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泡沫
門應聲打開，楊助理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太太、小姐好。”楊助理微微彎腰致意。對於何措的在場，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
“老楊，你來得正好，關於蘇家那些事情，是時候和阿阮說清楚了。”蘇老太太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清茶，對着何措的方向微微頷首，“一年多前，你的臉受傷的事情，你一定很想知道真相。”
“真相......”她又是一驚，心中那種掙土欲出的不安似乎越來越明顯。
“老楊，還是你來跟他說說吧。”蘇老太太點了點頭。
“是。”楊助理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不知是解脫還是欣慰的神色，“終於可以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小姐了，看着小姐和少爺因為這些事而互相懷疑和傷害，其實我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低垂眼帘，靜靜等着那掩藏已久的真相，心，再次跳得快了起來。
“事情起源於一次太太和我的談話，那時的少爺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楊助理垂手而站，說道，“那天少爺一大早便去了公司。太太將我叫到了房內，提到了蘇家那殘餘的一兩個蠢蠢欲動的外戚，並且說到了少爺並非蘇家血脈，小姐才是蘇信老爺唯一的孩子的事情。沒想到的是，這件事被剛好回家拿東西的少爺聽到了。”
“阿辰從來對我恭敬有禮，可那次，居然失控地和我大吵了一架。”蘇老太太再次揉了揉太陽穴。
“正如太太所言，少爺因為這次受到的刺激並不小。”楊助理的聲音里有了隱隱的嘆息，“少爺從小優秀，也完全當得起心性高傲。只是他一直以為，小姐才是最需要憐惜和保護的人，可沒想到的是，在他看來，最後最可憐的人，居然會變成自己。所以，那段時間，少爺疏離了小姐，想要冷靜一下，他怕自己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來。”
她再次完全地怔住。她想起了那段時間，就在自己以為自己終於靠近蘇辰多一點點的時候，他卻突然對自己更加疏離，就連見面，也不願意。她以為是自己哪裏做錯了，可沒有想到的是，中間會有這麼巨大的轉折。
“幾天後，我再次找了老楊談話，想詢問一下阿辰的近況，畢竟是如此具有衝擊性的秘密。那時的我感嘆，將阿辰領回來，栽培他，扶持他，他也成長成了最優秀的工具。”頓了頓，蘇老太太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那的確是我最開始的想法，可是在之後相處的這二十多年裏，我早就不再將阿辰當做工具，可是......”
見蘇老太太目光黯然，楊助理接著說了下去：“少爺再次在門外，碰巧聽到了太太的話，可是，他只聽見了前半句，便離開了。這個誤會，一直深深紮根在他的心裏，只是我們都不知道，直到誤以為小姐去世的時候，少爺他喝得酩酊大醉，才將這件事說了出來，我才知道，少爺誤會了這麼久。”
她只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一直以來所以為的事實真相，一直以來所愛惜的家人，一直以來所自豪的蘇氏，竟然都與自己無關，而且，自己一直被當做工具。那種心情，一定很難受，如果換做是她，也許比蘇辰更加激動。
“少爺帶着這些誤會，心情更加糟糕。之後便是那天，小姐硬闖了辦公室，去找少爺。”楊助理緩緩地接著說道，“見到小姐，少爺還是沒忍住失控了，失手掃掉了那隻花瓶，小姐的臉因此被划傷。少爺衝過來抱着小姐，嘶吼着讓我叫救護車的時候，我從未見過少爺如此驚慌的表情。”
高傲如他，完美如他，也會有心魔的時候。那個心魔，在她硬闖進辦公室、並逼問他的時候，將他內心所有的痛苦與茫然激發了出來。局面變成那樣，現在重新回想起來，其實當年冒失的她，也有責任。那時的她，如果能不被無措沖昏頭腦，一定會看見他眼裏的疼。可是，她沒有。
“可是之後的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她有些黯然地抓了抓自己的裙擺。
“少爺其實每天都有來看小姐。”楊助理搖了搖頭。
“可是我......”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蘇辰怎麼可能來看過她？那時的她每天從睜開眼，便是等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她從日出等到了日落，也沒有等到他。
“少爺每次都是深夜，在小姐熟睡的時候才來。”楊助理再次嘆息，“他一個人走進您的房間。我站在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只能看見他輕輕摸着您的額頭，看見您臉上的那些紗布，他的嘴唇甚至都在顫抖。就算是剛剛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時，我也沒見過他露出過那麼難過的表情。我想，少爺不在您清醒的時候來看望您，只是因為愧疚和自責吧。”
蘇老太太再次整了整自己的織錦披肩，轉頭看向了窗外。
“既然他會心疼我，為什麼他會娶莫錦，那次火災，究竟是不是他故意的？”她的眼圈已然有些泛紅，可她忍不住將這些像是夢魘一樣折磨了她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蘇信老爺在世時，有一個項目遺留下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帶來的隱患就在那段時間爆發了。蘇氏面臨的形勢雖然不比這一次危機，但依舊很是嚴峻，而且就在這個時候，a.i的林騫之設計將少爺十分倚重的蘇氏元老謝老先生活活氣死。”
她心中再次一驚。那次的事件，和林騫之也有關？
看了一眼驚訝的何措，楊助理垂目，接著說道：“失去了得力助手，又遭遇蘇氏的資金鏈遇到危機，小姐的臉被毀，身世的隔閡糾纏在心間，而莫錦小姐也前來，說願意與少爺訂婚，讓莫氏來幫助蘇氏度過這次難關。就在這時，周奇東給少爺獻計，讓少爺去除掉林騫之。少爺並非聖人，他也會有失策的時候。他最終同意了周奇東的建議，準備了這個計劃，只是我和少爺怎樣也沒有想到，困在咖啡廳里的人，怎麼會變成小姐。”
“所以......其實最開始蘇辰想設計的，是林騫之？”何措聽到自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我竟然輕信了莫錦的話......”
她在被綁架時聽到的那些錄音時，就早該想到，那件事，是否是另有隱情。可是，恨意和失望沖昏了她的頭腦。她竟然......還是誤會了他......
她微微俯身，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那裏疼得厲害。
一直以來，她都在誤會他。她......誤會了她最喜歡的人......
“在得知小姐的死訊的時候，少爺到了現場，沒有說話，只是拿着那隻玉鐲。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但是，他的眼裏流露出的絕望，是我從未見過的。”
她知道那種感覺。就像她看見蘇辰親手潑上汽油時一樣。那種絕望，像是一切事物燃燒殆盡后只剩灰燼一樣，不余其他，只餘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