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針尖對麥芒
第3章針尖對麥芒
喬知非最近忙昏了頭。
她連續熬了兩個通宵結束工作,帶着行李落地西北邊境的一座小城。剛出機場,她就被凜冽的狂風夾着黃沙糊了一臉,風塵僕僕,狼狽不堪。
攝影團隊的人聯繫不上,喬知非只好自行租車前往被告知的小鎮位置。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很自來熟,操着一口方言腔調濃重的普通話說:“我開車二十多年,見過不少你這樣的女孩子,失戀了對吧?你們這些小姑娘是怎麼想的?這地方又偏又遠,還不安全,出事了連求救都來不及。”
“嗯。”喬知非半眯着眼隨口應付。
她太困了,連思維都是遲鈍的,也不太想說話。
此次RC品牌的代言宣傳片拍攝行程,工作室花了大力氣拿下了代言人樓鈞的服裝贊助名額。這趟差事原本用不着她,但之前對接的人員臨時請假,她一時也調不出多餘的人手,只能自己上陣。
司機也不嫌她悶,好奇地問她:“姑娘,你還在上學?”
“沒有,工作了。”喬知非笑道。
這次出門走得急,她連妝都沒來得及化。
一張臉白生生的,好似將她拉回了學生時代,估計很難讓人相信她就是近期三天兩頭出現在社交媒體的MIMORE時裝品牌創始人,喬知非。
司機一個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說:“這兩年老有些攝影師啊劇組什麼的跑到我們這兒取景,不過啊,出事的也有,昨天就有一個組的人在半道上遇上一群當地的暴徒流氓,動靜還挺大的……”
喬知非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坐直了問司機:“就在去這個小鎮的路上嗎?”
“對啊,最後還把警察給招來了。所以你們小姑娘別老學人家當什麼背包客,這個社會危險着呢,尤其是在這種偏僻的邊境地方……”
喬知非眉頭越皺越緊,之前一直聯繫不上人她就覺得奇怪。她摸出手機,發現連信號都沒有,更別說打電話。
她只好問:“那您知道昨天那些人現在情況怎麼樣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
喬知非一陣頭大,只能壓下心底隱約的不安,等到了地方再想辦法了。
大約兩個小時后,車子準確到達目的地。
喬知非在車上勉強眯了一個多小時,疲憊感並未減少,反而有越發加重的趨勢。她撫着額頭下了車,暗道估計是要感冒了。
小鎮不大,一眼望去主街也就兩條,冷冷清清沒什麼行人。
她隨便選了街角一家不起眼的旅店走進去,卻被告知店子已經被人包下。
剛好後面傳來腳步聲,老闆指了指喬知非的身後說:“就是這位先生,我也沒有辦法,不然你問問他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喬知非這才轉頭,看到人的時候愣了一下。
許是多年的T台工作生涯,無論是鏡頭下還是直觀視覺里的那張臉都輪廓鮮明到無可挑剔,加上一雙墨黑的眼,給人一種冰冷的紳士感。他很高,一雙腿又長又直,穿着休閑襯衫、馬丁靴,耳朵上還別著一個黑色的藍牙耳機,正在打電話。
這位樓家四子,國際T台的神話,在男性處於劣勢的行業里始終站在時尚圈金字塔頂端,近兩年隱退幕後,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趕着巴結。據說他這回接RC的代言也並非復出,純粹是因為和RC的老闆是故交。
見着樓鈞,喬知非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代言人都在這兒,證明事情應該不大。
樓鈞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她,視線一掃而過,拿着手機上樓。
“樓先生,等等。”喬知非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咽了咽乾澀的喉嚨,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
此時樓鈞耳機里,岑長東的聲音還在繼續,他說:“我查了,什麼當地劫匪?就是你那個蠢貨二哥找的人,估計是想直接弄死你再隨便編個什麼意外,卻沒想到你飛機晚點,根本就沒和團隊的人一起走。”
“猜到了,有線索沒?先把人弄出來再說。”樓鈞邊說邊看了看抓住自己的人。
女生拖着行李箱,穿一件緊身的黑色背心,頭髮隨意綰着。倒是生了一張極美的臉,皮膚細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痕迹。
岑長東:“也不是沒有,公司之前不是丟了份文件嗎?查到一個黑客,結果對方一口咬定是喬知非的粉絲,看不慣網上的消息所以報復你,半個字都沒提樓家的人。”
樓鈞眉頭一皺:“網上什麼消息?”
岑長東這才反應過來,笑了聲:“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喬知非,從設計大師何紅英手底下出來的學生,一年前創辦了屬於自己的獨立時裝品牌MIMORE,如今活躍在各大社交媒體場所,挺不簡單一女的。她拿到你這次代言的服裝贊助名額,外界猜測她是用身體交易搭上了你這股東風,在網上被罵慘了。最重要的是,你身邊最近發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和她有些牽扯。”
樓鈞視線一轉,無意中掃到了櫃枱上的身份證,“喬知非”三個字很醒目。
他眯了眯眼睛,往眼前的女生臉上掃了一圈。
樓鈞盯着喬知非不放,問岑長東:“她和樓二有關係?”
“這個不是很清楚,她被罵純粹是因為她從出現在社交媒體圈就是一路黑紅過來的。不過沒有任何背景還能爬到現在的位置,絕對不是什麼善茬,所以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要不我再查查?”
樓鈞看了眼抓着自己的那隻手,表情微冷:“不用了。”
五分鐘后。
昏暗的旅店走廊里,喬知非被捏着手腕靠在牆壁上。男人的力氣很大,手腕已經疼到麻痹狀態,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骨裂。
喬知非以前不止一次在報道和雜誌里見過樓鈞這個人,鎂光燈下他一直是“紳士”“優雅”的代名詞。她卻從來不知道,他也有如此令人膽寒的眼神,像頭黑夜裏的狼。
喬知非掙脫未果,蹙起眉:“樓先生,我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
她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見他,也確認剛剛並沒有什麼冒犯。
他幾個意思?樓鈞扯了一下嘴角。
他眼色微沉,行動無一不在透露出他此刻是盛怒狀態。他另一隻空着的手拿着手機滑開屏幕遞到她眼前。
“認識這個人嗎?”
喬知非瞟了一眼,一個三十多歲的陌生男人。
“不認識。”她動了動手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直到這一刻,喬知非才深刻體會男女之間天生的差距。她凈身高也有一米六八,被他桎梏,完全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樓鈞加大手上的力度,女生的臉色立馬白了一寸,手掌下的皮膚溫度高得有些不正常。
他不為所動,帶着嗤笑般的疑惑:“喬……知非?之前我公司剛丟了一份重要文件,此次隨行團隊的人半路遇襲現在還在公安局裏。不巧,這個網絡罪犯聲稱是喬知非小姐的粉絲,你現在跟我說不認識?”
喬知非避無可避,險些被氣笑。
這回拿到贊助名額,競爭對手暗示她用了不正當手段,網上罵聲一片。在路上得知拍攝組出事,她還沒摸清狀況,就莫名其妙被質問威脅。
她本來就累瘋了,腦子都有些蒙,平常的冷靜和果決全都丟了,口不擇言:“那我的瘋狂粉絲多了去了,樓先生,我一沒有教唆指使,二沒有跟蹤謀害。你這樣隨意指控有證據嗎?我可以告你誹謗知不知道?”
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空氣里糾纏着彼此的呼吸聲。
窗外寒風呼嘯,吹得陽台的玻璃窗嘩啦作響。不知道是不是情緒波動太大,喬知非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視線都有些飄忽。
樓鈞審視的眼神一直在她臉上環繞。
他沒有說話,像是思考着什麼,直到他兜里的手機振動打破了現場的氣氛。樓鈞在喬知非險些撐不住的時候突然鬆手:“你要慶幸自己今天的態度和立場夠堅定,這事我會查清楚的。”
他說完看了她一眼,拿着手機轉身離開。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逼仄昏暗的走廊,喬知非翻了個白眼,一口氣松下來。
疲憊感鋪天蓋地地襲來。
這裏五公裡外就是無人區,三不管地帶,就在剛剛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剛才她要是有露出一絲嫌疑,那個男人殺人拋屍說不定都做得出來。
她想起曾經不知道在哪本雜誌上看到過媒體對樓鈞的一個形容:遊走在慾望城市裏最性感的野獸。
性感她不知道,呵,野獸倒是真的。
喬知非雙手撐着膝蓋,緩了半天,思維漸漸清晰起來。
拿到這次贊助名額的機會,她不否認用了一些人脈和關係,但是她對樓鈞所說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公司失竊,變成了她的瘋狂粉絲報復?思來想去,唯一原因大約是因為最近網上的消息太過招搖,她被人當靶子了。
幾分鐘后,喬知非下樓找老闆要了一個房間。
這裏的條件不是一般的差,木質的樓板和牆壁,根本就沒什麼隔音效果。
她扔了包,聽見了外面打開房門下樓的聲音。
看來是樓鈞出門了。
她原本還想問問攝影團隊的情況,發生了之前的事,她什麼心情都沒了,頭疼得厲害,只想倒下睡一覺。
她拿了換洗的衣服,進衛生間快速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慘白燈光的映襯下,她的手腕整個青了一圈,看起來有些嚇人。
“果然是牲口嗎?”她咬牙狠罵道。
這一覺她感覺自己睡了好久,醒來一看是晚上八點,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樣。
晚飯是旅店老闆提供的。
她隨便披了一件外套往樓下走。
“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病了?”老闆見着她從樓上下來就問。
“只是沒休息好。”開口的一瞬間喬知非才發現自己的嗓子跟個破鑼一樣,不由得苦笑了聲,沒想到出個差這麼遭罪。
“我看你這挺嚴重啊,剛好我有葯,給你拿。”
“謝謝。”
喬知非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走到大堂邊上的餐桌位置才發現樓鈞交疊着長腿坐在椅子上看一份資料模樣的東西。而他的身邊緊挨着一道身影,她一開始還以為是攝影組的人出來了,直到對方抬起頭,才發現居然是那個傳聞當中樓鈞已經分手的前任女友,演員靳瑤。
靳瑤生得極為漂亮,一雙大眼睛,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她衝著喬知非打招呼:“你好。”
“你好。”喬知非點頭。
或許是喬知非的聲音實在是太不堪入耳,樓鈞抬頭看了她一眼。
喬知非發現他看過來,毫不掩飾地直視回去。
樓鈞挑了挑眉,面無表情地又低下頭看手上的東西。
靳瑤看起來就是那種嬌嬌氣氣的大小姐,問她:“四哥身邊的人我都認識,怎麼沒見過你?你是此次隨行的工作人員嗎?”
四哥?樓鈞作為樓家的第四個兒子,看來靳瑤和樓家的關係也不淺。
喬知非正準備說不算是,樓鈞已經先一步說:“她不是,好好坐着。”
靳瑤沒有不高興,湊到喬知非身邊小聲說:“我今天偷偷跑來的,都沒有提前告訴他,他正生我氣呢。”
“哦,是嗎?”喬知非扯扯嘴角。
女生帶着試探的那點兒小心思不可能瞞得過她,分手的傳聞看來也是假的。
想也知道,樓鈞之前出門應該是出去接人了。而且不知道他用了什麼借口,並沒有告訴靳瑤團隊出事的事情。現在這個小旅館裏,除了樓鈞本人出現了她這麼個存在,人家女朋友會奇怪很正常。
吃了晚飯已經將近九點半,樓鈞給靳瑤另外開了個房間讓她去休息。
等到人走後,他轉身對着正在找老闆拿吹風機的喬知非說了一句:“出來一下。”
喬知非頓了頓,還是跟着他出了門。
夜晚的風有些刺骨,連路燈都昏暗不明。樓鈞身高腿長地靠在門外的牆上,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
“有事?”喬知非在旁邊站定。
樓鈞偏頭看她,頓了一下才從兜里摸出東西扔給她,指了指她手腕的位置說:“自己處理一下。”
喬知非這才發現他扔來的是一瓶類似紅花油的葯。
她嗤了一聲:“我要說謝謝嗎?”
喬知非也算在職場摸爬滾打了很久,待人處事一向極有分寸。但是沒辦法,她和樓鈞之間有一個極差的初印象。
樓鈞並沒有理會她的態度,說出了找她的最終目的:“不管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和你相關,我不希望在以後的任何時間地點看到關於今天的相關報道。”
給一顆甜棗,還想打她一巴掌?
喬知非懷疑自己這一年的好脾氣得在這一天之內耗光。
她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聲:“你指什麼?是樓先生工作時受到不明襲擊,還是和前女友破鏡重圓?哦,不對,是和女朋友打破謠言感情依舊?”
她太尖銳,像是渾身都扎滿了刺。
樓鈞抖了抖手上的煙灰,表情不變:“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我指的是,所有。”
“樓先生,”喬知非深吸了口氣,從下午到現在都沒順過來的那口氣終於爆發,“沒有誰喜歡一而再地被威脅。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工作。沒錯,我喬知非的風評不見得有多好,也常和社交媒體打交道,但基本的職業道德還是有的,就不勞你操心了。”
樓鈞扔了手上的煙,慢慢用腳碾熄。
他眯了眯眼睛,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最後,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說:“憤怒在我這裏並不能證明什麼,反而讓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他說完這句話起身走到門口,又突然轉身,“對了,靳瑤她一向喜歡交朋友,對人也沒什麼戒心。如果可以,你儘管對她冷淡一些。”
喬知非默然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以前有人和她八卦說,娛樂圈那個大染缸最不能得罪的女星,靳瑤算一個。招惹她,有人會活剮了你。
這個人指的不是別人,正是樓鈞。
喬知非嘴角抽了抽,這一個兩個的,跟她有關係?
原本定的將近一個星期的拍攝行程,即使因為攝製組遇襲耽誤了兩天,但因為樓鈞極高的業務能力,硬生生在原定的工作日程上還縮減了一天。
一下子就有無數紛雜的事情涌了上來。
喬知非連軸轉了兩天,飛機落地海市的當天下午,她回到家后感冒徹底爆發,拖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都不見好。
她後面又忙着修改時裝設計稿,時間稍微緩下來已經是12月中旬。
約了蘇金月在步行街她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見面,她到得有些早,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
二十分鐘后,蘇金月挎着包匆匆趕來,見着她驚訝道:“你什麼情況啊?幾天沒見瘦這麼多?”
“感冒了。”喬知非沒忍住咳嗽起來,整張臉都咳紅了。
蘇金月沒好氣:“讓你工作那麼拼,還非得跑那麼遠親自去盯着,感冒了吧,要是讓我媽知道估計又得念叨你了。”
“老師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
喬知非進修服裝設計,老師剛好是著名的服裝設計師何紅英,也是蘇金月的母親。
蘇金月認識喬知非好些年,最了解她不過,問:“還在為網上的事情煩心?那些人就是閑得沒事做,你別放在心上。”
喬知非撐着頭,淺笑:“沒放,真要走心,我估計早被自己給氣死了。”
混進這個圈子少不了挨一些罵,喬知非現在已經很少上網,畢竟一打開就是諸如“喬知非?不就是一賣衣服的”“什麼呀,人家是設計師,有自己的品牌好嗎”“那不就是一網紅,我看除了那張臉也就穿衣搭配還行,但炒作就有點噁心了,還是拉着人家樓鈞,想紅的話也得看看對象吧”“對啊,樓鈞那是什麼地位的人,有些媒體還吹捧喬知非是時尚名媛圈新起之秀?真的不是來搞笑的嗎?‘名媛’二字真以為什麼人都能擔得起”……
關於這樣的帖子和報道已經在首頁上飄了一個多星期了。
樓鈞就是時尚界很特別的存在,社交媒體和大眾不止關注他多年的成就和能力,同時也很關心他的私生活和情感狀態。
蘇金月很奇怪地說:“這回的事情我怎麼看着不太尋常啊,樓鈞的團隊以前是絕對不會讓他沾上這些花邊新聞的,處理起來都雷厲風行。這次是怎麼回事?他倒是沒什麼問題,罵名全讓你背了。”
喬知非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估計是因為他女朋友。”
喬知非之前聯繫過相熟的媒體朋友,得知這次從西北回程途中樓鈞和靳瑤在機場被拍了,樓鈞的團隊授意壓下新聞。而她原本就處在風口浪尖,再次被推出去頂缸是圈子裏慣用的手段了。
畢竟大多數媒體寧願把她踩到泥里,也絕對不會冒百分之一的風險去得罪樓鈞。
“女朋友?不是說他們分手了嗎?”蘇金月很驚訝。
“應該是沒有。”
短短几天的拍攝行程,兩人同進同出,樓鈞團隊裏的人更是對靳瑤照顧有加,這不可能是分手后該有的樣子。
蘇金月擔憂地問:“那你之前報名的時裝秀設計大賽還去嗎?我聽說樓鈞好像是此次大賽的評委之一。”
喬知非手一抖,咖啡險些灑出來。這次大賽是提前一個月就報了名的,作品也已經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至於評委是誰,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
她突然回想起上次見面。
那個男人將她堵在昏暗的牆角,他的眼神、語氣、聲音彷彿都還在耳側。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和這個人打交道。
畢竟這幾年別的沒學會,什麼人能惹,什麼人該避她還是清楚的。
但為了這樣的理由放棄比賽,她終究是有些不甘心。
她想了想說:“去,為什麼不去?”
蘇金月知道喬知非的脾性,瞭然地笑了聲,和她八卦道:“你知道的,樓家家大業大,最近似乎也不怎麼太平。你應該也能猜到,樓鈞隱退自己做投資看似和樓家生意沒什麼牽扯,但我聽說他爸爸很中意他,成為兄弟的最大威脅,他的日子估計也不輕鬆。有錢人嘛,有些遊戲規則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蘇金月靠近她小聲說:“而且一直有小道消息傳出,樓鈞是樓家的私生子。”
喬知非:“……”
果然,所謂的豪門秘事,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她陷入沉思,突然就有些理解他上次野蠻的行為了。看來之前的西北之行,明面上是說團隊遇上了當地流氓劫匪,實際上恐怕也不是這麼簡單。
時間轉眼即逝,馬上迎來比賽。
此次比賽是海市三年一次的最高權威的時裝設計大賽,優秀的設計師和參賽作品無數,想要從中脫穎而出非常艱難。加上今年請到了樓鈞,矚目程度盛況空前。
比賽日期定在周六。
喬知非早早到了現場,做最後的流程確認。
在後台的時候,喬知非發現去了趟廁所回來的工作室助理秦思眼眶紅紅的。
“怎麼了?”她問。
秦思剛大學畢業,藏不住事兒,聽到她的問話后抬起一雙通紅的眼睛說:“知非姐,那些人太過分了。我剛剛在廁所里聽到她們說因為你老師是何紅英,我們根本就是走後門進來的。”
喬知非不用猜都能知道真話遠比秦思所說的更不堪入耳。
工作室最近因為網上的消息遭到大量退單,一度跌到谷底。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話。
她拍拍秦思安慰:“沒事,不用在意,你做好手頭上的事就行。”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嬌笑聲。
還沒有看見人,喬知非已經開始狠狠皺眉。
程瀟瀟帶着她那三個小姐妹從通道的另一邊徑直朝喬知非走過來,這些人包括程瀟瀟在內,都是已在網絡上小有名氣的網紅,日常生活就是混跡在各大秀場,沒事在網上秀秀名牌包,順便賣點東西。
程瀟瀟看見喬知非,故作驚喜。
她走上前抓着喬知非的肩膀說:“小玲,真是你啊?算起來我們有半年多沒有見面了吧。”
喬知非瞟了程瀟瀟一眼:“我們上星期剛見過。”
旁邊路過的人“撲哧”兩聲全笑了。
程瀟瀟臉色微變,她旁邊的小姐妹開始幫腔:“瀟瀟,你是不是搞錯了,這可是喬知非,聽說還自稱和樓鈞有一腿呢,哈哈。最近報道那麼多,你不知道啊?”
程瀟瀟假笑:“對哦,我都忘了,你已經不叫周美玲,改叫喬知非了對吧?”
喬知非冷眼看着這幾個女人像戲精一樣自導自演了這場大戲。這後台人來人往的,她們聲音也很大,很快就有不少人湊過來看熱鬧。
喬知非不勝其煩:“找我有事?”
程瀟瀟很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說:“沒事啊,就打個招呼。大家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從一個衚衕巷子裏走出來的。你現在混得這麼好,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嗎?哦,也對,你現在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了,怎麼還會是當初那個靠撿垃圾湊學費的周美玲呢?”
喬知非徹底明白了,她就是故意來添堵的。
她沒有說話,助理秦思更是緊張地抓着她的袖子。
旁邊有不少人嘀咕:“不是說師出名門嗎?這是唱的哪出啊?”
“怎麼還改了名字,完全沒有聽說過。”
也有人反對:“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人還不能有個過去嗎,又沒礙着你們。”
各種紛雜的聲音在喬知非的耳邊迴響,她想到了很多事情,小時候衚衕口揮散不去的垃圾腐臭味兒、筒子樓里各家婦女的叫罵聲、程瀟瀟以及衚衕里各家小孩兒指指點點的嘲笑聲。
這原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恩怨,她和程瀟瀟走到今天,緣於一個俗氣到不能更俗氣的理由——男人。程瀟瀟大學做網絡直播認識了一個小開富二代,結果那富二代腦子抽風看上了喬知非,還死活非要追求她。
從那之後,程瀟瀟每次見她不找點麻煩就過不去。
不過喬知非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沒時間和她搶男人。
喬知非拿開程瀟瀟的手說:“下次懷舊記得請早,我現在真的很忙。”說完又添了句,“對了,別再動鼻子和下巴了,每回見你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論揭人傷疤,喬知非更懂。
戳到了程瀟瀟的痛處,她漲紅着臉,好似恨不得衝上來撓死喬知非。
過了一會兒,她理了理頭髮,復又笑開,湊到喬知非耳邊說:“你得意什麼呀?你說你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要是被曝光,還能在這行立足嗎?”
喬知非臉色微變,什麼話也沒說,扯着程瀟瀟往旁邊的側門走過去。
上了樓,她一把將人甩到樓梯間的角落裏。
“喬知非,你瘋了!”程瀟瀟瞪着眼沖她喊。
“我瘋沒瘋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喬知非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一些往事。正因為她是從最底層一步步爬起來的,知道這一路有多艱難和辛苦,所以儘可能將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也不會留下隱患或讓人抓住把柄。
但無論她現在活成什麼樣子,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始終存在。
她走上前蹲在程瀟瀟的面前:“你要撒潑我管不着,但你再敢胡說八道,我現在就能撕爛你的嘴信嗎?”
“喬知非你個潑婦!”程瀟瀟被她嚇到,往角落裏縮了縮,“從小你就是個魔鬼!你媽媽是個神經病,殺了你爸,你就是個殺人犯的女兒!”
喬知非垂下眼睛,低聲說了句:“又是這些,你們這些人說不膩,我都聽膩了。”
她衝著程瀟瀟笑了笑。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中,她湊在程瀟瀟耳邊低聲說:“你錯了,我爸活得好好的,人又沒死怎麼能算殺人?還有……你們難道不好奇我媽傷了人為什麼不坐牢嗎?因為……那一刀是我捅的。”她笑了笑伸出右手在程瀟瀟眼前晃了晃,“就是用的這隻手。”
程瀟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像是欣賞夠了對方的表情,喬知非站起來說:“真的,程瀟瀟,勸你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聽聽音樂會,別帶着你那幫姐妹到處跟人秀智商。走吧,下次再見着我,就不要上前打招呼了,萬一我哪天瘋起來給你一刀就不好了。”
這樓道里基本沒人,兩人說這麼半天也沒人出現打擾。程瀟瀟推開她跌跌撞撞跑下樓之後,空氣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喬知非看着對方消失在拐角處的身影,低聲嗤道:“就這膽子?”
就在這個時候,頂上傳來“咔嗒”的聲響,是打火機點燃的聲音。
喬知非猛地抬頭。
作為今天的評委,樓鈞穿了一身正裝,連頭髮絲都精心打理過。此時他靠在樓梯間欄杆上點煙的動作基本可以直接拍成畫報。
喬知非沒想到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會來得如此之快,而且還是在這種特殊的場景下。
“你什麼時候在這兒的?”喬知非意外地問。
樓鈞微微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在你們上來之前。我無聊出來抽煙,還得謝謝你們這出意外的娛樂項目。”
喬知非一口氣哽在喉嚨口,心想他真有能把人氣死的本事。
樓鈞居高臨下地掃了掃喬知非,她穿了一件黑色高領上衣加亮灰色中長裙,蹬着高跟鞋是挺有氣勢,難怪敢隨隨便便騙人說自己是殺人犯呢。
突然,他想起查到的關於喬知非的那份資料。
父親好賭嗜酒而且是個暴力狂,母親柔弱沒什麼抗擊能力,帶着女兒承受了長達十五年的暴力虐待。一直到女兒初三那年,一次爭執當中,母親失手捅了父親,被判防衛過當,而後又查出精神不正常免於責罰。
“周美玲”這個名字也隨着父母婚姻的破裂而消失,後來她改隨母姓。
當然,也查出了她確實和樓家的任何人都沒什麼牽扯,上次的事情純屬巧合。不過他註定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對此並無任何反應。
喬知非所站的位置本就比樓鈞低,單就氣勢上就被壓了一截,卻還是沒忍住堵他:“能娛樂樓先生,看來我很榮幸。”
樓鈞無聲地勾了勾嘴角,吐了個煙圈開口:“娛樂我的不是你,幼兒級別的挑釁用不着大動肝火,當個笑話看就行了。”
喬知非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程瀟瀟。
也是,她轉念想起蘇金月曾和她說過的關於樓鈞的處境,程瀟瀟這種級別,在他眼裏,可不就是幼兒園級別?當然,就是不知道她在他眼裏,夠不夠得到學前班?
比賽在一個小時后正式開始。
喬知非此次的設計作品靈感來源於著名畫家程金雲先生的那幅畫作《冬嵐》,衣服下擺的褶皺設計成大片大片的雲朵形狀,點點刺繡紅梅裝點其上,將時尚、簡約、實用等理念結合在一起。
作品一經展示,引起大片注視的目光。
何紅英老師曾經評價過喬知非的設計:“知非,你的作品就像你這個人,帶着強烈的個人風格,總能第一時間抓住別人的視線。”
很多人都知道喬知非是何紅英最喜歡的學生,但大多數人卻不知道喬知非年紀尚幼時,生長環境致使她像塊冰冷的石頭,沒有溫度,認定一個目標一條路走到死。
老師說:“你太倔強了,不改變自己,傷人傷己,不適合走這一條路。”
走到今天,只有她自己清楚熬過了多少個黑夜和白天,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觀眾席上看秀的人很多,炫彩的燈光,華麗的舞台。
喬知非站着的位置,正對評委席,一眼就看到了樓鈞。
其他評委互相探討的時候,就只有他拿着一支筆靠在椅子上一直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十七歲出道,至今也不過八年,但亮眼的成績讓一眾業界老人也要徵求其意見。
他話不多,但點評都很到位。
到了喬知非這兒的時候,樓鈞什麼都沒說,以懶散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旁邊的人摸不准他什麼意思,但是近期關於兩人的新聞時不時還能看見,不少人猜測他對喬知非應該是有意見的。
果然兩分鐘不到,就有人開口了。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拿着話筒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這個設計很一般,首先色彩太單調了,裙擺的設計太複雜……”
一時間,觀眾們交頭接耳。
有程瀟瀟這樣幸災樂禍之流,也有蘇金月這樣替喬知非鳴不平的朋友。唯獨喬知非自己,不偏不倚地站在舞台中心,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她認識那個禿頂男人,是某服裝上市公司的老總,商場上油膩圓滑,其實對設計完全不懂。一個門外漢非得裝內涵,她也沒有打算和他進行這場無意義的辯駁。
“原董,”樓鈞突然出聲,他稍稍坐正,看着喬知非的作品,“我不知道你這個結論是從哪兒得來的,在我看來,這個設計很成功。”
觀眾們一下子就沸騰了。
喬知非也完全沒有想到樓鈞居然會幫自己說話。
那個叫原董的男人,冷汗涔涔,只能尷尬地笑着打圓場:“我就是提一點兒小意見,哪能有樓先生專業。”
他本來就不是主評委,寧願溜須拍馬在眾人面前丟臉,也不願意開罪樓鈞。
同時他心裏還犯嘀咕,現在這些媒體報道,沒一個靠譜的!
喬知非的作品最終拿下了設計大賽的三等獎。她沒覺得不公平,畢竟是能人輩出的權威大賽,雖然也有姓原的那樣的人,但畢竟是少數。
不過,她無疑還是今晚爭議最大的存在。畢竟在這個比賽過程中,對於其他選手只是偶爾點評一兩句的樓鈞,竟然這麼肯定了她的作品。
光是這一點,就能讓各大媒體找到話題。
比賽結束后,蘇金月來找喬知非。
她張望四周說:“樓鈞人呢?”
喬知非看了周圍一眼:“應該早從秘密通道走了吧。你找他幹什麼?”
蘇金月拍着喬知非的肩膀:“我就是好奇他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幫你,不會是動機不純吧?喬,我可提醒你啊,一定要保持清醒,樓鈞那樣的人你不會是他的對手的。”
喬知非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說樓鈞對她動機不純,在她看來就像是個笑話,只能說他足夠公正和專業,並沒有將私人恩怨帶到工作當中來。
其實不只是蘇金月在盤問喬知非這個問題,比賽結束后姍姍來遲的岑長東同樣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鈞兒,這可不像你啊。”他開着車問樓鈞。
樓鈞坐在後面蹺着二郎腿翻看資料,懶得搭理岑長東,反而是和他一起坐在後排的周川笑着接話說:“那你看來,樓四該是什麼樣兒的?”
岑長東笑道:“不說袖手旁觀,怎麼著也不會多管閑事吧。這麼些年,除了靳瑤,你見他管過幾個人的閑事?”
周川點頭:“也是。”
樓鈞頭也沒抬,淡聲說:“不要質疑我的專業素養,她的參賽作品算不上頂尖,但自成風格……還算特別。”
“喲,難得見你夸人啊。”
樓鈞終於抬頭:“你們兩個最近很閑?”
岑長東這個開着幾家會所的岑家獨子就不說了,周川怎麼著也是一個著名的電影導演,一年到頭難得清閑,不是貓在荒郊野外,就是忙着出席各大盛典。
周川摸着很久沒刮鬍子的下巴說:“我這不是剛從山裏出來,難得有時間,約你們一起吃個飯嘛。”
“那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餐廳。”岑長東做了決定,轉頭又問樓鈞,“靳瑤最近那部都市劇就在海市拍攝吧,叫上她一起?”
“不用。”樓鈞說。
周川看了兄弟一眼,說:“樓四,你究竟怎麼想的?這麼多年靳瑤對你那點兒心思我們誰不知道,你又為她擋了娛樂圈多少渾水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你想說什麼?”樓鈞抬頭問。
“我說你……”
周川還欲說,岑長東聽不下去打斷他:“行了,他沒心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說靳瑤自己願意,她又不蠢,咱們就別摻和了。”
剛好樓鈞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正是靳瑤。
“四哥。”
“嗯,怎麼了?”
此時,靳瑤正坐在拍攝現場,有些緊張,她撒嬌道:“四哥,你是不是還生我氣呢?我知道我上回不該不打招呼就跑去找你,你就原諒我吧,別不理我了,回來之後你就沒再理我了。”
“最近有些忙。”
“嗯……四哥,我工作完了能去找你嗎?”
剛好導演喊開始了,靳瑤沒有等到回答,遲遲不肯掛電話。樓鈞聽見了,說:“可以,去忙吧。”
前一秒態度還很自然的靳瑤,掛了電話的瞬間臉色有些發白。
經紀人一臉緊張地湊上來說:“這又是怎麼了?”
靳瑤長相清秀,有點江南水鄉的婉約柔和,這下臉色慘白地坐在椅子上,紅着眼眶,看起來有些脆弱可憐。
她抓着經紀人的袖子說:“今天的報道你看沒看?樓鈞居然會無緣無故幫一個設計師,他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的。而且那個人我幾天前見過,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了。”
“是你自己太敏感了。”經紀人好聲好氣地安慰這大小姐,“你說的那人我認識,喬知非。她那種人一看就擅長自我包裝和宣傳,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女人罷了,你和她有什麼好比的?這麼些年我就沒見過樓鈞對哪個女人比對你好過。”
“你不懂。”靳瑤喃喃着。
樓鈞知道外界所有關於他們兩人的新聞都是靳瑤找記者傳出去的,也無條件由着她,不解釋不辯駁。他護着她、縱容她,卻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她。
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對他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敏感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