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話
“媽媽！”
書房裏，揚揚很是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他還是喜歡喊媽媽，似乎害怕宋甯責怪，連忙小聲解釋道：“這裏沒有別人可以聽到。”
看着乖巧懂事的萌娃，宋甯的心都軟化了，又怎麼可能會責怪他，他在喊自己的媽媽有什麼錯呢？
宋甯將他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點了點他的鼻頭笑道：“現在沒人可以喊媽媽，不過有人在的時候要記得要喊娘親哦！”
揚揚高興地點點頭，但很快他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將頭埋進宋甯的懷裏陷入沉默。
宋甯發現了他的異樣，問道：“怎麼了？嗯？”
“媽媽，爸爸是不是又要離開我們了？”揚揚埋着頭，悶悶地問，隨即他又抬起了頭，揚起一抹天真的笑容，他伸出小手摸着宋甯的臉安慰道：“沒關係，以後揚揚會保護媽媽的。”
宋甯聞言心頭猶如遭一記重鎚，疼極了，這真是上天賜給她的小天使啊！她紅着眼眶將他摟得更緊。
方才只顧着演戲，卻忘了孩子有多敏感，父母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能令他生出許多想法。
都怪那個死男人那麼愛演，宋甯不由得在心裏狠狠地將杭書珩數落了一通。
“放心吧，爸爸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們的。”宋甯輕拍着孩子的背安撫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騙人是小狗。”
揚揚得到媽媽的保證后，他躲在媽媽的懷裏偷偷地笑了。
杭書珩推門進來，入眼便是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心也跟着柔軟了。
揚揚聽到動靜抬起頭，立刻手腳並用地從宋甯的腿上滑下來，噔噔噔地向他跑去。
一進門就受到熱烈歡迎，杭書珩很是受用，他彎腰將小小的身體撈起來抱在懷裏，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真乖！”
揚揚摟着他的脖子，也親了他一下，小聲問道：“爸爸，你會不會離開揚揚和媽媽？”雖然得到了媽媽的保證，但他還是想要問問爸爸。
杭書珩一愣，下意識地朝宋甯投去詢問的眼神，卻換來了一記白眼。
呃……他又做錯什麼了？
他尷尬地收回視線，與揚揚對視着，鄭重地說道：“爸爸怎麼會離開揚揚和媽媽呢？你們都是爸爸最愛的人，爸爸離開誰都不會離開你們的，放心吧！”
“真的嗎？”
“當然，爸爸保證！”
揚揚得到了爸爸的保證，樂得嘻嘻直笑，並直白地說道：“揚揚也愛爸爸，很愛很愛，媽媽也很愛爸爸，你說是不是？媽媽！”
宋甯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對上父子倆如出一轍的明亮而期待的眼神，她一時有些彆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杭書珩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心裏頭有些遺憾，看來想要緩和關係還得下點功夫，好在他如今有的是時間。
“男生是不可以直接問女生這種問題的知道嗎？這樣女生會害羞的。”他揉了揉孩子的腦袋說道，將他放在地上站好。
揚揚撓撓頭說道：“哦，那我不問了。”他說完便自己在一邊玩了起來，他是一個很容易靜下來的孩子，哪怕沒有玩伴也能夠自娛自樂。
見他轉移了注意力，宋甯不由鬆了一口氣，她說不清自己心裏的矛盾，她無疑是愛着他的，同時也怨着他。
揚揚出事後，在悲痛欲絕的情緒下，她能夠做出同歸於盡一了百了的極端行為，但如今他們都好好的活在另一個世界裏，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杭書珩隔着炕桌坐在另一邊，轉頭溫柔地注視她微垂着的側顏，兩人都不說話。他們穿越過來不過一天時間，卻鬧鬧騰騰的好像經歷了許多，突然清靜下來，幾番張口欲言，最終卻都化為沉默，屋子裏除了揚揚自己玩樂時發出的聲響便再無其他動靜。
屋外院子裏，杭母哭天搶地的聲音依然持續着，但那嘈雜的世界似乎被阻隔在這一方天地之外，無法融入其中……
——
是夜。
日間的喧囂在夜幕降臨之時已漸漸歸於平靜。臨睡前，揚揚依然保持着講睡前故事的習慣，他講，媽媽聽。
至於為何是揚揚給媽媽講故事，還是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由於工作壓力太大導致宋甯經常性失眠，自那以後的每天夜裏揚揚都會給媽媽講故事，將他聽過、看過的所有故事繪本以及動漫故事都講給媽媽聽。美其名曰講故事哄媽媽睡覺，然而每一次都講着講着自己倒先把自己給哄睡著了，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無意識地踢開被子，嘴裏仍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妖精……快還我爺爺……”
宋甯忍俊不禁，拉起被子輕輕地給他蓋上，他在被子裏的小腳蹬了蹬沒蹬掉被子，翻了個身，一塊色澤瑩潤的白玉墜子從他的衣服領口裏滑了出來。宋甯拾起玉墜端詳，這是一塊質地上等的暖玉，上面仍留着揚揚的體溫，入手微溫。
玉墜的兩面皆凹凸不平，一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平安”二字，另一面也不知是誰在上面雕了一隻長尾巴的胖鳥，非常滑稽，宋甯忍俊不止，還真是白瞎了一塊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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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的門開了又關，宋甯抬眸，見杭書珩端着一盆溫水進來。
“孩子睡了，你也洗洗吧。”為防驚擾到孩子睡眠，他的聲音很輕、很柔，他打濕了一條帕子遞給她，笑道：“這兩天先將就着洗，明天找人訂做一個大浴桶，你就可以泡澡洗個痛快了。”
宋甯盯着他遞到眼前的帕子發愣，身處這樣窘迫的境地，他倒是適應得很快。
看着這個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不曾吃過苦的男人，曾經事業有成，在富豪榜上佔有一席之地，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卻看似滿不在乎，宋甯心裏很不是滋味。
杭書珩見她久未接過帕子，不由嘆了口氣，攤開帕子欲為她擦臉。宋甯及時別開，杭書珩只好執起她的手將帕子放入她的掌中。
“洗洗睡吧！”
宋甯捏着帕子，端着水到屏風後面，快速地洗了手臉，擦了身子，便上炕睡下。杭書珩看着她所有的事情一氣呵成，不禁搖頭失笑，待她躺好后，他熄了燈，就着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微光上炕，他們的中間隔着揚揚小小的身子。
黑暗中的沉默持續良久，但時輕時重的呼吸聲讓他們知道對方仍醒着。
“睡不着？”杭書珩輕聲問。
良久，沒回應……
就當杭書珩以為她不會回應的時候，她說話了。
“你不怪我嗎？”
杭書珩挑眉：“怪你？怪你什麼？”
“你明明可以做着你的大富豪，過着闊綽而奢華的生活，是我害你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裏，一夕之間一無所有，你不應該怪我嗎？”宋甯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面對着杭書珩的方向側躺着。
“不，我不怪你，我還要感謝你！”杭書珩亦側身面對她，看着她模糊的身影說道：“謝謝你，這一次在做決斷的時候沒有忘了帶上我，當年你離開得那麼決絕，卻獨獨把我落下了。”
他前半句說得悠閑自在，後半句卻是無限惆悵，宋甯聽得心頭酸楚。
“可……”
“先聽我說完好嗎？”
杭書珩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雖然我們來到這裏太令人匪夷所思，但我並不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好的，你所說的那些我曾經擁有的財富與生活，不過都是一些身外之事物而已，沒有了那些並不代表我一無所有，我還有你，還有咱們的兒子不是嗎？你們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財富。”
“失去了那些在外的東西，再賺回來就是了，若是失去了你和揚揚，我一定會痛不欲生。”他頓了頓，自嘲道：“但我未必有勇氣自己了結自己的性命，是你替我做了選擇，謝謝你，赴死時願意讓我陪着你們……”
“所以，你當時明明可以避開的，可是你……”真的好傻。宋甯不禁哽咽，說不下去。
杭書珩伸手越過熟睡的揚揚，撫上宋甯的臉頰，觸到一片濕意。
“別哭。”他溫柔地為她拭淚。“不說那些了，你看老天還是眷顧我們的，咱們既來之，則安之，好嗎？在這裏的生活可能不像從前那麼便利，但事在人為，想要過好生活，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咱們兩個來自後世強大的靈魂對吧？況且家裏還有個極品要斗，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聊。”
“噗呲……”
宋甯方才還沉浸在悲痛情緒中，沒想到他的三言兩語，竟讓她破涕為笑。
“笑了？”
“沒有！”
“有，你就是笑了，我聽到了。”
“你聽錯了。”
“我不信，除非你讓我看看。”
杭書珩撐起上半身，作勢就要起身越過來，宋甯連忙制止，猛地拍了他伸過來的手掌，低斥道：“你別得寸進尺啊，給我睡回去。”
計謀未能得逞，杭書珩摸摸鼻子，乖乖地躺回自己的被窩。
“是，遵命！”
宋甯地翻了身，背對着他，好笑地道：“趕緊睡吧，明早起來還得斗極品！”
這一次，輪到杭書珩忍俊不住了，他枕着胳膊低聲笑了起來，若不是怕吵醒孩子，他真想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