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野火
狂風肆虐之下,塵土和落葉齊飛,迎姍只覺得眼前一片迷濛,根本無法睜眼視物。
無奈之下,她只得抬手擋住灰塵,以此來躲避這股強勁的風力衝擊。
瑤卿的銀蛇再次騰空而起,咬向迎姍的左臂,可那人明明胳膊都快被咬掉了,卻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愣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不過好在,那隻緊握木偶的手還是鬆開了,木偶最終落到了傅霖的手中。
眼看計劃已經成功,許廷寬才施法讓狂風慢悠悠地停下來,直至消失不見。隨後,他賣乖的看向傅霖,“師兄,怎麼樣?”
傅霖摸了摸他的手,“很高,就是下次控制着點力度,我都快被你吹起來了。”
許廷寬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傅霖看向手中的木偶,二話不說便用行野將其從頭到尾一劍斬開。
只聽“吧嗒”一聲,木偶一分為二地掉落在地上。
本以為這個重量會是個實心的,可被劈開以後才發現只有偶頭和四肢是實木雕刻的,而軀體是個空心的,掉落的另一半兒身子裏塞着一張紙條和一縷用紅繩綁住的頭髮。
傅霖先是蹲下將那張紙條取了出來,隨後,捏出一個法訣。剎那間,那縷頭髮就被烈火吞噬得一乾二淨。
與此同時,江洵也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
原本被阻塞的靈力此刻如洶湧澎湃的潮水般在體內奔騰流淌,暢通無阻;就連之前因受制而變得無比僵硬的手指,眼下也恢復了靈活自如。
再看那張紙條,上面赫然寫着江洵和孟春兩個人的名字。
這時,孫玉珍雙眼紅腫、神色黯然地從屋裏緩緩走了出來。
如此一來,江洵的傀儡術確實不是隨機下的,而是迎姍有備而來。
她依然保持着那副特立獨行、我行我素的模樣,依舊完全不顧旁人的目光,徑直朝着門口走去,看樣子是打算出門離開。
可在她即將踏出大門的那一刻,迎姍快速閃現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做什麼?”孫玉珍沒好氣地質問道。
“廢話,當然是做人質啦。”迎姍面沉似水,毫無感情波動地回答道。
她的左臂由於受傷無法抬起,所以只能用右手死死地掐住孫玉珍纖細的脖頸,並一點點拽着她向外走去。
孫玉珍被她這麼一掐,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張臉也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
而方才那個躺在地上、被一分為二的木偶彷彿突然間感知到了什麼,竟悄無聲息地動了起來,趁着眾人都沒有留意它的時候朝迎姍的小腿狠狠地撞了過去。
本就被傅霖劈成兩半的木偶,這下更是七零八散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哈????”
迎姍一臉茫然的被撞到外地,她甚至都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孫玉珍那人倒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從就地上爬了起來,又手腳麻利地躲到了傅霖的身後。
不知道為啥,直覺告訴她躲在這人身後會更安全一些。
傅霖偏頭看了眼身後的姑娘,低笑一聲道:“你倒挺會躲。”
孫玉珍一邊按摩着脖子上的紅痕一邊大口喘着氣,毫不在意地回道:“我一直都會躲。”
江洵趁着迎姍還沒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快速掏出匕首,摁住那人身子並一刀刺了下去。
可是當刀尖兒刺穿心臟觸碰到地面的時候,江洵皺着眉,臉上露出了疑惑地表情。
“怎麼了?”瑤卿以為沒成功,趕忙湊過來問道。
“這只是具傀儡,並不是迎姍的真身。”
因為這身子沒有心臟,難怪方才無論是經歷了斷胳膊,還是被木偶撞腿這兩件事,她都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眼睛都沒眨一下,江洵還以為她是個能忍的。
“哈???合著打了半天,只是在跟一個傀儡打????”
瑤卿撇了撇嘴,又繼續問道:“如此說來,她背後應該還有人,比如那個術老闆!”
“有可能,迎姍是今年七月份才開始禍害咸石村的村民,而讓孫時權製作木偶的那位術老闆卻是很多年前就已經存在了。”江洵點着頭分析道。
總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任務總算是趕在戌時之前有了個結果。
雖然暫時解決了當下的危機,但誰也無法保證那個狡猾多端、心懷叵測的術老闆日後不會再次打起招壽村的主意。
畢竟他這種人,往往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旦盯上某個目標,就如同飢餓的野狼一般死咬不放。
孫玉珍那人眼見四周已無危險,便又如往常那般任性而為,冷哼一聲便自顧自地轉身離去,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語都未曾留下。
然而,沒走出多久,那姑娘卻突然折返回原地。
只見她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將散落在地上的那那幾些木偶碎塊逐一撿起。
“回家啦,阿娘。”
她輕柔地擦拭掉木偶臉上沾染的灰塵污漬,輕聲呢喃道。
此木偶乃是孟春之物,更是其生前最為鍾愛的一個木偶。
孟春在世之時,始終對孫玉珍關懷備至、呵護有加。
即便是如今已不在人世,其所附身在木偶上的最後一縷殘魂,也依舊在守護着孫玉珍。
只是不知孫玉珍心中可曾有過一絲愧疚,可曾反思自己曾做的那些荒唐事兒,曾說的那些戳心窩子的話。
她總是嫌棄孟春不如趙紫芮漂亮,甚至多次覺得自己同她走在一起丟自己的面兒。
有好多次她都覺得,若趙紫芮是她娘親該有多好,所以她不喜歡孫玉州,因為那人一出現就會搶走孫時權的目光和趙紫芮的溫柔。
可忘了來時路的人,是她。
幾人準備走進屋內跟胡世宣陳述一下外面的情況,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就發現胡世宣已然毫無氣息,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至於他為何會突然喪命於此,在場的幾人皆是一頭霧水。
方才無人注意到這間屋子裏到底發生了何事,也無從知曉胡世宣究竟是死於法術的反噬,還是死於孫玉珍之手。
不過那人身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就連死去的表情也沒有猙獰,很平靜甚至帶着笑意。
幾人又轉道去了村長家,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同鍾其盛講解了一遍,連帶着說了要帶孫玉州回獻歲閣一事。
最後又反覆地叮囑他多注意村子裏的動靜,一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快速傳信給獻歲閣,屆時一定會派弟子下山協助。
“咱們明天再走吧,師兄,我想留這兒看一場傀儡戲。”許廷寬眼神發亮,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嗯,我沒意見,你們呢?”傅霖側身問向另外幾人。
既然五個人來是一起來的,那麼回自然也要一起回。
“來都來了,看看唄。”瑤卿輕鬆地說道。
江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瑤卿語氣里那不易察覺的一絲異樣,可是卻又難以從她面龐上看出什麼明顯的端倪來。
就在這時,鍾其盛滿臉笑容地開口道:“我呀,特意讓人給你們預留了前排的好位置,這會兒時間也差不多了,可以過去落座啦。”
瑤卿微微頷首,禮貌地回應道:“多謝鍾叔如此費心,還時刻挂念着我們。”
“嗨!這都是應該的嘛。對了,小姑娘,我瞧着你好像有點眼熟,之前是不是來看過咱們這兒的傀儡戲呀?”
鍾其盛撓了撓頭,其實早在最初見到瑤卿之時,他便隱隱覺着對方似曾相識,只是一直沒能想起究竟在哪兒遇見過。
今日在幫忙整理凳子的時候,一個瞬間,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猛地記起曾有一年的傀儡戲表演需要邀請一名觀眾上台協助。
而當時笑着揮手走上台去的那個人正是眼前的瑤卿,並且與她一同前來觀看演出的還有另外一位女子,兩人看上去關係極為親密。
聽到鍾其盛的詢問,瑤卿不禁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微笑,輕聲回答道:“嗯,確實來過。”
鍾其盛見狀,熱情不減地繼續追問道:“我就說嘛!上次同你一塊兒來的那位姑娘,怎得沒跟你們一道兒過來?”
“她......”瑤卿提及此人,眼眶有些泛紅,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她有事要忙。”
“瑤姐姐,快走吧,快開始了,我還沒看過呢。”江洵拽着瑤卿的胳膊催促道。
“好。”瑤卿和鍾其盛匆匆道別後,就被江洵拽着走了。
帷幕拉開,燈籠掛起,傀儡戲的舞台緩緩展現在觀眾眼前。
幾位傀儡師身着華麗的戲服,手持形態不一的傀儡,站在幕後,準備開始表演。
奏樂響起,傀儡師們開始操縱傀儡,他們的手指靈活地舞動着,傀儡們也隨之動了起來。
它們動作流暢自然,尤其是臉上被雕刻出的各種表情,有的悲傷,有的喜悅,有的憤怒,有的驚恐,彷彿有了生命一般。
台下的觀眾被表演深深吸引,目不轉睛地看着舞台,不時發出驚嘆聲和掌聲。
表演越來越精彩,他們手下的傀儡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如跳躍、旋轉、翻滾等。
還有的傀儡左手拿着小茶壺,右手端着小杯子,隨着傀儡師的操作,壺中的水緩緩倒入杯中,整個過程中沒有一滴水灑落出來。
“好看嗎?”耳邊傳來了傅霖的聲音。
江洵剛想回答“嗯”的時候,就聽到了另一邊許廷寬開心着說“好看”的聲音。
原來根本就不是在問他啊,還好……還好方才沒有出聲回答。
“要是溫如玉在就好了,他肯定也喜歡。”傅霖又接著說道。
那一刻,江洵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留下的只有無奈和苦澀。
奇怪,明明傀儡術都被解開了,怎麼心口還是悶悶的?
奇怪,明明坐在了第一排,怎麼還看不清台上的表演?
少年的喜歡是不動聲色,是欲言又止,是自知之明。
隨着奏樂的高潮,傀儡師們操縱着傀儡們做出了最後的動作,帷幕緩緩落下。
台下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可江洵卻忘了鼓掌,依舊呆愣的站着,雙眼無神地盯着台上的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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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許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這次,換瑤卿來催促江洵。
兩人依舊緩緩地走在熙攘人群的末尾,他們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和落寞。
一路上,兩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偶爾抬起頭仰望着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過了好一會兒,江洵終於忍不住打破了這份寧靜,他輕聲開口道:“瑤姐姐上次跟誰來的呀?”
聽到這話,瑤卿微微一怔,隨後低下頭輕笑出聲:“哎呀,真沒想到咱們洵兒居然也會有好奇別人八卦的時候呢。”
稍稍停頓后,瑤卿的聲音變得輕柔起來:“那是一個……喜歡卻又無法靠近的人。”
說完這句話,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再次投向觸不可及的星空。
在瑤卿的心中,那個人就如同高懸天際的明月一般,總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而那人的身邊,總是環繞着無數璀璨奪目的星星,使得其愈發耀眼且皎潔。
江洵聞言,不禁追問道:“是個姑娘嗎?”
瑤卿笑着瞪了他一眼,假裝生氣地質問道:“怎麼啦?難道你能喜歡男子,我就不能喜歡姑娘啦?”
江洵見狀,趕忙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當然可以!!!瑤姐姐喜歡誰都行!!!”
他的語氣急切而誠懇,生怕惹得瑤卿不高興。
這時,瑤卿忽然停下腳步,定定地注視着江洵的雙眼,無比真誠地說道:“洵兒也是,喜歡誰都可以。”
說罷,她微微一笑,如同冬日裏的暖陽,雖不夠炙熱,但卻又格外溫暖。
我希望你一直有喜歡別人的勇氣,也永遠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我希望你往後的日子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權衡利弊。
我希望你如那永不熄滅的野火,只為自己而活。
哪怕被世人詬病、被雨水淹沒,也要活的出色,活的肆意又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