第4章 回不去的
一家人聊完農事,定下計劃,才開始已經晚點的早飯,李四郎那份是李二郎端過去喂的。
李四郎一邊吃一邊抱怨兄長來得晚:“二兄,怎去了這麼久,我已將‘上大人’背了好幾遍了。”
李二郎:“跟阿爹他們商量了種地的事,二兄十六了,去縣衙入了賬,時縣衙劃一百畝地給二兄,二兄想着要怎麼種才好。”
“二兄要怎麼種?”李四郎才五歲,雖然能幹些輕活,但還算不上家裏正經勞動力。
“還在想,開了荒再說。”
李四郎惦記着玩:“耶,我也要去開荒!”
李二郎呸了一口:“誰准你去玩,十日後就要去私塾念書了,還惦記着玩。‘上大人’背好了之後,就要學寫字,我與三郎用的字帖就在架子上,自己去找,日日照着臨一個時辰。”
“二兄——”
“不許撒嬌,一定要臨夠時間,等三郎回來,自會日日督促你。”李二郎喂完李四郎,把碗帶出去,李徐氏正在洗碗,正要把他手裏的碗接過去,李二郎連忙阻止:“阿嫂,你回屋吧,天冷了就別碰冷水了,剩下的碗我洗就行!”
李徐氏知道李二郎的性子,跟李大郎一樣說一不二,不過李二郎脾氣更虎。“二郎辛苦。”
李二郎擺擺手讓李徐氏回去,自己利索地洗盆里的碗。他們家的碗都是大碗,女子要捧着才能洗,他手大,一手抓一個,瓜瓤捏在碗口折起來,轉一圈裏外都能刷到,再抹一抹碗底,瞬間就洗完一隻碗。
李徐氏回到房間,見兒子被李阿娘帶出去遛彎了,李大郎還在房間裏擦拭刀槍。“郎君……”
看到妻子的擔憂的眼神,李大郎放下刀槍,將妻子攬入懷中,安撫妻子的情緒:“莫怕,雖然近日邊戍不太平穩,總有小股外敵騷擾,但也不必過於擔心,就快入冬了,這仗是打不起來的,他們這是騷擾邊境,阻撓貿易噁心我們呢,不過我們這的物價倒是沒什麼影響……”李大郎什麼都跟她講透的習慣讓她真的很安心,他把玩着妻子的手:“絹稅已經收上去了,不用再操勞太多,有時間給自己多做身衣服,團郎的衣服夠多了,不要給他做了。”
李徐氏柔聲答應:“嗯,聽你的。”
“過幾日我們要去僻荒,怕沒什麼時間盯着四郎,二郎給他下了練字的任務,平日你注意一點他即可。”
“好。”李徐氏伏在丈夫懷裏,感受着歲月靜好。
“我與阿爹去訓練,家中還需你與阿娘看顧。”
“嗯,我知道,郎君今年是不是還有幾日徭役未服?”
李大郎:“還有三日,不必擔心,最近縣衙召人修水渠,趁開荒與收貨之事還未開始,明日就去。”
李徐氏默默說:“我在家裏等郎君回來。”
“嗯。”
紀清越一直沒聽到李家出現大動靜,只知道他們現在不會輕易罷休。雖然找李四郎拿糧食這事很冒險,但他已經是獨孤一擲,算不得後悔。只是慶幸當時不是恐嚇小孩,而是費了勁取得信任,這樣才不容易被反水。
可如今該怎麼辦。
千萬不能再問李四郎要吃食了,這兩張胡餅也不知道能頂多久,而且李四郎好像馬上就要去上秋學,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紀清越猜測秋學很像現代的秋季學期,小孩要上進他不可能阻攔,可李四郎離開后他該怎麼活下去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若是還找不到獲取食物的辦法,等待他的還是與之前一樣面臨餓死的困境。
讓李四郎知道他的存在已經是在刀尖上跳舞了,還意外搞出這麼大陣仗,萬一被更多的李家人甚至外人知曉他的存在,不敢想像會怎麼樣。
他賭不起。
現在紀清越最喜歡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一邊聽水聲一邊聽李家的動靜,還可以看遠山風景。
遠處有這麼大一片野草地,風吹過後,開始枯黃的野草晃蕩,就像稻田一樣,要是這些地種的都是稻穀就好了……
種地?
紀清越猛然回神,轉了個身,草廬前就是一大片空地,從草廬到溪邊,足有百米寬,這麼寬闊的地,閑置就太浪費了。
可是他不會種田,也沒有種子。
日頭漸猛,紀清越將保溫杯裝滿水,回草廬里躲避陽光,他邊吃棗邊望着日頭愣神,擔憂慢慢湧上心頭:既然這裏的時間與外面一樣,那麼天氣呢?溫度呢?如果外面入了冬,這裏會不會也跟着降溫?
這種想法一旦升起,紀清越徹底坐不住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離降溫還有一段時間,但草廬要修一修,否則一遇到下雨草廬就變成水簾洞了!
紀清越吐掉嘴裏的棗核,趕緊看看四周,都有什麼材料可以用來加固他的草廬。
四周最多的就是松樹,松樹的葉子是針狀的,應該不能用來蓋房子吧。還有一些葉子都是綠色的巴掌大的闊葉樹,沒有開花結果,認不出是什麼樹,不過看起來都不能用來蓋房子。
這畫畫的人可真行,畫了這麼多松樹,就不能畫些竹子或葉子大的植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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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越湊近看了看草廬上的舊料,覺得它們很像麥稈,卻又不是。得益於中學時期參加過的夏令營活動,讓他體驗了一次種植和收穫麥子的全過程,不至於兩眼抓瞎。
這一種不知名的莖稈不是麥稈,似乎是實心的,很長。
好像在哪見過。
紀清越盯着溪水對岸的野草地,不就是那些長長的野草嗎?
他到不了對岸,可這邊的溪水下游也長着這種野草,草廬右邊百米遠的溪水平靜而緩慢,匯成一片片水灣,而靠近岸邊生長着一大從一大從野草。
秋季了,野草已經開始變黃。
紀清越仔細觀察這些野草,它的葉子看起來很鋒利,應該不易採摘。他試着去掐野草的根部,很韌,用指甲根本掐不斷也拽不斷。
看來還要找鋒利的工具才行。
這麼簡陋的地方,能用的當然只有石頭了。
於是紀清越撿了一顆趁手的石頭,猛地砸在另一塊大石頭上,一遍一遍砸,敲出想要形狀,砸壞了就換另一塊,反正這裏除了水和野草,就屬石頭最多。
砸了好幾次,紀清越終於得到一顆趁手又鋒利的石刀。
來到這兒之前,他待的城市已經入秋,人們開始添衣,所以他身上穿着內搭與衛衣、牛仔褲運動鞋。
為了防止野草割手,避開其他不必要的風險,萬一受了傷沒有葯,他沒死於飢餓倒是死在什麼細菌感染傷口腐敗上,真就虧大了。
紀清越拉長袖子將手包起來,左手抓着野草,右手捏着石刀划野草根部,果然有用,鋒利的石刃兩下就把野草割斷。
可石刀的缺點太明顯,沒過多久,石頭刃就崩碎了,若每次崩刃之後再砸一枚新石刀,有些麻煩,紀清越索性換一顆比較大的石頭,砸出利刃,鈍了之後磨一磨又能勉強用下去。
就這樣反反覆復,磨刀割草,割草磨刀,紀清越的早上就耗在這裏了。此時的他渾身上下沾滿泥土和草屑,即使早上的溫度不高,可一直不停地勞動,他的後背早就濕透了。
所以他決定去溪里好好洗一洗。
剛割下的野草有很多水分,很重,紀清越搬了兩趟就搬不動了,割草的時候直不起要,現在抬不起來手。
來來回回的,他又餓了。
可還沒到吃東西的時間,要補好房子后才行。
紀清越再次環顧草廬,草廬是真的很簡陋,漏光的屋頂和輕輕一戳就能穿過的草牆,幸虧畫家沒畫老虎,否則在穿進來的第一天就變成老虎的盤中餐了。
他看了看草廬的木架,幾根粗一點的棍子搭成長方體,四根棍子搭在一起的椎體扣上來變成屋頂,隨後再鋪上野草編織成的草席,一間陋室就這麼完成了。
在打補丁之前,紀清越要檢查木架究竟穩不穩,這決定接下來要不要加幾條斜撐加固。
紀清越試着搖了搖木架,感受搖晃程度和連接點的韌度,確定木樁打的比較深,不需要加斜撐只需要加固連接點就行,這就要找一些比較韌的植物,剛割下來的野草不行,這些草乾枯後會失去韌性,非常容易折斷,不能用來捆綁木頭。
回想起昨天去草廬后的山腳查看時,看到的許多種藤類植物,也許其中有能用的。
紀清越穿過松林來到山腳,很快就看到幾種長相不一樣的藤條,有的匍匐在地上,有的攀在樹上,有的順着岩石生長。
紀清越用石刀都劃一遍,看哪些比較難划斷。
試了好幾種,他終於確定,攀爬岩石的藤蔓,最不容易划斷,藤條中心的植物纖維特別密,即使劃破表皮和中段,最中間的芯更難划斷。
紀清越又廢了很大功夫才將藤蔓隔斷,捆成一捆背回去。
將連接點加固完后,紀清越抬起頭,發現太陽竟然要下山了,他這一天全花在割野草和藤條上了。
拍拍手上的塵土,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溪水走,捧起冷得有些刺骨的溪水,紀清越慢慢洗掉身上的黏膩。
山那邊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帶走僅剩的光輝。
紀清越洗完澡,隨即將身上的衣服搓了一遍,用剩下的藤條拉一根晾衣繩,把衣服掛在上面鋪開晾曬,風吹一夜就能幹透,他打赤條不要緊,反正沒人看得見。
除了看時間,這幾天一直忍着沒有打開手機,可即使這樣,手機和電腦的電量漸漸告罄,充電的警告聲響起,紀清越只覺得無力。
既然這樣,不如現在就玩個痛快!
電腦里存着幾個紀錄片,他已經看過好幾遍,介紹不同職業的工作內容,非常經典。
紀清越躺在草廬里,打開筆記本,享受最後現代的娛樂。
漆黑的夜晚,草廬外擺滿一地早上割回來未來得及做補丁的野草,赤條條的紀清越斜躺着盯着屏幕,閃爍的光映在紀清越臉上,平靜得面無表情。
時間慢慢跳過零點,電量岌岌可危。
紀清越的心情頓時變得極難描述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想,怎麼控制,既惆悵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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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手機電腦都關機,表示他永遠離開地原來的世界,徹徹底底完完全全陷入尷尬的局面,他要在這個十分原始的世界,艱難求生。
人總是要繼續活下去,沒有什麼過去不能捨棄,沒有什麼將來不能擁抱。
經過這幾天的抵制、折磨,慢慢的,他只能接受,接受這個陌生的奇怪的世界,然後想盡辦法在這裏活下去。
電量很快就到達終點,電腦自動關機了。
眼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紀清越的面頰也濕透了。
很快,風吹乾了臉上的濕意,視線轉向遠處的星空,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同一時刻,李二郎被耳邊的囈語聲吵醒,李四郎正趴在他懷裏,磨牙嘟噥:“阿爹,別打了。”
李二郎失笑,把弟弟推回自己的位置,蓋好被子后翻身下床。
就在打開房門要走出去之時,李二郎余光中忽然瞥到對面的書房裏似乎閃爍着奇怪的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他凝聚目光,書房裏一片漆黑,剛才似乎是他看岔眼了。
李二郎很謹慎,決定還是去看一看。他穿過院子,站在書房外,從窗戶悄悄往裏瞧,之間書房裏一切如常,沒有光也沒有人。
難道剛才閃爍變幻的亮光當真是他的錯覺?李二郎摸摸腦袋,百思不得其解。無法,他只得將懷疑暫時放下,跑去茅房。
隨後困意湧上來,回到炕上后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畫裏的紀清越絲毫不知屏幕中投射出的光透出去了,而是在一片寂靜中望着夜空漸漸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