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章】身體交易
短暫的尷尬過後,他迅速調整着臉上的表情,露出帶有友好示意性的微笑。
羅蘭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她環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定在牆壁上懸挂的《秘書室條例》上。默默看了近兩分鐘,她轉過身,朝站在房門側面的男人看了一眼,沉聲道:“秘書室標準定員只有四個人,你是誰?”
“我叫孫剛,是三營第六中隊副隊長。”
瘦瘦的上尉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包撕開封口的香煙,從中抽出兩枝遞了過去,熱情地補充道:“池凌團長是我的叔父。”
羅蘭臉上重新恢復淡淡的冰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是工作時間,你到秘書室有什麼事情?”
“我,我來問問看,下一批油脂類補給品,究竟什麼時候能夠送到。”
孫剛先是一陣啞然,又反應極快地搜尋出勉強還算說得過去的借口。夾住香煙的手已經縮回,他看得出來,這名年輕的政委,對自己似乎沒有太好的印象。
“上尉,這裏是秘書室,不是後勤物資供應站。你走錯地方了。我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再發生第二次。記住下不為例”
羅蘭的目光如兩道冰流,飛快從孫剛身上掠過。隨即拉開房門,大步走出。
她必須儘快進入政委這個角色,熟悉與之相關的一切。立威與施恩都是必須為之的舉動。
羅蘭完全可以把孫剛當成自己的第一個開刀對象。但她並沒有這樣做戰鬥部隊軍官跑到秘書室聊天這種事情,在舊時代早已司空見慣。雖說不合規矩,卻也算不上什麼大錯。之所以沒有揪住不放。這其中固然有那句“池凌團長是我叔父”的緣故,更多的,則是羅蘭出於對全局觀念的考慮。
沒有獲得絕大部分人認同的情況下,任何懲罰性的處置,都只會將自己放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即便所作所為並沒有錯,也會被看作是來自政治監察委員會特派員的報復。也正因為如此,羅蘭才不冷不熱留下那句“下不為例”。
秘書室的動作很快。六分鐘后,幾隻裝滿厚厚文件袋的軍制硬木箱子已經被拖進羅蘭的辦公室即便是在軍營內部,也仍然存在着輕微程度的輻射。雖然紅色共和軍能夠生產電腦之類的辦公器具,存儲數據卻總會因為外部射線導致紊亂與莫名消失。最穩定的資料儲存方法,也不得不重新回到手錄筆記的原始程度。
這些資料在步兵二團高層應該算不上什麼秘密。按照相關數據。整編三十四師為六團制,步兵二團在冊兵員數量為六千一百九十七人,但在人員名單末尾,還帶有一張多達四千餘人的附頁。這就意味着全團士兵總數實際上已經突破萬限。以舊時代軍制計算,已經相當於一個師。
裝備率百分之一百二十…六。
新舊武器折損率百分之十一點二八。
這兩項數據的最後,均帶有(自產)字樣。顯然。西部軍區擁有一整套獨立的軍工生產流水線,雖然不清楚具體製造品種都有些什麼,但至少能夠確保單兵輕型武器的供應。
後勤供應物資的種類很多。除了羅列在最前面的槍械與彈藥,其餘被服、特種口糧、醫藥與日常食品方面,沒有任何一項指數能夠達到正常值。它們大多徘徊在百分之六十至七十左右,尤其是在人均消耗食品補充一項。以往過去的六個月份當中,最高指數僅僅只能達到百分之七十七點一四。
換句話說,西部軍區的補給情況比想像中要糟糕得多。士兵們根本就不可能獲得與東部軍區完全相同的供應待遇。
緩緩合攏已經翻至末頁的文件夾,羅蘭慢慢走到窗戶前面,靜靜地看着遠處可能永遠也不會有所改變的陰沉天空。
她清楚地記得今天在食堂吃過的那頓早餐表面沒有多少油花的淡菜湯,兩個份量十足,也足夠吃飽的玉米面窩頭。其中卻攙雜着部分土豆與甘薯葉子。
很自然的,秘書室里女準尉桌上的自製烘餅,也隨之出現在腦海當中。那東西沒有像齊齊卡爾城同類點心一樣添加牛奶和雞蛋,唯一的調味品,僅僅只是少量的糖。細細回味,那應該不屬於平時所用的甜菜或者甘蔗壓榨品,而是甘薯煮化之後,帶有淡淡甜味的冷卻凝固體。用玉米面和這種東西混合烘烤,只能說是女孩子為了滿足零食喜好的某種替代,也是她們唯一用來解饞的粗糙美味兒說穿了,那其實就是玉米麥麩窩頭作為基礎的餅乾形狀。
西部荒野的自然環境,比東部區域更加惡劣。尤其是在臨近西伯利亞的部分,年均日照程度嚴重不足,大多數農作物只能一年一熟。玉米等在其它地方屬於高產的耐旱類作物,在這裏的生長情況並不令人樂觀。
走廊上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來人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前站定,緊接着,身後響起略帶畏懼的女聲:“報告”
“進來。”
羅蘭眼瞳中滿是淡然,她沒有回頭,仍然保持着朝窗外仰望的固定姿勢。儘管如此,她仍然可以從音調變化聽出,來者正是秘書室里那名軍銜最高的女少尉。
幾分鐘后,當羅蘭離開窗戶,重新在辦公桌后坐好的時候,少尉也沉默着站在辦公桌前。她神情複雜地望着自己年輕冷漠的上司,用力咬了咬牙,努力剋制住自己不讓目光飄到羅蘭身上的衝動,眼睫低垂,猶豫片刻,將捏在手中的一把鑰匙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請,請您原諒,我們,我們不是故意想要違反條例。”
女少尉的話音里明顯帶着哭腔,她盡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卻仍然能夠感受到其身上釋放出來的恐慌和畏懼:“閣下,請,請不要把這件事情定性為逆謀或者私下集會。我們我們幾個人都是國家社會黨員,我們對黨和偉大領袖無比忠誠。我們,我們只是沒有按照要求自檢自查,這才滋生了骯髒的資本主義苗頭。我們願意改正自己的錯誤,只求您能夠給予一個機會。求,求求您,不要把我們定性為反革命。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我們可以答應您的任何要求。這,這是我們宿舍的鑰匙。今天晚上或者任何時候都,都可以。”
說著,她抬起右手,帶着不太情願,卻又迫不得已的掙扎,抖抖索索慢慢解開軍服最上端的風紀扣。敞開,露出大半被胸衣緊緊裹住的豐滿ru房。望朝羅蘭的眼睛裏,滿是絕望凄婉的哀求。
羅蘭沉默着,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
過了五分鐘,她終於緩緩張開緊閉的嘴唇,淡淡地說:“少尉,你的衣服扭扣鬆了。”
女少尉身體一僵,臉上的恐懼卻沒有因此緩解多少。她用力咬着快要出血的下唇,低着頭,把解開的衣紐又重新扣好。細瘦的手指卻沒有擺回原處,只是在衣領最上端猶豫不決地徘徊着。
“你叫什麼名字?”羅蘭繼續問道,目光從對方那張尤自帶有淚痕的臉上滑過。
“倩,倩如。”少尉的聲音和身體都在發顫。
“擦擦臉,帶我去後勤倉庫看看。”
羅蘭拿起擺在桌面上的軍帽,戴起,扶正,從辦公桌背後走出,撿起鑰匙,慢慢遞迴女孩面前,用絲毫不帶任何變化的語調淡淡地說:“這是你的東西。收好,別再掉了。”
三零一,是步兵二團秘書室的門牌號。
對於其中辦公的四個年輕女孩來說,剛剛過去的這段時間,簡直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夢。
上班時間嘻鬧,吃零食,這種事情放在舊時代根本就不值一提。然而,現在卻不是那個文明輝煌的世界。在偉大領袖紅色光輝的照耀下,任何污點都有可能被無限放大,任何不屬於常規舉動的變化,都有可能被懷疑為通敵賣國的間諜活動。儘管西部軍區的政治空氣遠遠沒有東部區域那麼令人窒息,但這裏仍然屬於紅色共和軍勢力範圍。反黨、反國家社會主義、反對偉大領袖,進而擴展成為永遠與人民為敵的反革命一旦被冠加上這頂無形的帽子,哀求、掙扎、劃清界限等等所有舉動均為無效。剩下的,就是在無窮無盡的恐懼與絕望中倍受折磨,直至死亡。
倩如至今記得上一任秘書長的悲慘遭遇那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就因為一時不慎,將印有偉大領袖頭像的報紙擺在文件夾下面,就被一個曾被拒絕求愛的軍官誣陷為“處心積慮想要詛咒偉大領袖,給偉大領袖永遠壓上沉重負擔”的罪名。由此,其全家均受牽連全部押往新京受審。據說,最後的結局,是以“反革命”罪當場槍決。
如果現任團政委是普通意義上的軍官,那麼這件事情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影響。畢竟,自己也屬於第三集團軍的一員,就算是內部處理,也要比受審收押好得多。然而現在情況截然不同新任政委的身份是政監委員,絕大部分迫害事件均與委員會有關。一旦因為這點小事被定性為反革命份子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用身體換取安全,是倩如能夠想到的最好解決方法。雖然屈辱,雖然必須獻出自己最為寶貴的東西,但總比活活被折磨至死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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