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紫茉莉
過了浴佛節,眼見快到端午,市面上悄然多了賣桃、柳、葵花、蒲葉、佛道艾草,且湧進了不少從鄰近鄉村來的村民,沿街兜售自己採的鮮花等物,京城本就繁榮,這一臨近節日,更加熱鬧。
這端午流行帶長命縷,是用五色絲線編成的,周身還有小件裝飾,有用編成的花朵、小鳥、魚、鈴鐺等,給小孩子佩戴,能驅邪避鬼。曹氏忙做了幾串,給狗子縫在了左肩上,給五娘縫在了右鍵上。
晚上,大娘借故來找白鑫,燭光下見她眼含春波,說起話來一別往日爽利,支吾幾句有的沒的,才道:“三哥,我想綉個香囊,你幫我配樣好聞的香料行不行?我想自己做。”
也是白鑫酒足飯飽,腦子變鈍,沒立刻理解過來,“咱們之前不是做過辟汗香囊嗎?現下天熱了,那個方子就很好。”
大娘臉上紅了紅,扭扭捏捏道:“那方子是好,卻不夠香,我想做件香一些的香囊”
白鑫看着大姐表情,這才反應過來,為自己愚鈍唾棄幾遍,想了想,道:“那我教你樣荔枝香,倒也簡單,取荔枝殼,浸在酒中一宿,與素馨一起上鍋蒸半個時辰,晾乾后搗成細末,與香附子合成丸子,這種香制出來后,氣味十分清新馥郁。”
大娘聽說還要荔枝殼,為難起來,畢竟這荔枝價高,一般人家可不捨得吃。
白鑫知道她顧慮,安慰她道:“如今荔枝也下來一陣子了,價錢並不很高,明個我買幾個回來,大家嘗嘗,剝下來的殼,正好你用來制香,其實這味香料十分好聞,但原料用到荔枝殼,就很不方便了。”
大娘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歡歡喜喜離開。
轉日,白鑫果然沒忘了承諾,按人頭買了八粒荔枝,連狗子和啞巴都算上了,帶回家后,眾人看着這外表坑坑窪窪的小果子嘖嘖稱奇,他們只聽過荔枝,卻沒見過,原本還當跟蘋果似的,如今只見梅子大小,外殼堅硬,實在不知如何下手。
曹氏聽說是荔枝后,怪叫道:“這是南方水果吧?這一粒得多錢啊?不便宜吧?這麼小,你買點蘋果、梨也比這個好啊!”
大娘聞言,心虛地抓緊裙擺,不敢看娘的表情。
白鑫不在意地拿起一粒放在娘的手中,“娘,你就當嘗嘗鮮,每人一個,也不多,用不了多少錢。”
曹氏無話說,畢竟是少見的東西,眾人聽他這麼說,都躍躍欲試的盯着荔枝一陣亂看。
白鑫見狀,立刻拿起一顆荔枝放進口裏,舌頭將那白嫩果肉一卷,還沒覺得怎麼嚼,香甜滋味就噴洒出來,溢滿了整個食道。
其他人見白鑫吃了,跟着砸吧幾下嘴,紛紛也剝開荔枝殼,整個吞了進去。他們吃這種精細的水果還是少,囫圇吞棗似的就給嚼了,還沒仔細品味個中奇妙滋味,就感覺那荔枝一路淌汁流水的滾下肚去。
白鑫見有心急的竟然把核也吞了,忙不迭道:“別急,這東西急着吃可不行。”
眾人這才發現在那果肉裏面竟然還包裹着核,無防備地咬了一口,硌了牙,曹氏噗地一聲將荔枝核吐在手中,用眼一看,又不甘心叫道:“這也太上當了,統共梅子大小,這裏面的核竟佔了一半”
大娘見荔枝竟是這樣,不免坐立難安。
白鑫不經意看向啞巴,見他平平淡淡吃了荔枝,毫無誇張反應,心中將這一筆記下,雙手卻搭在娘的肩上,笑道:“買來給大家嘗嘗鮮嗎?娘,你就不要計較了,你喜歡吃,兒子就高興了。”
曹氏被他說的心滿意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就你能說會道!”她原本還想說平時省點,攢錢給你娶媳婦一類的話,可一想到大女兒的婚事還沒個影子,未免讓她聯想傷心,就將話吞了回去。
大娘見白鑫將荔枝的事攬在身上,輕輕巧巧揭過,也不提制香的事,心中感激,更覺得吃進的荔枝比蜜還甜,偷偷看了眼啞巴,不料那啞巴竟然也看過來。視線不其然對接在一處,大娘受驚似的慌忙低下頭去。只覺得耳朵燒起火來,一徑蔓延到臉上,熱的十分不自在。
啞巴望着大娘的方向若有所思,垂在身側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白鑫教的荔枝香倒也簡單,大娘竟也真做了出來,她頭一次單獨製作香品,興奮得不行,待合成丸子后,果然是芬芳馥郁,又不失清幽,她越聞越喜歡,因是自己做的,忍不住覺得這是天下間最好聞的香品,將其裝進綉有梅枝喜鵲的香囊里,還未送出去了,自個先不好意思起來,雙手捧着臉頰,只覺掌下發燙。
端午節左不過就是那幾種熱鬧的法子,吃粽子,看龍舟,家家戶戶門前為了辟邪掛起艾草,鬧起來沒幾日也就過去了。
這日,白鑫在擺攤,此時是正午,太陽最火辣的時刻,街上行人紛紛躲回家避暑,他們這些攤販,被日頭熏得頭暈腦脹,被禪鳴攪得心內煩躁,越發顯得精神短少,不多時,就個個身乏氣短,恨不得挑個樹下的好庇護,踏實睡一覺。
白鑫哈欠連連,眼皮直打架,還強撐着。
不遠處有個提籃子的小姑娘,倒是有別於他們這種懶散,一直在前面來回溜達,圍在那些住戶門口轉圈,一邊轉一邊叫賣:“賣花嘍,新鮮的花朵~”
本是很平常一幕,白鑫下意識就要移開眼,卻猛地瞧見那小姑娘頭上別著一朵喇叭狀的紫色花朵,遠遠看去,倒也俏麗。
白鑫盯着看了半天,周圍有那無所事事的攤主就夠來跟着打趣,“白三郎,你可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瞧你一雙眼睛,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了。”
白鑫臉曬道:“莫要打趣我。”他說完,眼見小姑娘要走遠,忙託了相熟的人照看下攤子,他腳下生風追了上去。
眾人見他衝著那小娘子走去,都道他大膽,跟着在背後起鬨。
白鑫走到那小姑娘背後,出聲叫道:“小娘子!”
小姑娘猛地轉身,見了白鑫,以為他要買花,忙把籃子攬在身前,甜甜一笑:“公子,可要買花?”
白鑫順勢看了眼,見籃子裏盛了幾樣鮮花,俱不是什麼稀罕名貴品種,倒像是鄉下摘的野花,紅黃一片。
小姑娘年紀雖小,但已會察言觀色,見對方沒任何心動表情,怕做不成生意,忙道:“公子別看這花小,卻勝在清新,編成花排戴在頭上,十分可愛,我這花也便宜,公子買幾朵回去給姐姐妹妹玩也好。”
白鑫見籃子裏並沒有小姑娘頭上戴的,於是收回視線,盯着她的頭,恨不得立刻拿下來看看,想也沒想就說:“我想要你頭上的花。”
小姑娘立刻羞紅了一張臉,只當對方輕佻調戲,咬了咬嘴唇,拔腿就要走。
白鑫意識到自己言詞孟浪,也有些尷尬,忙解釋,“小娘子不要誤會,我只是看你頭上這朵花俏麗,十分喜歡,想看一看。”
小姑娘並不信他,故而偷偷拿眼打量他一番,見他模樣周正,乾乾淨淨,並無任何不端做派,心中略定,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摘了耳邊的紫花。
白鑫捧着花仔細觀瞧,確定是自己認識的那種花后,忍不住心中大喜,“你這花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見這人真是對花表現出喜歡之情,鬆了口氣,“這不過是鄉下的野花,哪有什麼名字?”
“你們鄉下這花多不多?”
小姑娘一聽,更來了精神,以為他要多買,忙不迭地說道:“什麼顏色都有,紅的、白的、紫的,遠遠看着,那山形狀都模糊了,只當也是這花做的”她故意把話說得誇大,心中卻暗暗納悶,這花因是喇叭形狀,摘下來后,不一會就軟趴趴的,一般人並不喜歡戴。
白鑫心中卻猶豫出來,他認出了這花是紫茉莉,氣味屬於一般,沒有特別的地方,但紫茉莉的果實卻十分好用,配合香料做成香粉,擦上后又瑩白,又自然,在他那個朝代,十分受歡迎。
白鑫雖然主做香料生意,但和胭脂水粉也分不開家,之前也曾留意過,當下的妝粉,多是白粉和鉛粉結合,潔白有餘,卻並不自然,塗在臉上像是糊了厚厚一層,表情多一點,都能從臉上掉渣。
“公子?”小姑娘見白鑫不說話,眨巴着眼睛,一臉天真。
白鑫回神,他有心去小姑娘說的地方看一看,但人家也不可能給他帶路,再說他也沒時間去採摘,想了想,索性直說:“這種花的花叢里,是不是還生長着一種果實,如豆子大小,呈黑色?”
小姑娘想了想,然後慢吞吞點點頭,狐疑道:“確實有黑色果實,長在綠色花苞里。”
白鑫精神一震,“我不要這花,我想要這花的果實,你明天能不能采些回來?你采多少我要多少。”
小姑娘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你只要這花的果實?”
白鑫鄭重地點點頭,回身又指了指自己攤子,“我就在那擺攤,你明天採回來,可以去那找我。”
小姑娘順着視線看過去,那幫着白鑫顧攤子的人見她望過來,還衝白鑫擠眼睛。
小姑娘喜出望外,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他也不管這人要那黑不溜秋的果實做什麼,只道能賺錢就行,她已經在心中算着,全家出動能采多少,又能賣多少錢,小姑娘本就是窮人家孩子,想着能白白賺個二三十文,就開心的不得了。
“行!明天我來找你!”小姑娘痛快應道,然後也沒心思再賣花了,恨不得能千里傳音,立刻讓家人上山去採花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