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陸讓狀告親父
“豢蟲盒?”阮玉薇抓住關鍵字眼。
她袖管的手緊緊握成拳,那個一模一樣的盒子,她曾經“看到”是那個書生埋在外祖家的院子裏的。
無名現在不介意給她答疑解惑,“豢蟲盒,是析木製作,而最好的析木要取雷擊木,再用藥水泡製三年以上,才能豢蟲。”
“析木不難,難的是將析木炮製出來的藥水。”
“前朝過後,禁術被毀,苗栗族被殺得不足百人,隱居深山,藥水早已遺絕,只能搜集前朝遺留下來的豢蟲盒。”
無名抬眼看她,“這一場持續十幾年之久的謀划,我們都不過是其中的螻蟻。”
他拍了拍自己空蕩蕩的腿,“我是他們豢蟲的失敗品,這腿,就是為了保命而殘!”
“陸讓只會是下一個繼續豢蟲的掌權者,螻蟻尚且偷生,我們為什麼要認命!”
阮玉薇看着他拍腿時微微猙獰的表情,唇角微抿,片刻后才道。
“你想怎麼做。”
*
陸宅。
書房的桌面上被鋪開的一些或新,或陳舊的一些冊子,紙張。
陸讓放下手中的筆,厚厚一本的札子他寫得滿滿當當的,開頭的幾個字觸目驚心,訴冠軍侯七宗罪。
他要告他的父親,親生父親。
陸讓是冠軍侯三子,他卻鮮少有在侯府的生活記憶。
五歲之前,他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在外公家的玩,都是外公專門找人幫他做的。
五歲后,他是在玉渡山渡過的,直至十五歲歸家。
他永遠記得,他被送往玉渡山的那日,山中只有兩間簡單的小木屋,他抱着父親的腿,哭喊着不要把他扔下。
他現在已經不太記得那天的事情,他只記得,那個決然的背影,他追着馬車滾下了山坡的樣子。
玉渡山上,除了他和師傅,還有綠巧,綠巧比他大三歲,是第二年他母親派人送上山的。
在山中的日子,除了每日枯燥練武的日子,剩下的就是每日的葯浴。
那葯,他泡了整整十年,直到三年前,他才知道,那是中了屍母蟲后,成為豢養母蠱必須要泡的葯,而不是師傅所說的,只是強身健體的葯。
陸讓小的時候常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太調皮,所以才會被扔到山裏。
他回到京后,他已經十五歲了,不會讀書不會識字,就和這個京城裏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就連侯府里管事兒子的學識都及不上。
十五歲的年紀,多少世家的子弟已經可以開始下場考試了。
父親母親,是他最親近的人,也是他最陌生的人。
他的身邊除了綠巧,再沒有別人了。
可是在大哥生辰宴上,喝酒的大哥把綠巧……
生辰宴后,一場簡單的儀式大哥納了綠巧為妾,他一直當綠巧為姐姐,他站在後門目送這個陪伴了他十年的姐姐上了花轎,花轎圍着侯府轉了一圈后,又從側門抬了進來。
后大哥帶着妻妾孩子去了地方任上。
此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進了國子監,和年紀最小的孩子同處一室,受到了來自國子監所有學子的嘲笑。
他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為伍。
李昭林是第一個挑釁他的人,錦城王世子,身後永遠跟着一群人。
他練了十年的武,這些養在京城金窩裏的小孩兒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他也忘記了,兩人是因為什麼而起的衝突。
李昭林被他打得暈了過去,他父親沒有問他半句,只是讓他在錦城王府的門口跪了兩個時辰,王府的門開后,他爹當著王府人的面,抽了他十五鞭。
皮開肉綻。
他覺得在山上,那桶讓他疼得死去活來的藥水,都沒有這頓鞭子來得疼。
此後,在國子監,再也沒有人敢嘲笑他了,但再也沒有人再敢和同處一室,不論他走到哪裏,方圓範圍基本上都沒有人再靠近。
國子監里,所有的學子,都是十人一室,只有他一個人,先生單獨教他。
國子監五年,他幾乎趕超了京城中與他同齡的學子。
就連先生都驚嘆,冠軍侯耽誤了一個驚世之才,若是自小就在京城中求學,說不得他就是大齊最小的三元魁星。
陸讓面對先生的惜才之情,心底卻無波瀾。
他在先生的舉薦下,準備下場考試,臨考前的一晚,他卻沾上了命案。
他被取消考試資格,在大牢裏,他沒有被刑審的官員打,被父親打了進京后的第二頓。
皮開肉綻。
他這次覺得,好像也不怎麼疼,畢竟上次已經經歷過了。
還他清白的是,時任大理寺卿的於大人。
他走出大牢的時候,頭髮半白的於大人說,人生坦途,往前走。
陸讓回頭看着站在大理寺的門口的於大人,他這一生,除了國子監的先生,沒有人再對他說過良言。
他只在進大理寺的時候見了於大人一面,他在裏面待了五天,第二次見於大人,就是他出獄的日子。
這也是頭一次生出,大理寺也是不錯的地方的想法。
錯過了科舉,四年後,他再次下場,連中三元。
難得冠軍侯府因為他熱鬧了一次,父親喝了很多酒,沒對他說幾句話,最後只說了一句,不負他所望。
不負所望?陸讓不知道冠軍侯的所望是什麼,他只知道他想去大理寺。
朝廷的任命下來了,大理寺寺丞。
是他自己去找了於大人,將翰林院侍讀改了大理寺。
陸讓看着冠軍侯氣紅了臉,他的心底卻再無波瀾,冠軍侯的手再次揚起來的時候,他輕鬆地就攔住了。
他看着現在比自己要矮的冠軍侯,只是冷聲道,我自己長大,就該自己選擇。
他在冠軍侯府的院子,他鮮少住,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住在國子監,每月休五日,後來入了大理寺,案情忙碌的時候,便更少了。
直到三年前,他知道了,他遠離京城習武,是為了將他養成母蠱,因為耗費血氣,所以他要日日勤練,不是為了他的身體康健,而是為了練成母蠱。
他從冠軍侯府搬了出來,到了這個春柳巷的二進小宅子裏。
陸讓低頭看着墨跡已經干透的札子,合起札子,“宋衡。”
宋衡出現在門口,“大人。”
“把這個送到孟御史的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