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自量力
翌日清晨,天色尚暗,幾顆星星還掛在天邊眨着眼。
幾個人輕手輕腳地來到鍾其盛那裏,小心翼翼地接過孫玉州后,便匆匆踏上了歸山之路。
他們一路疾行,終於趕在午飯前回到了獻歲山。
江洵迫不及待地衝進三閣的院子,扯着嗓子喊道:“師父!師父!”
那聲音響亮的,生怕裏面的人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剛在校場訓練完的郜林正往這邊走來,聽到江洵的聲音,不禁微微一笑,指了指後院的方向。
得到指示的江洵立刻加快腳步向後院跑去,而瑤卿則緊跟在他後面,身旁還站着安靜乖巧的孫玉州。
當他們經過郜林身邊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孫玉州突然抬起頭,對着郜林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郜林見狀,好奇地問道:“從哪拐來的孩子?”
聽到這話,瑤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反駁道:“拐……拐?????我是那種人?”
“你可以是。”
瑤卿白了郜林一眼,嗔怒道:“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說完,便一把抱起孫玉州快步追上前方的江洵。
江洵興高采烈地推開後院的房門,看到江挽后喊道:“師父!!!”
江挽此時手中正輕輕地捏着一顆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珠子,這珠子與其說像珍珠,倒不如說像顆夜明珠。
只見她將其高高抬起,讓那顆珠子沐浴在陽光之下,將珠子在指尖邊轉動邊打量。
那珠子內部似乎蘊藏着某種未知的物質,正在緩緩流動着。
它既像是細膩的流沙,在珠體之中緩慢滑動;又彷彿是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而過,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明明已經到了嚴寒刺骨的隆冬時節,後院裏的那株銀杏樹依然枝繁葉茂,滿樹的葉子仍舊保持着深秋時分的模樣,呈現出一片璀璨奪目的金黃色。
當風吹過,葉片就如同一隻只輕盈的蝴蝶,紛紛揚揚地從枝頭飄落下來。
它們在空中打着旋兒,優雅地翩翩起舞,有的飄落在地面上;有的輕柔地降落鞦韆之上。
熟悉的呼喚聲傳入了江挽的耳中,她聞聲而動,緩緩將手中正把玩着的珠子收了起來。
當轉身看向來人時,臉上隨之綻放出一抹笑容,眉眼之間更是蘊含著無盡的溫柔。
“師父怎得又不戴白紗?”江洵略帶責備的聲音響起,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關切與擔憂。
“剛去見了個人,要驗貨,就沒戴着。”
正當江洵加快腳步想要靠近江挽時,她卻突然柳眉微蹙,低聲說道:“站那!”
這一聲喝令來得如此突兀,不僅讓江洵瞬間停下了腳步,就連剛剛踏進後院門口的瑤卿和孫玉州也不由得一愣,兩人滿臉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江洵心裏很清楚,這句話是專門針對自己說的,心中雖有疑問,但還是乖乖地聽從師命,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原地,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只見江挽身形陡然一閃,眨眼間便來到了江洵的跟前兒。
當那略帶着寒意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脖頸時,激的江洵打了個冷顫。
“這到底是招惹了什麼人,居然一路跟你到了這裏。”江挽的聲音冷若冰霜,讓人不寒而慄。
突然間,江洵感覺脖子上傳來了一陣如同絲線輕輕劃過的觸感。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只見江挽的掌心中正緊緊握着一根黑色的頭髮。
那根頭髮細若遊絲,卻好似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知道自己被抓以後便迅速纏繞住了江挽的手掌。
緊接着,那頭髮猛地收緊,就像一條劇毒的蛇死死咬住獵物不放,鮮紅的血液頓時從江挽的掌心流淌而出。
“不自量力!”
江挽輕聲呢喃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頭髮在沾染到江挽的鮮血時,像是被抹上了致命的毒藥一般,迅速變得乾枯焦黃。
微風拂過,髮絲眨眼間便化作了灰燼,隨風飄散而去。
“應該是迎姍。”
江洵目光如炬,盯着江挽手中殘留的血跡說道。
“迎姍???”
江洵趕忙解釋起來:“嗯,就是在咸石村執行任務時遇到的一個人。這兩天在招壽村又撞見她了,不過還是讓她給逃走了。”
“這麼說來,之前的傀儡術也是她施展的?”江挽追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正是。”江洵肯定地點點頭,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進來吧。”江挽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後退幾步坐了下去,抬頭示意瑤卿帶着孫玉州過來。
瑤卿尷尬的笑了兩聲,然後同江挽講了一下這孩子的來歷,那是講的要麼凄慘有多凄慘,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入獄的娘,殺人的爹,狠心的姐和單純的他。
“你看......咱三閣......能養嗎?”瑤卿說話時的聲音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江挽不願意。
江挽聞言,沒有即刻回答,而是看向躲在瑤卿身後的孫玉州,那孩子此刻也在打量着她。
真是......凈一點兒也不怕人。
“叫什麼名字?”
瑤卿剛想替他回答的時候,被江洵偷摸的用胳膊撞了一下,意思是讓人孩子自己說。
“孫玉州。”
“你娘姓什麼?”
“趙。”
“以後便叫趙玉洲吧。”
這意味着同意讓他留下來了。
趙玉洲的雙眼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芒,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深深地向江挽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說道:“謝謝姐姐!”
瑤卿一聽到他這般稱呼,立刻揚起手來,毫不客氣地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咬着牙關說道:“要叫閣主!別亂了規矩!”
趙玉洲很快就反應過來,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又一次深深鞠了一躬,當他抬起頭的時候,聲音清脆響亮地喊道:“謝謝閣主姐姐!”
“你這孩子!”
江洵笑着走到桌前,先是用手背碰了碰茶壺,知道還是熱的以後,才緩緩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輕輕遞給了江挽。
“師父方才拿的是什麼?”
江挽伸手接過茶盞,接着便將之前藏於懷中的那顆神秘珠子掏了出來。
瑤卿定睛一看,待看清楚之後,不禁失聲喊道:“啊!這……這是魂珠!!”
這種珠子是由那些修鍊足足上百年之久的蚌妖產下的寶貝,每十年,才能產出這麼一顆珠子。
不僅如此,想要將此珠變成真正意義上的魂珠,還需要一段過程。
先往珠子裏注入新鮮的人血,再引入純凈的靈力,隨後還要日日夜夜都貼身攜帶在身上。
就這樣整整持續五年時間,最終方能成為魂珠。
魂珠最為神奇之處在於,它能夠儲存下人的記憶。
一個人的回憶若是越美好,那麼這顆魂珠所呈現出來的顏色也就越發純粹清澈,甚至會從散發出柔和的桃紅色。
反之,則是一顆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珠子。
不過,魂珠本就稀有,能見到的也不過多是粉色與黑色相互摻雜混合而成的。
畢竟人的記憶本就是甜與苦的結合。
再看江挽手中所持有的那顆,只是剛剛初步形成而已,尚未融入任何人的記憶片段,故而其內部依舊呈現出流動着的純凈白色。
“你拿魂珠做什麼?”瑤卿不禁心生疑惑,開口詢問道。
“一時好奇罷了。”江挽面色平靜如水,語氣亦是雲淡風輕地回應道。
很明顯,這句話只是她轉移話題的說辭。
瑤卿自然立刻洞悉了其中端倪,但她也十分懂得察言觀色,於是並未繼續追問下去。
就這樣,趙玉州被妥善地安置在了三閣之中,住進了位於瑤卿隔壁的那間屋子,恰好與陳叔的房間相對而立。
方知許則再度拾起舊業,充當起了趙玉州的授業先生。
而江洵這幾日在山上時,偶爾也會陪伴着趙玉州一同前去聽講課程。
有時甚至還會碰巧遇見溫如玉,以往每當江洵望見他之時,心中並無太多異樣感受。
可是最近這兩天每每瞧見溫如玉,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傅霖那晚所說過的話語,令他感到有些心煩。
嘖,也是,這樣的人,傅霖怎麼可能不喜歡。
許是察覺到江洵的目光,溫如玉望了過去,然後笑的一臉狡黠,抬起了手大聲喊道:“老師,有人走神!!”
江洵煩躁的“嘖”了一聲,這人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告狀呢?
山上的時光猶如白駒過隙,匆匆流逝。不知不覺間,半月已過,江洵竟意外地收到了秦在錦的書信。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如何與冬苓取得聯繫,二人已經約定好一同前去執行任務了。
展開信紙,上面詳細地交代了此次任務的大致情況以及確切的地點。
最主要的是,秦在錦竟然自作主張地替江洵領取了屬於他的那份任務書,並囑咐他只需從獻歲山徑直出發即可。
如此獨斷專行的行事風格,全然沒有詢問過江洵本人是否願意參與其中。
想到此處,江洵不禁暗自苦笑搖頭,這肯定是冬苓的主意。
其實,江挽早就察覺到江洵近來心情頗為低落,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你不如多出去走動走動,也好散散心,總悶在這山上可不是個事兒。”
還未等江洵自己拿定主意,江挽已然手腳麻利地將他所需的行李統統收拾妥當,並一路送至了山腳下。
“此番外出執行任務,多加留意自身安全。一旦遭遇危險,及時發送求救信號,切莫意氣用事、強自逞能。”
說話間,江挽輕柔地伸出手,仔細地為江洵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領。
“師父既然擔心我,就讓我在山上多住幾日嘛。”江洵嘟囔着撒嬌道。
“以後有的是時間住,好啦好啦,快去吧,別讓小錦和冬苓等久了。”
江洵聽罷,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輕輕揮動馬鞭,駿馬緩緩前行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去張望。
今日真是一個罕見的艷陽天,天空湛藍如寶石,陽光灑下,給大地蒙上一層溫暖而明亮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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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輕拂,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寒冷刺骨,反倒多了幾分柔和與親切。
江挽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溫柔地凝視着江洵漸行漸遠的身影。
當看到江洵回頭時,她微微一愣,旋即展露笑顏。“往前看,小心路滑別摔着了。”
江洵乖巧的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策馬揚鞭疾馳而去。
自那日離開之後,江洵一直沒有回來住過。甚至連一年一度最為重要的除夕之夜,他也只是匆忙趕回家裏吃了頓年夜飯,然後又急匆匆地踏上了行程。
從寒冬臘月到春暖花開,再到夏日炎炎,季節不斷更迭變換。
終於,在第二年的七月,也就是獻歲閣弟子大會即將開始的前一天,江洵再次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三閣。
這半年以來,江洵和另外兩人幾乎時刻相伴左右,形影不離。
起初的前兩個月,他們只挑選一些較為簡單、等級較低的任務去完成。
隨着時間推移,經驗逐漸積累,如今三人都敢接難度更高的丙級任務了。
每隔半個月,江洵總會準時將一封家書寄往三閣。
信中除了向家人報一聲平安之外,還會附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有的是給江挽的,有的是給州州的。
少年逐漸學會了報喜不報憂,不會在信中透露半句自己受傷的消息。
曾經有好幾次,思鄉之情湧上心頭,萌生出返回三閣的念頭時,又意識到自身傷勢尚未痊癒,於是只能作罷。
值得慶幸的是,江洵身邊一直有着秦在錦和冬苓這兩個人陪伴左右。
尤其他倆還都是性格活潑開朗之人,整天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彷彿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不論是談論仙門百家那些神秘莫測、真假參半的八卦,還是閑聊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的瑣碎趣事、家長里短,這二人都能應對自如,接上對方拋出的話茬兒。
而江洵此番回獻歲之際,秦在錦和冬苓二人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一同回來了,都想近距離地觀看獻歲閣的弟子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