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瀋陽有事
在軍言武,秦虎為激勵這些帶隊的老兵快些成長,能多給補充些知識也是儘力要滿足他們的,從齊魯人物講到燕趙慷慨,眼瞅着時間過了半夜,這些傢伙還不過癮,秦虎這個少當家也只好喊停了。
“明早還得訓練,我們帶兵的要帶頭守紀律,今天就到這兒吧!”
“也好也好,少的,你和老啃躺下嘮吧,明兒放你倆半天假,訓練俺們帶着……”方奎幾個起身先回了,鄭道興跟盧成嘀咕兩句自己也留了下來,總得有個人瞧瞧楊老啃聽到少當家真實身份后的那個…那個…哈哈……
屋裏瘋癲的鄭道興要等着瞧笑話兒,屋外去給老哥倆扛鋪蓋的巴子卻一臉心事兒地叫住了正要回窩鋪的櫻子,“妹子,俺…俺…有有…個事兒…跟…跟你…說…說……”
“啥事兒啊?巴子哥,你趕緊說唄。”
“俺…俺…也…也想讓…少…少…少當家…給…給…起…起個名…名字……”
“嘻嘻嘻,那好啊,你咋不跟他說?”
“說…說了……”
“那他咋說?”
“少…少…少當家問…問俺,有…有…啥志…志向,就…就…就是…是…說俺…將…將…將來有…有啥…念…念想……”
“對啊,你咋說?”
“俺說…給…給俺叔和…和弟兄們報…報…報仇,少…少當家說…說…這個是…是…是…弟兄們一…一…一起的事兒,不…不…不好進…進…名號,讓…讓俺…再…再…再想,俺就不…不…不知道…道了……”
“嗯,殺人報仇是不好進名號,哪有一輩子惦記着殺人放火的。你也別急啊,等想好了再跟他說啊?”
“狗子…都…都…都催…催…催俺幾…幾…幾回了!今兒老啃哥…他……”狗子和巴子最是投脾氣,平時也差不離乾的同樣的差事,原來是形影不離的,最近庫房挪到了特戰隊這邊,狗子幾個也跟過來值哨了,住宿也混在了特戰隊的窩鋪里,沒啥任務的時候,倆人沒少嘀咕,都跟着少當家上了講武堂了,也該起個正式名子了。
巴子一句話逗樂了櫻子,“咯咯咯……瞧着人家改大號你也急啊!還有狗兒哥。俺記心上了,逮空兒跟他提,你倆也聽了這些時候的大課了,也該有個好聽的名兒了,總是巴子、狗子的叫,也真是沒個樣兒。巴子哥,你還不知道少當家的身世吧?嘻嘻,老嚇人了,你快去裏頭吧……”
“都跟少當家去過奉天了,家裏人俺也知道,老奉天飯莊那饞掉牙的大菜也吃了,跟了少當家這麼長時候了,還有啥是老嚇人的?”
巴子轉着心思,看着少當家洗漱躺下,直接就進入了主題兒。
“……我大名叫秦虎,老家在關中陝西,家裏幾代都是賣藥行醫的郎中,我和哥哥自小就讀書寫字、背醫術的。我十歲那年,北方連片的大旱飢荒,家裏葯沒了糧也沒了,救不了別人,連自己也救不了了。爹娘帶着俺們哥倆逃了荒,爹娘先後都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十四五的哥哥拉着我要着飯流浪到了西安……”
“兄弟,難受的事兒咱今兒不說了,咱現在又有了家,有了這麼多好兄弟,你還是倒着講吧?”
秦虎知道鄭道興想聽啥,頓了頓嗓音改了聲調,“皇姑屯張大帥的專列被炸,我就在車上,就在大帥的身邊兒,我和哥哥都是張大帥身邊的勤務兵……”
“嘶嘶……嘶嘶……”
“咯吱…咯吱……”
窩鋪里一霎間靜如止水落針可聞,凝重的氣息里,鄭道興這個瘋漢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兩側的吸氣、磕牙聲兒……
秦虎平靜的話語不停,在繼續講着,“……我是讀過東北講武堂的,人家讀一年就畢業陞官了,我歲數小,就留在了講武堂伺候教官們,跟着他們去過西洋國,也到過東洋國,見識過很多更高級、更厲害的講武堂!少帥是咱東北講武堂掛着名的校長,說起來他還是我的老師……”
身邊的楊老啃猛然坐了起來,“少櫃,你…你…你咋不隨着那張家少帥,跑到咱這兒了?”
“哈哈哈哈……”鄭道興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躺下躺下,別著涼竄了稀!嘿嘿……”
秦虎知道鄭道興這個瘋癲就在等這一齣兒,沒好氣地道:“老啃哥,剩下的你問他這個瘋子,讓他跟你說。”
“嘿嘿嘿嘿,兄弟,那俺可真替你說了?”
“不讓你說,怕憋出你毛病來!你說吧,我聽着。”
“俺兄弟是真命大!沒十三就扛槍打仗了,山海關九門口一場惡戰,老弟兄把他圍在了里圈,他尿着褲子還在拿刺刀在人縫裏捅人……來了關外后,就去上講武堂了,他人多機靈啊,讀書識字,又懂醫懂葯的,伺候長官,那還有差兒……
他哥留在了大帥衛隊營里,等俺兄弟留洋回來,自然也去大帥身邊伺候了……
皇姑屯那一響,可惜了他那哥哥,跟着老帥一起歿了……”
這鄭道興還真就替秦虎講了起來,把他從當家的那兒和三泰幾個嘴裏聽來的添枝加葉,顛三倒四地好一通扯!結果楊老啃和巴子都披衣坐在了被窩裏,喘着大氣兒瞪眼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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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道興索性也披衣而起,繼續着他自己對少當家的理解,“老啃,你說他為啥不做張家的官兒了?還不是為了給他哥報仇唄!大課小課他說了多少回,那個張家的少帥,他爹給小日本子踢蹬了,響屁都不敢放一個,那俺兄弟的仇還能有啥指望?就得自己起隊伍……”
“嗯,瘋子,你這一說俺是真明白了!俺就說嗎,咋就能遇着少櫃這樣的人物呢?”
“這就是緣分啊!兄弟,你說是吧?兄弟……”
“噓…噓…讓他睡吧……”
秦虎今晚酒喝的不少,鄭道興替自己扯上了,他腦瓜兒就沉了,耳側嘰喳的聲音越來越遠,片刻間已進了夢鄉。
就在秦虎酣然沉睡的這個晚上,瀋陽城裏出了大事兒。
衛隊營里全營戒嚴,被禁閉在宿舍內的周聚海心虛冒汗地有點兒麻了爪兒。晚飯過了不多久,正在家裏休宿假的周聚海接到緊急命令,迅速回營集合,自從東三省改旗易幟大令傳下來,這十餘天裏都是在這樣緊緊張張里過來的,也就沒讓周聚海有多意外,可一進大營,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讓他鎖緊了瞳孔,張同祿帶着一班士兵荷槍實彈地站在大營門裏,營內燈火明亮卻無人走動,寒風中的肅殺氣息瞬間讓周聚海打了個冷顫。
周聚海緊走幾步到了張同祿身前:“團長,這是……”
張同祿一揚脖子,出口的卻是官腔兒:“奉帥府鈞令,今晚全營戒嚴待命,槍械入庫,人不離營!老海,把槍給老哥吧。”
周聚海心裏已經明白了,今天是出了大事,手上不敢稍停,咔咔咔地就解了武裝帶和匣子槍遞了過去,只聽張同祿低聲道:“回屋裏躺會兒吧,別亂走動,聽老哥的沒虧吃……”
進衛隊營兩年多了,接觸的可都是官場應兌之道,特別是聽秦虎研判交待了局勢之後,周聚海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只懂陣前衝殺的懵懂老兵頭子了,此刻躺在炕頭上雖然心裏忐忑難安,可腦海里也在一條條思慮着,究竟這瀋陽城裏又鬧出了啥樣的動靜兒?要是能跟家裏通個信兒就好了……
拐子被家裏安排進了電報電話局裏做學徒,今天跟着爬上爬下地架了一天的線,晚晌飯也沒顧上吃,大夥收工了,他還得一件件的把材料工具搬回庫房,都拾掇利落了這才出來電話局往家走,電話局可是緊鄰着大帥府的……
還沒出軍署衚衕,就見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大帥府後門方向列隊奔了過來,一隊圈住了電話局,另一隊向對面的無線電總台去了,拐子脖子一縮,“俺滴個娘,差點兒給堵在裏頭!”
前陣子剛跟去老石樑,見識了少掌柜帶的那支隊伍,也見識了什麼是真的干仗,現在又多少感覺到了那股子說不清的殺氣,腳下不由得就快了起來。
回到家裏,顧不上吃飯,先去找當家的,周聚海前腳剛出家門。拐子把剛才的情況跟葫蘆叔和順義叔沒說完,胡有年揮手就叫着兩個人就追了出來,三人分開三條路去攆周聚海,可在衛隊營大門附近再聚頭時,誰也沒能追上。
瞥了一眼營門已經加了崗哨,胡有年不敢給老海惹事,又叫着兩人往回走,一路上巡視的憲兵、警察都開始多了起來。
“今兒事情小不了!不知道裏面老海清楚不?咱先回家裏等等消息。”
“葫蘆哥,要不俺去站上瞅瞅,那裏也是個消息兒亂飛的地界兒……”
“不用了,車站上還能比電話電報局裏消息快?俺身邊得有個商量的人。”
“嗯……要是虎子在家就好了!”
“葫蘆叔,順義叔,要不俺連夜跑一趟清河城?”
“嗯?那去了說啥?咱是不是有點兒太沉不住氣了?”
“葫蘆哥,那有啥,都是一家人,他還能笑話咱!他拉着隊伍,通個消息兒備不住對他還有用呢。前幾日三泰回來,不是把家裏嚇了一跳,這小子斷得可真准!不過,拐子你不能去,明兒電話局你得去聽聽消息,明天正好俺歇班兒,俺跑一趟。”
本來這一家子人,當兵的、做工的、就算開了個買賣鋪子,也只是普通百姓的日子而已,天塌下來自有那些大官兒頂着,日子過得好與不好?隨波逐流才是本分。可現如今卻被秦虎都給牽扯成了操心的命,把人心底里趨吉避凶的天性激活、放大了。
說走就走,也不再等啥消息了,只怕是事情再大全城封禁,那可就不好出去了!胡有年幫着李順義和小么一番準備,牽着兩匹好馬套了大車,只為遮掩一些不想引人注意,倆人先去城外長凳衚衕,把大車丟進院子,然後夜幕里打馬揚鞭就奔向了撫順。
其實有李順義在瀋陽新站做工,家裏又開着大飯莊子,他在車站上的人緣那可是杠杠的,找調度行個方便,搭個機車貨車還是沒啥問題的,可胡有年和李順義一商量,還是算了,去站上還得等着,這個時候少驚動人最好。
寒夜裏跑長路,雖然是走過了一次,在這個年頭裏也是很讓人提心弔膽的!幸好路途還不算太遠,凌晨五點倆人順利趕到了老石樑。卡子上一報信兒,把睡下沒多久的少當家着實嚇了一跳……
把順義叔和小么迎進窩鋪,三個當家的也披着衣裳趕了過來,秦虎懵懵登登地聽完順義叔的說道,腦海里已經清晰起來,起身洗了把臉,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這都是大帥歸天的後遺症啊!”
手上忙活着把棉衣穿上,嘴裏繼續着,給了大家能聽懂的解釋,“老帥突然歸天,少帥匆匆上位,奉系高層難免爭權奪利,怕是那楊宇霆跟少帥鬧翻了。他們神仙打架,別牽累了海叔才好!當家的,我回去一趟。”
少當家語調兒雖然輕緩,可配着那一臉鄭重,幾句話出口,大人物的壓迫感瞬間罩住了窩鋪里的所有人……
“老海不會有事吧?聽老奎說,好像跟那個楊督辦有些牽扯?”鄭貴堂這個當家人還是心思細密的。
“嗯……應對不好會跟着吃掛落兒。直奉二次大戰的時候,奉天軍贏了,就想把勢力擴張到江南去,楊宇霆帶隊到了南京,卻被孫傳芳和陳調元打了回來,當時護着他一路逃回來的隊伍里就有海叔和順義叔他們,後來南口大戰,海叔他們這連人馬有戰功,楊宇霆提名把海叔拉到了衛隊營,還了個順水人情。衛隊營里是個講出身、講根腳的地方,可能會把海叔劃到楊宇霆那邊兒……”
“虎子,那你得趕緊!俺在奉天養傷的時候,跟順義他們嘮過了,南口乾仗,那時咱們在兩頭掙命,他娘的亂打一氣!現在咱是一家人,不能讓老海背了虧。”
秦虎嘿嘿一笑,“奎叔,這個你們早扯過了?放心吧,海叔這些年在衛隊營里伺候的都是官兒,早不是不知深淺的大頭兵了。我從家裏出來時,有些事情早就商量過了,家裏還是有些準備的。”
“那也別大意!我去給你們張羅點吃的,別耽擱了!”鄭文斗也在催秦虎動身了。
……
秦虎、成大午帶着侯明、小黑,下午就跟着李順義趕回了瀋陽,軍營裏面的周聚海還沒信兒回家,可瀋陽城裏的小道消息已經有了,說是張少帥昨晚處決了楊宇霆和常蔭槐,一時間瀋陽城內真是大雨欲來風滿樓了……
秦虎進了家門兒,男人們一下就有了主心骨兒,把秦虎的判斷與小道消息一對應,胡有年、孫大貴、李順義,包括成大午,那心裏欽服的是不要不要的!再想想以前秦虎要求家裏多靠近張同祿,希望進而巴結上張作相的那些想法,現在對秦虎這個少掌柜的,那就不只是服氣而是有些害怕了。
瞧見抱着孩子進來小課堂聽信兒的海嬸兒,秦虎起身過去,順手接過了孩子,“海嬸兒,海叔那兒啥事兒也不會有!家裏不用太擔心的,一會晚飯時要是還沒消息回來,我去衛隊營給張同祿送趟吃食兒……”
“嗯,虎子,你在家就好了。”海嬸兒抹抹眼淚抱回了孩子,“他該早聽你的……”
“那俺去后廚準備準備。”孫大貴平時還是常常埋怨虎子不走‘正路’的,現在開始有點兒新覺悟了。
焦慮中熬到了快晚飯的點兒,周聚海在衛隊營里還是沒啥消息,秦虎便帶着侯明、小黑每人拎着兩個大食盒趕到了衛隊營。這衛隊營的官兵,對老奉天飯莊那是早就熟了,平時可沒少往裏送吃食兒,今天卻給攔下了。
“營里戰備,今兒不行的!”話風兒里倒還溫和客氣。
以往只是一個值哨,今天變成了四個,秦虎每人兜里塞了一包煙捲,這才開口道:“各位大哥,家裏給張團長弄了些酒菜兒,煩勞哪位給張叔傳個信兒?”
四個人互相瞅瞅,畢竟以往也沒少沾老奉天飯莊的口福,那周隊長平日裏也夠仗義,就算是這會兒暫時關了禁閉,可也不該攔着人家送禮講情的……
“你三個邊上等等,俺進去給你傳一聲兒。”一個老兵還是給了面子。
片刻工夫兒,那老兵顛了回來,“張長官叫你們進去,跟老哥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