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萬事好成功
握着手機的手收緊了些,沈照溪站在樹下的陰影里,平靜地望着前方。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溪溪,你在嗎?”電話那端的女聲含了點擔憂的意味。
沈照溪揚起唇角,好像是在笑,眼裏還是一片冷淡。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那樣清澈悅耳,與平常並無差別。“喂,媽媽,我在。”
……
林明月在長椅上坐着玩了會兒手機,沒過多久沈照溪就結束了通話,回到她們休息的地方。
關手機之前,林明月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零八分,沈照溪只花了五分鐘。
“我回來了。”
沈照溪知會一聲,挪開包,在長椅的另一半地方坐下。
靠着椅背,反手把手機倒摁在椅子上,整個人處於一種思緒放空的狀態。
“剛剛是我媽打的電話。”
“她很關心我,不免多說了幾句話。”
沈照溪突然說。
林明月抬眸,對上她的視線,總覺得這雙黑眸里的光彩好像淡了許多,笑意也不達眼底。
濃密的羽睫低垂,眸光靜斂,心不在焉。
她把目光往下移了點,看了眼沈照溪的唇角,弧度分明是帶笑的。只是這笑容下遮掩着別的情緒,深重,壓抑,苦澀難言。
像極了那天夜裏,她不經意間對上的,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落在街上的日光恍然蒼白了幾分,褪色一般,街上鬧哄哄的聲音在一瞬間遠去。
她們倆並肩坐在長椅上,這一角小小地方,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林明月不再想那晚的事情,移開了落在沈照溪身上的目光。
“確實,我出去旅遊的時候,我媽也經常給我打電話。”林明月一句話輕輕把這件事帶過去,換了話題,“再休息一會,我們就繼續往前走吧。”
沈照溪點點頭,放鬆下來。
她摘了帽子,一隻手扇風,另一隻手不安分地玩弄着林明月的髮絲。
有一下,沒一下的纏繞在指間,細細摩挲,像在撩撥。
林明月沒制止沈照溪,但也不代表認可這般幼稚舉動。
“我們接下來去哪?”
“我想想,是日光岩。”
“鼓浪嶼的最高處?”
“嗯,對。”
……
林明月不是很會聊天的人,在人際交往中,往往都是作為接話者和傾聽者的角色。
她不知為何主動和沈照溪聊了起來,說了幾句又感覺自己是在沒話找話,迅速結束這場尬聊。
沈照溪不明所以。
相反,她還挺希望林明月能和她多說一會兒話的。
雖然聊的內容很普通瑣碎,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溫潤如玉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她回過神,林明月已經站起,背好包,一副準備出發的架勢。
沈照溪笑了笑,拿起包扣好帽子跟上去。
******
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日光岩,兩人累的精疲力盡,滿頭大汗。
下午的太陽尤其灼人,三十三度的高溫,林明月擔心沈照溪被晒傷,撐着傘把人罩了進來。
到後面的時候,沈照溪主動接過傘,她比林明月要高几厘米,撐起傘來要輕鬆不少。
售票處前擠滿了遊客,林明月靠着人少的地方站定,彎腰喘了幾口氣。
她先拿紙巾擦乾臉上的汗,再灌了一大口水,然後接着喘氣。
體能不行,走了一個上午,腳後跟都在發疼。
林明月開始想念起舒服涼快的空調房。
要是現在能躺在床上就好了。
看她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沈照溪止住了去買票的心思,不確定地問:“林明月,你還有力氣爬山嗎?”
“日光岩不高,但上去的路挺陡的。”
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小山頭,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擁在觀景道,趴在扶欄上往下望。
不高,但是……
林明月搖頭,紅唇翕動,臉色有些發白,“沈照溪,我有點恐高。”
沈照溪扶住她,溫聲回:“好,那就不去了。”
這次她們待了半個小時才繼續往前走,沈照溪放慢腳步,和身旁的人慢慢悠悠地穿行在島上的巷子裏。
林明月恢復了不少精力,眉眼間還是透着些許疲憊,時不時就停下來休息一會。
沈照溪打笑說她已經提前步入老年。
林明月不但不反駁,還點了點頭,語氣深長地感慨自己老了老了,走不動路。
雖然沒登上日光岩,但兩人去了提前預約過的菽庄花園。
鼓浪嶼素有“鋼琴之島”的美稱,菽庄花園裏的鋼琴博物館收藏着上百台各色各樣的古鋼琴。
讓林明月印象最深刻的是牆角一張會轉角的鋼琴,不過只是裝飾品,不能彈奏。
沈照溪介紹說這台鋼琴以前一次戰爭中被炸毀,修復不了,才被改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以作紀念。
還有一台很有趣的自動鋼琴,坐上去踩上腳踏板就能自動演奏出聲。
逛完后兩人在附近的咖啡店待了會,喝了杯咖啡,店內有可供彈奏的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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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溪趁機上台彈了一曲《致野玫瑰》,在不懂鋼琴的林明月面前裝了一把大的,彈完后眨眨眼睛,一副求表揚的樣子。
“嗯,好好聽。”林明月端着瓷白的咖啡杯,輕抿了口,唇角壓着笑容。
她望了眼玻璃外的綠樹紅樓,聽着店裏悠揚的樂聲,一顆心寧靜下來。
沈照溪神神秘秘的,說想在日落前帶她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林明月十分配合的沒有多問,安靜地跟在她身後,由她帶路。
沒想到最後是去了皓月園,還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了鄭成功雕像的面前。
耳邊風聲獵獵,狂風撲面而來,猛烈的像是要把身子單薄的她吹走。
難怪說“高處不勝寒”,這才幾十米高,風就已經大成這個樣子了。
林明月繃著面色,不敢去看下面,處於高台上不覺手腳發軟。
她扶着護欄,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動,心裏懊悔當初怎麼就跟着沈照溪上來了。
哈……
呼出一口氣,林明月鼓起勇氣睜開眼睛,去看面前高達15.7米的巨像。
威武的鄭成功將軍面向大海,手持寶劍,正視前方,幾百年不變地守衛這片土地。
又看了眼浩浩蕩蕩的海面,幾十米高的懸空感讓她一陣暈眩。
眼前的世界好似傾覆了般,高台向海里坍塌倒去。
一隻溫軟的手伸過來,穩穩托住她。
沈照溪走到林明月對面,替她擋住了些呼嘯的風。那隻手還牢牢托着她,引着她慢慢靠近。
“林明月,別害怕,我會扶住你的。”
沈照溪邊說,邊握住她的手,扣住她溫潤的指節。
女生的聲音混在風裏,林明月有些聽不清內容。手被人扶住,像是多了個安穩的依靠,心裏的恐懼瞬間消退許多。
走了幾步,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她覺得很麻煩沈照溪,卻又無法鬆開握住她的那隻手。
真是矛盾。
沈照溪露出一個寬慰的笑,空着的一隻手費勁地壓着亂飛的髮絲,勉強維持住形象。
因為擔心帽子被風吹走,來之前她就取下了那頂米白色的棒球帽,裝進背包里。
現在想想,還應該用發繩把頭髮紮好才對,不然也不至於在風中凌亂。
沈照溪又靠近了點,幾乎是貼着林明月,大聲說道:“廈門有句老話,叫'看見鄭成功,萬事好成功'。所以,到過這座雕像面前的人,以後都會事業成功。”
“你我也一樣。”
林明月知道這一點,出發的時候船上的講解員有提過一嘴。
但成功一詞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尤其是當她成年以後,對這個光鮮亮麗的詞語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
成功。
到底什麼是成功呢?
人要走多遠才算成功?
她那固執的父親一生都在努力追逐着這個詞,最終還是囿於生活的泥潭,所有的激情都被歲月抹平。
而身旁的沈照溪仰頭望向雕像,一雙眼睛漆黑明亮,光彩熠熠。
林明月不覺被吸引住,她側頭,在對方眼裏看見理想——熾熱的,遠大的,正如狂風中揚起的白帆,帶着毅然決然的勇氣和孤注一擲的執念。
這道目光比利刃還要銳利,鋒芒盡顯,足以破開前路的一切障礙。
她鬆開了沈照溪的手。
沈照溪立馬回頭看她,神色不解,含着些許擔憂。
林明月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不再害怕。
她繼續向前走,帶着沈照溪慢慢走到雕像的正面。
林明月不敢回頭,身後過於空曠,幾十米之內除了護欄以外沒有任何視野遮擋物。
狂風呼嘯,背靠在護欄上,心裏泛起種難以言喻的刺激感,硬生生地壓過了恐懼。
林明月舔了舔乾澀的唇,提議道:“我給你拍張照吧。”
“好啊。”沈照溪笑着回她,很是驚喜。卻沒把相機直接給她,而是低下頭,示意她去取。
林明月看見沈照溪眼裏狡黠的笑意,忍不住想:沈照溪好像很喜歡用這些小把戲來逗她。
捏住帶子,林明月的手擦過雪白漂亮的脖頸,撩起對方的髮絲,小心翼翼地取下相機。
結束動作的時候,她的唇瓣動了動,由衷地祝願道,“你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