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名分
後來有一天,術老闆親自向胡世宣展示如何真正地操縱木偶。
這一演示,就連天天與木偶打交道、自認為對木偶已經非常熟悉的胡世宣也不禁感到驚奇萬分。
要知道,這種僅憑雙手就能隨心所欲地操控木偶,使其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彷彿賦予了木偶生命一般的神奇術法,着實讓人夢寐以求。
看到胡世宣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好奇,術老闆微笑着許下承諾:“等哪天得空了,給你介紹更厲害的師父。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得先靜下心來,把手頭兒現有的活兒干好。”
時間匆匆而過,大約到了七月底的時候,術老闆帶着一位年輕女子來到了胡世宣面前,並告訴他這位便是前來教授他傀儡術之人。
胡世宣心裏對此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在他的想像當中,能夠掌握如此術法之人,理應是那種仙風道骨、修為高深的老前輩才對。
可是站在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看上去年紀比他還要小,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當他師父的樣子。
然而那位姑娘似乎並未在意胡世宣的打量,她一臉淡然地看着胡世宣,沒有主動介紹自己的姓名,只是簡簡單單地說道:“從今天起,你就喊我師父吧。”
聽到這話,胡世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表示自己才不願意這麼稱呼她呢。
可當她僅僅只是勾勾手指就毫不費力地將胡世宣拽倒在地的時候,胡世宣才心甘情願的喊了聲“師父”。
她不經常來,偶爾心情好了會過來待上幾個時辰,就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胡世宣學的進度很慢,原因無他,靈力低微。
他能做的就是操縱木偶聽從他的命令,來回走路,或者上蹦下跳的翻跟頭。可他師父的木偶卻連端茶倒水、穿針引線這種精細活兒都能做。
胡世宣不禁感到沮喪,這得學到啥時候才能為父母報仇。
可師父卻安慰他,“快了,就快了。屆時你將事情鬧大一些,然後請獻歲山的弟子過來除祟。”
“這是為何?”
“你且聽着就是了,旁的莫要多問。”
師父走的時候給他留了一個硃砂色的瓷瓶兒,裏面裝了幾粒藥丸,說是可以短暫地提升他的靈力,但代價卻是透支壽命。
胡世宣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一切都如他所願的在進行着。
當任初和閆岱幾人興緻勃勃地提議晚上一同前去捉拿小偷時,他隨口編造了一個借口,聲稱自己身體不適,就不去了。
事實是躲在幕後操控着那些傀儡,指揮它們按照既定的計劃,調出一部分木偶前往戲台那邊表演排練。
憑藉對任初等人行蹤的了解,他策劃了一場巧妙的伏擊。提前將另一部分木偶部署在了他們必經之路的暗處,等待着最佳的時機出現。
不出所料,他所操縱的木偶與任初幾人撞到了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那隻在聽到動靜突然回頭的木偶,實際上是胡世宣親自掌控的,畢竟他的傀儡只是傀儡,根本就聽不到聲響。
至於任初為何會變得痴傻,並不是因為他的膽量比其他幾個人小,而是相較於其他人,他那晚看到的更多罷了。
胡世宣特地在任初回家必經的巷子裏等着他,用傀儡半逼迫半恐嚇的讓他說出了實話。
他本來一心想要殺死任初以泄心頭之怒,但經過一番思考之後,他改變了主意。
與其直接取了任初的性命,倒不如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傻子來得更為解氣。
你不是喜歡裝傻嗎?好啊,那你這輩子都成為一個真傻子吧!
昨日清晨時分,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形成一片片光影。
他坐在院中的枯樹下,眼神緊盯着手中的兩顆藥丸,心中滿是緊張與糾結。
最終深吸一口氣后,倒出來兩顆藥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片刻之後,一股奇異的力量開始在他體內涌動起來。
起初只是一種微弱的感覺,漸漸地,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有無數道細小的溪流匯聚成一條洶湧澎湃的江河。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明白了師父曾經說過的關於靈力的一切。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空氣中微小的波動,連落葉似乎都能聽從他的指揮。
他試着伸出手來,集中精力去控制不遠處一個木偶。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原本毫無生氣的木偶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隨着他的意念而動。
他意識到,原來僅僅依靠幾根纖細的絲線,就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
此時的胡世宣,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孫時權,用剛剛掌握的靈力讓他生不如死。
儘管心急如焚,他還是努力剋制住自己衝動的情緒,他知道必須要等待孫時權按照約定來到指定地點后才能出手。
否則一旦打草驚蛇,之前所做的一切準備都可能會前功盡棄。
時間緩緩流逝,每一刻對於胡世宣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任初那個臭傻子,在關鍵時刻居然還保留着一絲清醒的意識。
也正是這一絲意識,讓任初成功向江洵等人發出了求救信號。
這兩顆藥丸雖然賦予了他強大的靈力,但同時也透支了他整整二十年的壽命。
當藥效過去之後,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氣兒。
尤其明顯的是他那雙用來操縱絲線的手,此刻變得猶如乾枯的樹枝一般,乾癟無肉,皮膚緊緊貼附在骨頭上,看上去十分恐怖嚇人。
江洵詢問道:“迎姍呢?”
胡世宣無力地抬起頭,目光空洞無神。他知道江洵所問之人是誰,但他並不打算說出迎姍的下落,怎麼說二人也是師徒一場。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迎姍和術老闆也只是在利用他罷了。
“我不知道江公子在說什麼。”
“孫時權的命換迎姍的信息,如何?”江洵冷冷說道。
饒是瑤卿都對江洵這句話感到不可思議,這還是她印象里的小洵兒么?
胡世宣聞言,眼眸一亮,這個買賣似乎並不虧。
只是,眼下他不需要了。
“你們不會真的以為,能保住他這條狗命吧。”胡世宣眸中厲色一閃而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聽得孫時權喉嚨里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哼,其聲音彷彿被壓抑在了胸腔之中,讓人聽起來倍感難受。
剎那之間,黑色的絲線緊緊地拖拽住孫時權,他的整個身軀如同失去控制一般,迅速呈現出一個標準的“大”字形狀。
緊接着,便如同一幅掛畫般,直直地緊貼到了身後那堅硬冰冷的牆壁之上。
瑤卿見狀,隨即召喚出銀環。
扇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宛如一輪皎潔的明月,朝着孫時權的面前急速飛去。
銀環在圍繞着孫時權飛速旋轉了一圈之後,又準確無誤地回到了瑤卿的手中。
“姑娘莫要白費力氣了,這絲線可與昨日的不一樣。”
胡世宣強忍着身上的傷痛,艱難地支撐着自己站起身來。
瑤卿聞言,不禁冷哼一聲,雙手抱於胸前,暫時停止了繼續攻擊的舉動。
她方才並非是要救下孫時權的性命,在她看來,此人罪大惡極,早就應該命喪黃泉。
可如果她對孫時權完全置之不理的話,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
畢竟,孫時權稱得上是他們手中唯一能夠用來牽制胡世宣的籌碼。
一旦孫時權不幸身亡,那麼想要找到那個名叫迎姍的女子恐怕就會變得困難。
正當瑤卿心中暗自盤算着接下來該如何行動之時,江洵再次開口說道:“難道說,連那孫玉州的性命,閣下也絲毫不在意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頓住了身形,包括正在拚命掙扎的孫時權在內。
孫時權滿臉驚愕之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緊盯着江洵,彷彿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話語。
因為在他的認知當中,孫玉州與胡世宣二人根本就是毫無關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可又轉念一想,雖然孫玉州與去世的胡伯駒有些相像,可這麼打眼兒一看,明明和胡世宣更像一些。
孫時權頓時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要不是嘴被封上了,他此時肯定要破口大罵了。
去他娘的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枉他還對胡世宣有一絲欣賞,如今看來他才是眼瞎的那個。
這兔崽子偷情都偷到自己頭上來了,他怎麼敢的????
他怎麼敢的!!!!
孫時權越想越氣,掙扎的力度都大了很多,可他越掙扎,細線就束縛的越緊,愣是生生劃破了四肢的皮膚。
胡世宣那邊也十分不可思議的看着江洵。
他是怎麼會知道的??
江洵看着那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雙眸一轉,劍眉一挑,笑道:“如何?”
瑤卿越發覺得自己看不透江洵,怎得出去了幾個月,這孩子的心境會變化這麼大?
難不成之前那些乖巧的樣子都是裝的???
江挽知道她徒弟一肚子壞水么?
胡世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緊接着又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只見他藏在袖子下面的右手慢慢地握緊,力道不斷加大。
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孫時權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呼吸也愈發困難起來。
那令人窒息的感覺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特別是當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逐漸變得昏沉、發脹的時候,那種驚悚感更是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彷彿死亡已經近在咫尺。
喬訣不忍再看下去,將目光轉向了其他地方。
其實,他之所以願意放過趙紫芮一馬,將她交由衙門處置,原因很簡單——真正動手殺人的並不是趙紫芮。
再者說,孟春生前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麼人與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按照常理來說應當由衙門出面妥善處理才最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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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較於孫時權而言,情況則完全不同。
且不說那已經逝去的胡氏夫婦二人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單就他幾年前所製作的那些木偶,就不能輕易的放過他。
在明明知道可能會害人性命以後,卻依舊不知悔改地為幕後之人效力,光這一點,就不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其交予衙門了事。
像這樣窮凶極惡之徒,直接扔給專門負責此類案件的中律司才是最佳選擇。
最終,孫時權就這樣死在了胡家,死在了胡世宣的面前。
他來招壽村第一個落腳點就是胡家,如今也算有始有終了。
胡世宣在最初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時,就毫不猶豫地從桌上拿起藥瓶,倒出兩顆藥丸放入口中咽下。
他深知江洵此人所為何來,擔心他們會不由分說地質問自己,甚至會取走他的性命。
但他還不能死,孫時權都還沒死!!!
然而,事情的發展似乎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儘管江洵等人來勢洶洶,但好在他們並不打算對他動手,胡世宣暗自鬆了一口氣。
毋庸置疑,胡世宣是深愛着趙紫芮的,而孫玉州也是他的兒子。
這份感情在他心中猶如燃燒的火焰,熾熱而濃烈。
可是,與對父母的血海深仇相比,這點愛意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趙紫芮清楚胡世宣內心的盤算,也知曉他父母死亡背後的真相。
正因如此,當初她決定嫁給孫時權,其中一個重要的目的便是為了幫助胡世宣獲取更多有關當年那場火災的真相。
對於趙紫芮來說,愛就是愛了,就該義無反顧。
在她眼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值不值得。
或許在外人看來,她的行為愚蠢至極,竟然協助外人去算計自己的丈夫;
更有人會指責她下賤,拿着丈夫的錢財卻又心心念念盼着對方早逝。
可捫心自問,她和孫時權之間本就沒什麼不同,她不過是無法給胡世宣應有的名分罷了。
為何孫時權左擁右抱就能被視為理所當然?而她與胡世宣之間真摯的情感卻要被世人詬病,被說成是見不得光的關係呢?
趙紫芮對此深感不公,倘若她是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孩子親爹是誰又有什麼所謂????
那孫玉珍壓根就不是她親生女兒,孫時權又憑什麼來要求孫玉州就一定會是他的親生兒子呢?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