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團圓(3)
第36章小團圓(3)
我爸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我,眼神矍鑠而嚴厲,他清了清嗓斬釘截鐵的說:“你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你搞清楚,我和你媽不會答應。”
他連越尹的名字都沒有提,我們的很多行為都駁了他的面子,他現在看到我就大呼頭疼。
我握了握越尹的手,給她鼓勵,也給自己勇氣,我無畏地看着爸爸,篤定地說:“爸爸,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和越尹在一起,我尊重您,您不同意,我和越尹就不結婚,但要我們分開,絕無可能。”
爸爸一聽我的話,明顯的更氣了,他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我和越尹都驚得怔了一下。他居高臨下地指着越尹對我說:“她爸爸的事當初我們家雖然沒有參與,但也確實因我們而起。她可能有報復之心,你也要?”
“她是黑心肝我也要。”說完這句話,我轉頭對越尹笑了笑,那傻子,眼眶紅紅的。
大了反倒比小時候還好哄了,隨便說點什麼她就感動的不得了。
爸爸緊抿着嘴唇,看着我幾乎無話可說。他拂袖轉身,氣鼓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媽媽看着這一切,最後看看我。嘆了一口氣,她先妥協了,憂慮地對我說:“我們和林家定了姻親關係,好多人都知道。這弄得林家的人多沒面子啊?我們怎麼交代?孽障啊!我要知道你是這樣,當初就不會把你生出來!”
我垂着頭,半晌說:“媽,這事我和林緩根本沒當真,再說你們怎麼能隨便決定我和林緩的事呢!”
“你從小到大,除了闖禍還會什麼?你做每件事想過爸媽怎麼辦嗎?”
“我……”我想再辯解,手臂上多了一隻手,紀允的手。他按住我,示意我別說了。他幽幽站了起來,對爸媽說:“林緩我來娶吧。我覺着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的相處相處說不定能成呢?不能成分了對外也好交代,您說是吧!”
爸爸氣極了,隨手拿起一個煙灰缸就沖紀允砸過去。梆梆的兩聲巨響,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好在紀允躲得快,沒中招。
他洋洋得意地說:“爸爸!我現在可不是小時候了,身手好着呢!”
爸爸瞪他一眼又瞪我一眼:“就會逞英雄!你們倆合著要一起把我氣死!真是上輩子造的孽,養了你們這一雙討債鬼!我的血壓啊!”他回頭看了一眼媽媽,“去把東西拿來!給他給他!拿了給我滾!”
媽媽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們兩眼,嘆了口氣,進了房,不一會兒再出來,手上多了個小文件袋。爸爸看也沒看,把文件袋扔在我身上,“滾滾滾!你不是要結婚嗎!戶口給你都給你!去去去去!少在我面前晃!礙眼!”
我手上拿着彷彿千斤重的文件袋,心中激動不已,彷彿全身的血液都要湧出血管。雖然爸媽的態度仍是不好,但是我知道,他們已經接受了。
兩老都是要面子的人,我們一直這麼反抗他們估計他們也氣得不輕!
我笑咪咪地趕緊拍馬屁:“爸爸英明!媽媽英明!二老真是太英明了!我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們的!我和越尹生好多孩子!讓你們過過爺爺奶奶的癮。”
爸爸睨我一眼,沒說話,但我分明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沒那麼嚴肅了。沒事,來日方長,以後總會好的。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我推了推越尹的胳膊:“叫人啊!愣着幹嘛?”
越尹顯然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她愣了半天,才漸漸緩過神來,她站起身,很鄭重地沖我爸媽鞠了個躬,說:“過去的事情過了就是過了,再大的恨都比不上我對紀時的感情。我知道我現在說這個您們不相信,但時間會證明一切,我不急。”
“謝謝您們的成全。爸——媽——”
越尹誠懇的兩聲呼喚,把我爸媽都喊呆了。他們半天沒反應過來,最後是我爸咳了兩聲,欲蓋彌彰地轉過頭去,嘀咕道:“不像樣。”
越尹:
手上握着那個兜兜轉轉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文件袋,覺得這麼久的一口鬱氣終於從胸腔里消散里。倒不是為了能結婚而高興。而是我和紀時之間終於沒有任何障礙了。這一天真的太值得紀念了。
出了紀家的門,我還是覺得雙頰滾燙。彷彿又經歷了一次高考,從如坐針氈的焦慮到豁然開朗的釋放。真是奇妙的感受。
紀時顯然比我更高興。一路都跟孩子似的一刻都停不住,就差走兩步跳個舞了。他牽着我的手,一直傻笑,笑着笑着就湊過來親我。他太高興了,和我一樣。
那天我們還是去把那場電影看完了。電影演的什麼我完全不記得,坐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裏,紀時整個就跟狼似的叼着我的嘴就沒放開過。我被他親的大腦都要缺氧了。
電影結束了,我躲到廁所去才逃過如狼似虎的他。我準備等等再出去,讓他先冷靜冷靜。
我站在水池邊洗乾淨手,正在烘乾,電話就來了,是媽媽。
站在水池的鏡子前,我看着鏡子中那個嘴角不自覺揚起弧度的自己,竟然有種久違的感覺。
“你在哪兒呢?”媽媽還是那麼彆扭的聲音:“又不回來吃飯了是不是?唉,女兒外向啊!”
我暗暗地笑着,與鏡子中那個歷經了一切的越尹對視。眼眶中不覺就積滿了眼淚,通風口的冷風呼呼地吹動着我的劉海,掃得我臉上痒痒的。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媽媽,你去見過他父母了對不對?”
聽筒那端的人大概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呼吸滯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去過。”我們兩家人的心結那麼深,我知道他們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就過去的。我心頭酸酸的。感激,也很感動。我抹了把眼淚,吸了吸鼻子,囁嚅着聲音撒嬌一樣說:“媽媽,謝謝你。”
電話那端媽媽的聲音也哽咽起來,她嗔我一句:“臭丫頭。”她吸了把鼻子教訓我道:“我也年輕過,我不希望因為我們上一輩的事給我的女兒帶來遺憾。以後嫁人了也不能不管媽媽。”
“我不會的。”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這一次我很確定。是喜極而泣。
我和紀時在這座我們生存了幾年、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漫步。這是一座讓人有夢和希望的城市。千百年的古文明和簡約的現代感在這座城市完美的結合。漫步在街上,彷彿漫步在時光的長河裏。讓人不自覺感慨和唏噓。
紀時牽着我的手,我們沒有說一句話,但有些話不用說,放在心裏我們彼此能懂。此刻萬物寧靜安逸,我們彷彿置身於這如沸紅塵車馬喧囂之外,唯有緊握的手,帶着一種洶湧的力量。
現世安穩,攜手共赴此生。這是我們默契的誓言。
遛完大街,飯點也過了。我們隨便找了個路邊的小吃攤吃燒烤,喝啤酒,就像我們學生時代一樣。肆意,歡暢。
我和他說著見我媽媽的事,隨口和他說了一些該注意的。他雙手一隻手拿着一支筷子,張着嘴,睜着一雙眼睛,無比認真的模樣把我逗得可樂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記得高中的時候,因為生活上的事,我和媽媽吵起架來,最後自然是我敗下來,被媽媽耳提面命的好一頓教訓。
那個時候不會覺得媽媽說的話是錯的,所以很難過,哭哭啼啼向紀時抱怨。
“我媽罵我了,說我嬌氣有公主病。”
紀時看我兩眼,從他的眼神我能看出來他很想表示贊同。我不由就更傷心了,原來我在大家心裏就這麼個形象。
看我難過,紀時連忙過來摟着我說:“你媽這就不對了,連我女人都敢罵,以後我會當面教訓教訓她的。”
紀時自然是沒膽教訓我媽的,但他一句話就讓我破涕為笑了想起這件事,我不由壞壞地一笑,和紀時把這件事說了一遍,末了揶揄他道:“現在機會來了啊!你記得好好教訓我媽啊!你別忘了啊!不教訓不是人啊!”
紀時滿臉尷尬,撓了撓頭髮悻悻然說:“你這孩子,盡胡說!我怎麼可能教訓你媽呢!哦不!是咱媽!”
“……”我灌了一大口啤酒。酒精和啤酒發酵的氣泡把我胸腹撐得滿滿的。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如此博大精深的中文中,我竟找不到一個詞語來形容我那一刻的感受。
原來啊,幸福就像滿天的星星,其實一直一直都在,只是偶爾被雲遮住了而已。
許是近來心情真的太好了,我身體的狀況也越來越好。我每次去醫院檢查紀時都會請假和我一起去。連給我看病的大夫都忍不住羨慕地和我說:“你男人真是不錯,從來沒見過這麼耐心的,每次都來,忙前忙后的。”
我謙虛地笑着,把旁人的羨慕都收入口袋。女人真是虛榮的動物,不過是幾句沒什麼重量的話,我就跟誇的是我自己似的,滿足得要命。
用了這麼多年,總算是收穫了這麼只小忠犬,我的人生也算滿足了。
家長們開始給我們安排婚禮的一些事宜。從前期待不已的事,到了當口反而並沒有那種激動不已的感覺了。
尤其是看着葉依敏給我做的那件婚紗,心中總覺得有些堵。
想到葉依敏,我總會想起很多很多事。有好的也有壞的,有她的也有我的,伴隨着成長的各種傷疤。
葉依敏骨灰是我處理的。她從前總對我說,想回去看看家鄉那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我最終帶她回去了,將她的骨灰灑向了貫穿中國的那條母親河。湍急的河水很快地就把她帶走了。
我想,她應該是滿足了吧,雖然已經沒有親人了,但總算是回到了爸媽在的那片土地。
她自由了,從多年背負的道德和情感枷鎖中,自由了。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
她將對愛情的祈願都縫進了婚紗里,每一件都帶着她虔誠的祝福,能給人帶來幸福感。她曾說,希望我和紀時能堅持下去,讓她相信這個世界還有真愛。
我做到了,可她不在了。
撫摸着婚紗紗鍛獨特的質感,一時感慨萬千,胸腔酸澀,總覺得差了點什麼,有些遺憾的感覺。
大概是我想得太入神了,連紀時進來都沒發現。他溫暖的手放在我的雙肩上,也沒有說話,我們默默分享着此刻的溫存。
良久,我放下婚紗華麗的裙裾,轉過頭看着紀時說:“我想回去一趟,回江北,我想去看看現在的江北變成什麼樣了,而且我也很多年沒有離開過北都了,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了。”
紀時雙手微微使力在我肩膀上抓了抓,自然地幫我按着肩背,體貼地說:“回去吧,我也想回去看看。”
紀時:
這趟回憶的旅程很快就成行了。收拾了行李回江北,越尹興奮得在飛機上一下都沒有休息。
自爸爸調任,我就很少有機會再回來,即使有時回來也只是看看這邊的長輩。過去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都成為我心裏不能觸碰的傷口,自然也沒什麼心情去回顧。這次再踏上這片土地,從內到外的感覺都是完全不同的。
我們回到了一起長大的大院,門口的崗哨兵已經換成了我們不認識的面孔,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曾經保衛科的普通崗哨兵已經成為保衛科長,看到我們還是認得,只是看越尹的眼神有些尷尬。
我摟着她的腰,無聲地給她力量,怕她觸景傷情。不過她倒是沒我想像得脆弱,即使人家的眼神不對她也沒什麼反應,還是笑眯眯地和人敘舊寒暄。
風格古舊清雅的大院還是保存着過去的風格,綠樹成蔭,清風送爽。漫步在過往走過無數遍的路上,我和越尹的心情都很複雜。
越尹過去的家已經改建成一棟三層的辦公樓。她大概也沒想到會這樣,一直沉默着沒說話,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已經不復存在的“家”,眼眶中有瀲灧的水光。我抱了抱她,她在我懷裏一動不動,但我胸膛已經濡濕。她的肩膀微微地抖着。我知道她想起了過去的事,肯定難過得緊。
“我的家被拆了。心裏有點難受。”
“嗯。”我輕撫着她的後背,安慰她:“心裏的一直都沒拆呢,再說了,以後和我在一塊,我們有新家。”
“紀時,我好想我爸。”
“他老人家也想你。”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臉,離開了我的胸懷。她努力展露出笑顏,雙手交握,虔誠地看着前方,說道:“爸爸,你放心吧,我長大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媽媽的。我要結婚了,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好了。”說完,深深地鞠了個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