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土兵到來(下)
進到客廳中,幾人落座之後,許山海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吳立峰也悄悄的跟了進來。
“前番阿洪報與小先生來的人數是三十五人,可阿昌的三個弟弟,知曉之後,也非要跟着一起來。未經小先生允許,阿洪自作主張把他們也帶來,還望小先生恕罪!”剛剛坐下,韋阿洪又起身,沖許山海行禮。
許山海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無妨,無妨。”
三十多個人都收下了,許山海不在乎再多三個,何況,這三個還是韋阿昌的弟弟。
“小垌主把我們這裏的情況,與那些弟兄們說清楚了嗎?如若他們有更好的去處,現在可以說出來。”這些土兵,原本是受不了土司的壓榨才做了逃兵,許山海擔心,韋阿洪沒有把國興軍的真實情況告知他們。
“小先生放心!我已經與他們說了個仔細。”回去之後,韋阿洪不但把國興軍的情況告知了土兵們,還給了他們私下裏商量的時間。
三十多個土兵,聽到有地方能容身,絕大多數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其中幾人心中也有顧慮,擔心來了之後會受到歧視和欺壓,畢竟當下,民族間的相互敵視確實存在,這從林宗澤對待韋阿洪的態度上,可見一斑。
對於幾人的擔憂,韋阿洪完全理解,他沒有在這方面過多的解釋,而是把他與國興軍的人並肩對抗捕快、許山海送鹽巴救族人的經過說與眾人聽。
能並肩作戰,有難之時還伸出援手,這樣的人怎麼看都值得相交。韋阿洪的一番話,徹底打消了他們心中的顧慮。
至於國興軍“造反”一事,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土兵們卻頗不以為然。同樣被土司欺壓的他們,反倒對國興軍敢於反抗官府,心中敬佩有加。
既能躲避土司的追捕,又使得韋阿洪不再為難,並且投靠之人還有情有義,土兵們自然無話可說。
“走!與我去看看,給他們找地方安頓下來。”許山海領着韋阿洪兄弟,走出客廳。
站在台階上,許山海環顧外院一圈,從莊子大門進來,左邊原本有一排屋子,可惜那晚被蒙面人放火焚毀,只留下被燒得烏黑的牆壁,還有一地沒有清理的斷壁殘垣。
右邊,走上十幾丈,穿過圓形的門洞便是偏院。
門洞邊,土兵們圍着兩個大木桶席地而坐,從伙房裏抬出來的木桶,裝滿了白米飯,木桶邊還放着一個竹筐,筐里是蒸好的玉米餅和鹹菜。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割了一片巨大的芭蕉葉,把芭蕉葉切開,然後,每個人都一手托着芭蕉葉上的米飯,一手或是拿着鹹菜,或是拿着玉米餅,狼吞虎咽的吃着。
緩步走下台階,許山海徑直朝圍牆邊,那排依牆搭建的木屋走去。
“耀輝,耀輝!”在其中一間屋子前,許山海停下腳步,喊了幾聲。
“誰叫我?”呂耀輝的聲音傳了出來。
“咿呀~~~”木門打開,睡眼惺忪的呂耀輝搓着眼睛,走出來。
昨夜整整一宿,沒誰知道他去了哪兒,守衛只知道,他回來已是雞鳴之後。
看見站在門外的許山海,呂耀輝嚇了一跳,頓時睡意全無,問道:“小先生你找我?”
“那邊的屋子,你還在用嗎?”許山海伸手指了指另一邊,被圓形門洞隔開的那幾間屋子。
順着許山海手指的方向,呂耀輝看了一眼,答道:“那邊之前是用來關俘虜的,眼下空着呢。”
許山海點點頭,又指了指那些正在吃飯的土兵,說道:“新來了人,我找地方安頓他們。”
“不打緊,那邊空着呢,小先生你只管用。這邊三間現在守衛住着,其他幾間放了訊問俘虜的傢伙事,明天我搬進營地去,這些都會空出來。”營地建好了,李應全、呂耀輝這幾天也要陸續搬進去。
“好,那讓他們先在空着的屋子裏安頓下來。”三十多個人,四五間屋子,確實有點擠,幸好只是幾天時間,待呂耀輝搬去營地之後便會寬敞許多。
“阿昌,回頭你讓他們把那幾間屋子收拾一下,再去偏院拿些稻草鋪上,暫時先住下。”許山海轉身,吩咐跟在身後的韋阿昌。
“阿昌明白!”韋阿昌應道。
許山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扭頭問韋阿洪:“哦,對了,他們會說官話嗎?”
“回小先生,官話,他們都能聽懂,但是會說的沒幾個。”正因如此,韋阿洪才要把韋阿昌留下,雖然,韋阿昌的官話說得也不好,但是,應付日常的交流綽綽有餘。
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溝通和交流,語言不通,不但誤事,還很容易產生誤會。
微微的皺了皺眉,許山海隨即說道:“阿昌,你來安排,從今晚開始,讓他們每五人一組,與守衛們一起值守。多跟守衛們學官話,儘早讓每個人都能聽能說。”
讓土兵們與守衛一起輪值,不但可以消弭之間的陌生感,還能讓他們在與守衛的相處中,儘快學會說官話,一舉兩得。
幾人正聊着,一顆油光發亮的腦袋,突然出現在幾人身邊。“禿子”李應全,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昨天接收了商號送來的貨品,庫房裏的財貨也整理完畢,李應全帶着他的人,一會兒便要出發前往營地。
“老弟,這便是三哥說留給你的護衛?”除了有關財貨之事,別的事,李應全基本上不摻和。
雖然他不熱衷摻和,但是,不代表他對所有發生的事漠不關心。前幾日,關於收容僮人土兵的事,李應全也聽說了。
“哪是什麼護衛,他們不想給土司和朝廷賣命,結果被追殺。反正現在我們也缺人手,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林宗澤同意這些留下,條件就是護衛許山海的周全。
許山海卻不以為意,國興軍現在還面臨著生存危機,到處都缺人手。這種狀況之下,專門給自己弄三十多個護衛,許山海打心底里不認同這個說法,但是,為了能留下他們,許山海才勉強同意。
“我一會兒進山去,庫房裏的零碎多,昨日商號又拉來一大堆東西。要是沒事的話,讓他們陪我們跑一趟吧?人多,爭取一趟搬過去。老弟,你意下如何?”不得不說,李應全抓差事的本事不錯。
“沒問題,營地建好,我尚未見識,剛好,趁這機會跟你一起去瞧瞧。”趁着這個機會,讓土兵們到營地去看看,省得以後還要專門找時間帶他們去。
溪流對岸,一大片開闊地,這是王恩祖帶人,用了兩天時間,除草、填土,整理出來的校場。
沿着河岸的土路,是為了練習腳力,專門開闢。蜿蜒的土路,從進山的寨門到後面溪流轉入山中,這一程跑下來,起碼七八里。
從河岸到山前,方圓二百丈,在林宗澤的命令下,被劃分成六七塊,每一塊用於操練不同的課目。
首先經過的是一片單獨的靶場,四五十步之外,豎著十幾個草靶,幾個小隊在練習射箭。上百把木弓,不停地射擊,弓弦聲不絕於耳。
雖然隔着很遠,看不清他們的練習效果,可是從偶爾爆發出的叫好聲,許山海估計,應該是有人射中了靶心。
突然,從許山海的隊伍中跑出幾個身影,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正在練習射箭的小隊後面。
只見他們,既不吵也不鬧,只是蹲下身子,圍着地上的幾捆東西,看來看去。
事發突然,待許山海聽到身後的韋阿洪、韋阿昌大聲喊叫,方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幾個身影是自己隊伍中的土兵。
在韋阿洪、韋阿昌不停地大喊聲中,那幾個土兵才不情不願的回到了隊伍中,一邊走,一邊還不舍的回頭望着地上的那幾捆東西。
剛剛來到,幾個土兵就擅自脫離隊伍,這讓韋阿洪大為光火,指着他們便“噼里啪啦”的說了一通,雖然許山海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從語氣和神情上來看,絕對不是什麼好聽的言詞。
片刻之後,韋阿洪揪住那幾個土兵,來到許山海面前,說道:“這幾人不守規矩,擅自亂跑,請小先生髮落!”
“他們跑過去,到底是想看什麼?”許山海倒沒有處罰他們的意思,本就是山野之人,自由慣了。不可能今天剛來,就指望他們循規蹈矩。
許山海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東西,對他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又是一通許山海聽不懂的對話,韋阿洪羞愧中帶點不好意思的答道:“他們看見那邊地上放了很多箭枝,所以跑去看了。”
“箭枝有什麼好看的?”眼前這幾人身上都背着竹弓,腰間的竹筒中也裝着箭枝,韋阿洪的回答,讓許山海有點摸不着頭腦。
直到韋阿洪從其中一人的竹筒中,抽出一枝箭,遞到面前,許山海才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許山海還覺得國興軍的武器太差,現在看眼前的箭枝,他瞬時明白,土兵們為什麼會擅自離隊,跑去看堆在地上的箭枝。
只見,韋阿洪遞過來的箭,竹子削成的箭桿,竹節清晰可見,箭尾插了兩片羽毛,最令許山海驚訝的是箭頭,那是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骨頭,打磨尖利后,直接用細繩綁在箭桿上。
骨頭磨成的箭頭?許山海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震驚之餘,他突然理解,土兵們為什麼會跑去圍觀,地上的那幾捆東西。
因為,那是幾捆箭!幾捆用鐵打制箭頭的箭!
心中一陣唏噓,許山海默默的把手中的箭遞迴韋阿洪,說道:“走吧!讓他們跟緊隊伍,別亂跑。”
隊伍繼續前行,之前看見別人練箭,許山海本來還打算去湊個熱鬧,下場去射上幾箭。現在心情全無,悶着頭往前走。
“應全,昨日商號送了多少箭過來?”沒走上多遠,許山海忽然放慢腳步,低聲問,落後半步的李應全。
“原本訂的是三萬枝,昨日只運了一萬枝過來,鍾叔說,從馬平買了兩萬枝,因為路途的緣故,晚一些日子才能送過來。”李應全答道。
國興軍的人數一直都在增加,所以,每一次採辦貨物,武器都是大頭。
但是,由於需求的數量太大,以至於州城附近的小作坊,根本滿足不了商號的採辦數量,所以,才會出現要到馬平去採購箭枝的情況。
“嗯,一會兒卸完東西,你給他們撥兩千枝箭吧!”說完,許山海繼續前行,心中卻像堵了一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