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如今再見他，劉遙卻發現，這種恨其實已經蕩然無存，只是倔強的她，始終不願意承認而已。

他的一聲“我擔心你”，擊出了劉遙全部的柔情，她再狠心，此時也終恨不起來，嘆了一聲：“是潘大哥出事了。”劉遙終是不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要跟他解釋。

“我知道。”熊峰扯出了一抹笑，只是這抹笑里卻有着不易覺察的苦澀。

見她還愣着，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此時的熊峰臉上已沒有任何的痛楚，眼睛裏全是柔情，就好像小時候的他，總愛護着他，不管颳風還是下雨，只要有他在，她便多了一份安心。他的這種保護欲，一直到她家搬到了北京，這種保護才慢慢消失。

她習慣了他的呵護，剛到北京那會，實在有點兒不習慣，後來時間長了才慢慢適應過來。她以為自己的生命里再不會與他有任何的關係，沒想到他竟然又考學到了北京，再一次把他們拉近了。

他總是笑嘻嘻地說：“遙遙，你是我的小新娘，這一輩子都是。”

她總是反駁：“誰是你的小新娘，你不是喜歡小寶姐嗎？還來招惹我幹嗎？”

“誰說我喜歡她了？你不要不承認，你從小就是我的新娘。”

“不羞。”遙遙那個時候臉皮薄，被他這麼說了幾句，臉就莫名地燒了起來。

如今再想起來，竟然滿滿全是幸福。

再看他的側臉，時間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更加的成熟了起來。劉遙不禁看得有點兒痴了。

“在想什麼呢？”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卻發現他已經停下了腳步，側目看她。

劉遙臉上一紅，像被人逮住了心事，掙開他的手，快步流星地朝那幢樓跑去。

她又羞又急的樣子，讓熊峰心裏一動，他多久沒有見到這樣更讓遙遙了？原來，心裏的悸動一直都沒有消失過，反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更甚。

熊峰一直覺得那個潘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所謂的出事，也不過是騙她過來的幌子，但真的看到他抽搐着躺在地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軟了起來。

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再者潘陽雖然已經退役，但終是x旅的人，如果不是當年協助地方打擊海盜而受傷，或許他和潘陽能成為戰友，或是生死兄弟。但這一切，因為劉遙的出現而打破，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終有一天會爆發，只是現在看到他痛苦的抽搐着，熊峰知道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觀。

“維尼哥，快叫救護車。”劉遙被倒在地上的潘陽嚇着了，連聲音都透着害怕。

“怕是來不及叫救護車了。我的車就停在外面，遙遙你抱上她，我開車去醫院。”時間對於病人來說就是生命。

劉遙這才回過神來，想要過去搭手，卻發現熊峰已經把潘陽抱了起來，往樓下跑去，她根本插不上手。潘陽很高大，重量可想而知，看着熊峰吃力地抱着，她心裏的某根弦動了。

想起白天，在咖啡館裏，熊峰和潘陽之間的對峙，再看現在他對潘陽的施以援手，她不得不說，熊峰的舉動讓她感動。她抱着洋洋急忙跟了上去。

熊峰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車子像子彈一樣地射向了醫院。

“洋洋不哭。”劉遙安慰着懷裏的女孩。

女人天生就是母性的，特別是對於洋洋這個乖巧的女孩，這個從小就沒有了媽媽的女孩，讓劉遙忍不住想要去疼惜。因為某個原因，她就特別的喜歡小孩，何況洋洋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所以就更加的疼愛了。

還記得曾經洋洋問她：“阿姨，你能當我的媽媽嗎？”面對這樣一個玉人一樣的小女孩，劉遙狠不下心去拒絕，也不知道怎麼去拒絕，但這種尷尬最後卻被潘陽打破了：“洋洋，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能因為喜歡阿姨就一定要她當你的媽媽。”但潘陽的話卻引來了洋洋的大哭，嘴裏一直嚷着“我不嘛，我就要阿姨當我的媽媽。”最後隨着洋洋的長大，她也就再沒有提這事。

“爸爸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一直喝酒……”洋洋稚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

劉遙想起了白天咖啡館裏的那一幕，潘陽一定是因為那時受了刺激，才這樣大量喝酒的，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無意之中，她傷害了兩個男人，所以罪魁禍首是她。

開車的熊峰，這才注意到了劉遙懷裏那個不停發抖着的女孩。這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最多也就□歲，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此時卻佈滿了害怕，他的腦海里全是疑問，但此時只什麼也解答不了。

小女孩口裏的“爸爸”，他並沒有忽視，原本緊皺的眉，此時也鬆開了。緊張的心，此時也慢慢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這一切。

那個短訊，很巧，巧得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潘陽也病得太湊巧，但是痛苦的表情卻又不是裝的，所以熊峰只能歸結於湊巧。

當一切湊巧的事情都湊在一起的時候，熊峰卻又覺得一切彷彿也是在助着他。

劉遙今天很乖，這份乖，是因為潘陽的生病，還是因為她心中的柔情被打動？

他打開了車裏的音響，當那首帶有民族風的曲子蕩漾在車裏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十年裏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民族風，只因為某人喜歡聽，所以他保留了這份習慣。毫無疑問，也引來了那雙疑惑而吃驚的眼睛，此時正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他卻淡淡一笑。

“沒想到……”劉遙吃驚的聲音淹沒在音樂里，喃喃在心裏。

醫院裏，潘陽被送進了搶救室，而劉遙也因為內疚而坐立難安。

對潘陽的內疚，讓她無法原諒自己。耳邊一直回蕩着洋洋的話：“爸爸一直都這樣，總是喝酒，每次喝完酒就喊阿姨的名字。阿姨，我爸爸好可憐……”劉遙再鐵石的心腸，也因為這句話而柔弱，女人向來都是同情弱者的，當潘陽的痛苦落入她的眼裏的時候，劉遙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手心裏的溫暖，讓她回了神，卻發現自己的手此時已經包容在熊峰厚實的大掌里，更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關懷。

當他厚實的手掌包裹着她略顯粗糙的手，熊峰一怔，抓起她的手湊近了看，卻發現她手上全是繭子，另一隻手也是。這是一隻拿槍的手，手掌心上的繭子，無不在提醒着他，他的遙遙這十年來吃了多少苦。

“這十年，你是怎麼過來的？”他的眼裏滿是心疼。

他只知道那件事出了之後，遙遙從原來的大學裏退學了，再後來考入了北京某名牌大學，再後來便沒有了她的消息。他一直以為她已經結婚了，卻不知道自己竟然錯過了她十年。

所有的委屈，全在他這一句“十年是怎麼過來的”而噴發，劉遙這才知道，自己心底里的溫柔，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改變，自己對他的愛，也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少，有的只是根深蒂固的愛。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在這個自己深愛着的男人懷裏，哭得是那樣的傷心。

熊峰再也控制不了，緊緊地擁着她，十年前的錯過，十年後他再不會放手，不管遙遙怎樣的恨他，這一次他都要用他的愛去感化她，讓她接受她。

他陷在這種柔情里，卻突然感覺到了一抹仇恨似的目光，抬頭，卻迎上了那個小女孩清澈但戒備的眼神。

“你是壞人，阿姨是我爸爸的，你不能抱她。”嫩嫩的聲音，在這個醫院裏響起，如果換在以前，或是換個環境換個人，熊峰或許會無所謂的聳聳肩，但此時對象是遙遙，而這個小女孩的聲音里明顯的佔有欲及敵意，讓他很不快。

劉遙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趴在他的懷裏哭泣，原來對他的信任是這樣的根深蒂固。

“洋洋，這位叔叔是阿姨的朋友。”劉遙試着解釋。

“不是的，你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只有爸爸才能抱你。”洋洋用力地擠進他們兩人之間。

熊峰因為她的舉動而頭疼，想生氣卻又覺得不能跟個孩子較勁，只能幹瞪眼。

看着這一大一小在那瞪眼睛，劉遙只覺得無奈。

“她是潘陽的女兒？他結過婚？”熊峰收回目光，終於問出了一直圍繞在他心底的疑問。

“嗯，十年前，也就是我剛認識潘大哥那會，他正跟他妻子新婚，一年後生下的洋洋，也在那一年離的婚。”劉遙的聲音很柔，再沒有之前那樣的咄咄逼人了，而她疲倦的樣子卻讓熊峰心裏一陣心疼。

“他離婚，不會是因為……”後面的話熊峰沒有說下去，但從他越皺越緊的眉頭可以看出，他誤會了，這誤會讓劉遙很不舒服。

“你不會以為他是因為我才離婚的吧？”熊峰沒有回答，卻讓劉遙更加生氣，她一雙眼睛瞪着他，“別人可以誤解我，我沒想到你也會。”

熊峰這才發現遙遙生氣了，急忙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這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只是時間太過湊巧，湊巧得讓人不得不懷疑。但是最後那句話，他只能喃喃在心裏，不敢真講出來，要不然劉遙非劈了他不可。

“潘大哥的前妻也是一名警察，只是她是戶警而已。我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而結婚的，只知道她以前也是一名軍人，進入警察行業還是潘陽走關係給她弄下來的，但最後她還是背叛了潘大哥，離婚那會，潘大哥很痛苦，一直都借酒消愁，那時我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走出陰影。”

熊峰心裏很不是滋味，更是嫉妒。

原來，他才是真正可憐的那個人。

“遙遙，十年前，你為什麼要不辭而別？”這是他心底的謎，一直無法揭開的謎底。

熊峰的聲音很輕，似在感慨，又似在疑問，但鑽進劉遙的耳朵里，卻似炸彈一樣，在她心底炸開了，她抬起了頭，卻見到他一臉的迷惑，她的眼睛突然罩上了一層霜：“為什麼？你竟問我為什麼？”

十年了，她一直無法忘記他當年的絕情，他倒忘得一乾二淨，現在竟還有臉問她為什麼？

“遙遙……”熊峰想要抓住她的手，卻被她又甩開，她的眼睛瞪了過來，怒沖沖地低吼：“放開。”

兩人的對峙，是被一個電話打斷的。電話是彭誠打來的，劉遙剛一接起，那邊就傳來了怒吼聲：“你上哪去了？趕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