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局勢(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局勢(下)

相對於外交方面的平靜,英德兩國在世界市場上的商業競爭卻是風起雲湧,貿易保護主義的呼聲不斷高漲。

在1910年前後,全世界最大宗的工業品依然是紡織品,包括棉麻紗,布匹,羊毛紗,毛線以及成衣等。隨着日本的崛起,不僅英國本土生產的紡織品徹底失去了遠東市場,就是廉價的印度貨也不斷被趕出中國市場。

到1912年,在中國銷售的棉紗有50%來自日本或者日資在中國開設的工廠,前者主要由三井國際貿易部壟斷經營,後者的代表性公司則是大阪內外棉紗公司。內外棉在上海,青島和漢口共開設9家工廠,控制了中國市場30%左右的棉紗產量,規模大大超越了英國同行。

1900年-1910年間,受益於全球白銀貶值,中國經濟呈現出輸入性通脹,資產價格走高,老百姓普遍感到“錢好掙了”。

在這種情況下,英國商人在一個世紀以前的預言終於成為了現實——“當每個中國人每年都做一套新衣服,那麼四萬萬人的需求會是怎樣的一個天文數字?”

到1912年,日本在中國棉紗市場的份額擴大了八倍達到50%,美國擴大了一倍達到12%,中國民族工業增長了兩倍達到28%。同期,印度產紗線的市場份額急轉直下,從鼎盛時期的50%下降到不足10%。

雖然德國並未直接參与遠東的棉紗大戰,不過德華銀行在資金方面給於日資企業很大的支持,僅內外棉一家就從德華銀行獲得1500萬銀元的季節性貸款,這使得紗廠可以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大規模收儲原棉。

由於季節性貸款大大拉低了銀行整體的資金利用效率,所以德華銀行給於日本紗廠的平價貸款是相當於打了不小折扣的。

當然,好處不是白給的。來自薩克森的紡織機械逐漸成為日本紡織企業的標準裝備,這也使得德國工業界普遍樂於見到日本在紡織品行業的崛起。既然自己沒有能力,那就想辦法從中分一杯羹吧。

日德兩國資本聯手對英國紡織業打出了“戴維斯雙擊”。英國方面不僅棉紗在國際市場的份額大大降低,作為紡織工業根基的紡織機械也遭受重創。就連其幾百年來固有的高端市場也不斷受到德國同類產品的衝擊。

一直以來,紡織工業都是推動聯合王國經濟發展的最大動力,也是其傲世全球的重要資本之一。

到1910年前後,英國紡織品在帝國以外地區的銷售已經下降到巔峰時期的不足三分之一,考慮到人口和經濟增長所帶來的自然增長因素,其下降幅度可能超過80%。在歐洲大陸,德國西里西亞和比鄰的波蘭西部地區成為全歐最大的紡織工業中心,同時受益於非洲鐵路的建成。產自中非地區的棉花經過海鐵聯運進入奧地利濱海省份,結合當地廉價的人工,克羅地亞一躍成為南歐地區新的紡織工業中心,並呈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

同期,美國紡織業也在飛速發展,依靠廉價的原料,美國紡織品在世界各地都以貨真價實而備受稱道,由於受到關稅保護,美國紡織品難以進入歐洲和英國本土,但是在加拿大。阿根廷以及遠東地區,手感厚實的美國棉布即使花形和柔軟度不如英國貨,但卻牢牢把控了中低端市場。

貿易方面的摩擦雖然並未成為英德兩國外交的障礙。但是卻增加了兩國民間相互敵視的氛圍。兩國輿論的敵對情緒不斷醞釀和加強。

縱觀全部工業領域,除了化學和電氣兩個新興行業英國早已大大落後外,在傳統的機械製造和諸多原材料領域德國商品都對英國產品發起了強力挑戰。

兩國實業界在諸如煤炭市場劃分,知識產權保護,以及原材料配額方面進行了無休止的爭吵。不過再怎麼爭吵,到底都是資本主義世界內部的問題,和當今美歐之間的貿易爭端一個鳥樣,拿出一個對得住良心的妥協方案也就馬馬虎虎過去了。

畢竟工業不是大英帝國的全部。

倫敦依然是整個西半球的貿易中心,全部的大宗貨物的洲際運輸的終到港口都是倫敦。德國在航運和金融業上的積蓄和底蘊跟光榮的日不落帝國比起來還顯得相當幼稚。

英鎊依然是洲際間唯一通行的硬通貨,以具有代表性的亞洲的中國。和美洲的美國為例,德國貿易商75%的賬目結算都要依附於英鎊。這其中固然有德國銀行自身的原因——不願犧牲當期利潤在海外擴大分支機構。但更重要的是,英鎊的高息和通用性使得即使德國的貿易商也樂於以英鎊而非馬克作為結算貨幣。

在金本位時代,全球普遍存款利息很低的情況下,英國的平均存貸款款利息比德國要高1%(這有點類似後世旁氏騙局的味道但倫敦金融家玩的就是這麼高端,法蘭克福和華爾街的泥腿子一時半會還真無法撼動英鎊的王者地位,除非英鎊信用的基礎——英國崩盤了。),

在流動性得到保證的情況下,英國銀行每1個英鎊可以放款六次,相當於6個英鎊,而德國同行的效率只有前者的一半。只要金融業還屬於自由貿易的範疇,那麼英國銀行的優勢幾乎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不過,英國金融業賺的盆滿缽滿的時候,卻也苦了其國內的製造業。到1910年前後,德國工人的薪資已經達到了英國的80%,雖然依然具備勞動力的優勢,但已不明顯。而以英國具備的經濟地理優勢,這點薪資的差距放到一件普通商品中成本中是完全可以克服的。

但是,英鎊長期的高息吸儲,使得英國實業界的資金成本比德國同行高出三分之一,在很多資金密集型高競爭行業,貸款利率的變動對項目盈利與否起着決定性意義。

英國的政治家自然清楚其中的貓膩。但金融業是英國的三大支柱之一,隨着國際貿易的發展,無論作為洲際貿易中心的倫敦。還是作為國際通行獲得英鎊,英國政府都從中獲益匪淺。

現在問題來了。採用怎樣的手段,英國既能保持英鎊的強勢地位,又能提振工業發展?

答案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減稅。

但稅收是維繫政府運轉的根本,哪能說減就減呢?而且英國可以減,德國就不能減嗎?

所以,問題的最終答案不是減稅,而是提高英國政府效率。或者降低德國的政府效率。

假如德國國內貪污**橫行,官僚主義嚴重,而英國卻保持清廉,那麼英國企業的營運成本就能顯示出比較優勢,並最終在價格戰中擊敗德國對手。

可惜,威廉治下的政府即使還有各式的大小貴族,但國家的運行成本卻不會高於同樣是代議制民主的英國。(其中原因很複雜,其中較高的道德水準或者說契約精神是主要原因。舉個例子,毛國最近說跨就跨了,石油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說到底還是政府效率競爭不過西方社會。道德這東西建立起來很慢,但毀起來很快,毛國赤化了近一個世紀。哪裏是那麼容易一朝變好的,不過人家好歹也代議了。所以,盧布崩盤國內卻沒有大亂。)

所以,繞來繞去,這一問題都是無解的,也可以說德國取代英國成為歐洲乃至世界的工業霸主進而成為真正的強權只不是時間的問題,至少威廉自己這麼看。

不過,雖然普通手段無法解決,但還有戰爭的終極手段。既然競爭不過,那就只能動刀子明搶了。

好在無論英國還是德國都是議會國家。兩國的精英階層一般也不會頭腦發熱到鼓吹戰爭的地步,畢竟兩國一衣帶水。經濟上既有競爭又有合作,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還足夠大,德國人的崛起不是建立在掠奪英國現有資源的基礎上。

這也是威廉確信戰爭不是那麼容易打起來的原因之一。

但眼下塔列朗找上門來,雖然謊話一大篇,但趁着他人還沒走,威廉必須有所行動,因為如果不想馬上開戰,那麼這幾乎是最後拉住法國的機會了,決斷在此一舉。

這麼重大的決策,威廉自然不能再一意孤行了,好在首相戈爾茨也是個聰明人,又有戰略眼光,希望自己當初沒有看走眼,威廉心想。

在波茨坦宮的琴房,威廉和剛剛開完會的戈爾茨會面。後者組織御前大臣,總參謀部和外交部的相關人員經過一夜的反覆討論及至兵棋推演,最後的結論是:局勢不容樂觀。

“按照常理,塔列朗並非義氣衝動的政客,將好容易到手的‘最後出牌權’拱手送出?難道一個土耳其真要了法國的命不成?”威廉緩緩地把鋼琴蓋上,臉色陰晴不定的說道。

在他看來,英國因為地緣的絕對優勢,在歐洲的外交舞台上始終是最後一個出牌的人,表現就在英國從不輕易於他國結盟,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叫做“光榮孤立”,本質上則是大流氓的做派:掌握話事權,誰想冒頭就打誰。

威廉在1892年的冒險一擊使得德國在東方脫離了和俄國的接觸,這樣一來,德奧基本上就是鐵板一塊,因為俄國想打德國,而奧國保持中立已無可能,只要德國不主動放棄哈布斯堡,那麼德奧之間針對俄國的盟約就不僅僅是防禦性質了。

俄國失去了波蘭,實力受損,加上時刻擔心德奧聯合的再打擊,因此急病亂投醫和英國訂立了非書面形式的盟約,其防禦性同盟的性質雖然沒有達到法律層面——議會未表決,但堅持波蘭的東方邊境不容變更是歷屆英國政府恪守的外交承諾。

更重要的是,大量英國資本的湧入不僅極大促進了俄國工業的發展,而且也將兩國的關係綁得更加緊密。

隨着歐洲邊緣地區的利益劃分完成,德奧和英俄兩大集團已經時刻處於“緊張”的狀態中——這個緊張是指事情缺乏緩衝,至少一年前,威廉認為距離戰爭還十分遙遠。

他的這一判斷的根據就在於。在法國保留自由行動權的情況下,德奧和英俄之間誰都沒有把握能戰勝對手,因為雙方打到精疲力盡的時候。法國必然出來摘果子。

所以,只要雙方的決策者沒有頭腦發熱。那麼必然會保持儘可能的剋制,如果真要下決心開戰,那麼前提就是先把法國拉上船。

可是法國能以大遜於英國的地緣而拿到“最終發牌權”,靠的自然是德國縱容和支持,雖然這種支持在威廉看來是互利互惠的,畢竟德國也由於和法國關係的改善而有了和英國在“非重要事件”上針鋒相對的底氣。

“我們估計,事情的關鍵不在於土耳其的重要性,也不在於英國許給法國多少好處。而在於英國內部已經下定決心要打擊我們,並為此不惜手段。這種手段能確保法國即使處於防禦狀態,也能促使德國在半年內投降。”

“法國不主動打我們,俄國打不到我們,而我們卻在半年內就投降?”威廉冷笑着說道:“這種假設塔列朗會相信?英國坑隊友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即使是以菲利普國王的智商也不至於跌落於此吧。”

“總參謀部的分析認為,土耳其可能的衝突只是壓到天平上的最後一顆砝碼。在之前,法國最高的外交目標自然還是要徹底擊敗甚至肢解德國,收回萊茵河以西的土地。但是在風險和利益不對等的情況下,法國只能想想就好。法國的次優選擇就是利用我國的支持。保持其外交上的獨立性,並利用這種以往只有英國才具備的特權有條不紊的獲取利益。”戈爾茨一身戎裝,表情嚴肅的說道。

“不錯。法國人這樣考慮是符合一般邏輯的。”威廉點點頭表示肯定。

“在這種情況下,法國不會輕易放棄其寶貴的權力,即使英國許以重酬也毫無意義,畢竟再好的寶物也要有命來拿才行。而以當前的兩**力對比,法國自己也知道根本打不過我國,所以和英俄結盟后,法國將要面臨我們全部的怒火,即使最終獲勝,也是慘勝。國民死傷無數得不償失。法國和英國結盟對付我們,法國永遠都是只能被坑。而不能坑人。”

“這一點,即使個別法國政客糊塗。但海軍和陸軍的將軍自然清楚得跟明鏡似的。”

“陛下說的很對,法國人不會傻到為了區區土耳其而甘願承受德國的全部怒火。所以,我才說英國人必定是解除了法國的後顧之憂。”

“如何解除,難道英國遠征軍要在波羅的海登陸嗎?可即使如此,用俾斯麥首相的話說,只需要把柏林的城管拉上去就足夠了。”

“……,以我們的海軍實力,英國倒不至於出此下策。毛奇認為,英國可能是要用海軍徹底封鎖我國連同盟國的海岸線,並不惜為此違反海洋法。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若進攻法國,彈藥儲備只能支持不超過4個月。”

“什麼?四個月,不是說好的能用一年的嗎?”威廉心裏一涼,這尼瑪坑爹無下限啊!

“總參謀部制訂的對法作戰計劃是以防禦為主,雖然年年修訂,但進攻戰和防禦戰所需彈藥有着極大的差距。”戈爾茨老老實實的說道。

“你們難道就沒做一個進攻為主的方案?”威廉十分詫異的說道,他潛意識裏還是把戈爾茨看作一個老軍頭的。

“在上次戰爭結束后,施里芬伯爵確實制訂過一個詳細的對法國的進攻計劃,但其彈藥消耗數據還是依照1892年的裝備計算得出的,該時期我們一年的彈藥消耗放到現在確實只能用三個月。瓦德西元帥逝世前按照戰略儲備的總體要求,進一步增加了彈藥的儲備,但即使如此,我們在東西兩線開戰的情況下,若全力進攻法國,彈藥儲備依然不足4個月。”

“儲備只有4個月,加上戰時走私一些,還真就半年而已。”威廉用手指輕輕敲着桌子說道,以心不在焉的動作掩飾心中的慌亂。

依照一戰的經驗,威廉相信若是英國鐵了心要搞封鎖,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一戰時期的1915年德國雖然還能弄到不少戰略物資,一來是靠荷蘭的走私船底艙夾帶,二來是英國畏懼美國的抗議不願把事情做的太過。到1916年德國發動無限制潛艇戰後,英國便推出了強行購買法令,從那以後德國幾乎半顆糧食都難運進來了。

但眼下英國若孤注一擲顯然顧不了那麼多國際法了,上來就搞徹底封鎖,德國還真是缺乏必要的應對手段。皇家海軍的“無畏艦”數量是德國的兩倍,加上地中海有法國幫忙,怎麼看都是有勝無敗。而被威廉恃為海軍依仗的四條新式戰艦剛剛下水,還要至少一年半才能完工。

“對了,一戰時候只知道盟國缺糧食,沒聽說缺少彈藥啊?合成氨!”威廉靈機一動突然想了起來,否則他還以為自己的戰略出了重大邏輯問題了呢?

“巴斯夫的工程師們忙乎了那麼長時間,合成氨的事情還沒有着落嗎?”威廉緩緩的說道,此刻他心裏已經不慌,大不了直接把合成氨的催化條件弄出來,合成氨的化學反應可是中考的重要考點,自己雖然不是考霸,但記性還是不錯的。

“目前已經在進行最後的完善了。”

“那彈藥供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從完善到大規模建成裝置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外交部和海軍大臣都表示還需要一段準備時間,所以我們眼下應儘可能拖住法國,延遲戰爭的爆發。”

“難道你們沒有想過把法國拉到我們一方嗎?”

“法國如果真能鐵了心和我國聯手,那麼英俄敢開戰就是作死。”戈爾茨狠狠的說道。若放到十年之前,戈爾茨即使有信心聯合法國打敗英國,但也絕不會如此信心爆棚,但如今的德國國力已經大大超越英國,即使打消耗戰,只要法德聯手肅清地中海,英國還是死的妥妥帖帖。

“只可惜,法國人到現在都對關稅同盟一事不鬆口,顯然還想保持其外交的獨立性,說到底也是不信任我們。一旦英俄兩國都趴下,法國就只能看我們的臉色了。用塔列朗私下的一句話說,萊茵河沿岸的一粒芝麻比尼羅河沿岸的一顆西瓜更重要。”威廉嘆了一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未完待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1890德意志霸權之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1890德意志霸權之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局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