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奴蠻音蠱
清晨的第一聲鳥鳴響起,聲音清脆,悠悠然飄進步清楚的房裏,陽光普照。
向來早醒的步清楚此時正靜倚在窗前,衣裳都還未換上,仍舊是一身褻衣,只是披了件絨毛錦紅大裘,看着窗外枝椏上一對正在嬉鬧的喜鵲。
雙眼卻是處在遊離狀態,很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從司徒家慘遭屠殺到如今已經有十日之久了。
步清楚這十天幾乎都在昏睡之中,一天只有三個時辰的時間是清醒的。
抬手放在心口處,步清楚不由得皺起眉來,低咒出聲:“該死的,又痛了!”
這幾日,從高燒退了之後,心口的痛就會時不時的發作,那感覺似乎是有東西在啃咬般絞痛,幾次昏過去都是痛暈,白日還不算很痛,夜裏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哈哈哈,女娃娃!老夫來看看你啰!”蒼勁有力的聲音在原本安靜的房裏突兀的響了起來。
步清楚心下一怔,面色不動,暗暗思忖着:
夜遷塵是盛周太子的身份,如今車駕行至梁華縣,而自己現在就在這縣官的府內居住,加上夜遷塵特意加派了兩人守在門外,常人根本就進不來。
這還不是最讓自己驚訝的,按自己的警覺性來說,若不是這人出聲,竟然壓根就察覺不到。
抬眼正要看向門外時,印入步清楚眼裏的只有一襲白色及腰帶綴着的祥雲翡翠配飾。
步清楚抬起頭,只見那人紅光滿面,濃眉半白,眼神銳利,正眉笑顏開地看着自己,手扶半白鬍須正盯着自己看。
房渺子看步清楚看向自己的眼裏除了一絲驚訝並無害怕之色,不由眉梢微挑,哈哈一笑,爽朗地開口道:“丫頭,不怕我是來擄你的?”
步清楚同樣挑眉回敬,很明顯的意思:有大白日叫嚷着來縣官府高調擄人的么?
“哈哈哈,怪不得塵兒能為了你耽擱了行程。”
房渺子忽然有點喜歡眼前的這個孩子了,有膽色,敢挑眉回敬他,自己逍遙人間一甲子有餘還是頭回見,有趣有趣。
心下這般想着,房渺子還是注意到了步清楚的面色並不好。
沒等步清楚反應過來,只覺一陣風襲來,脖子一陣冰涼,隨後消逝,抬眼再看向房渺子時,只見他眼裏突然出現的驚異神色,然只是驚鴻一現便隱了去。
“師父,您老人家可算來了!”
得到守在步清楚門外暗衛回報消息,夜遷塵火急火燎地奔進房門。
仍舊是一身的暗紅錦袍,披着純白狐毛長披風,一陣冷風隨着夜遷塵的腳步跟了進來。
“喲,老夫這才來看女娃娃,塵兒就擔心上了?”
房渺子一臉促狹地看着夜遷塵,眼裏的笑意更盛。
夜遷塵聞言,白玉般的面頰透着幾分尷尬,故作深沉地輕咳一聲。
緩緩開口:“遷塵這不是欠着小楚子一個人情不是,都欠了三年了。如今好容易有了這麼個機會,自是失態了些,師父,小楚子的啞疾能治么?”
房渺子哦的一聲,徐徐開口:“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小青梅么,提什麼恩情不恩情,為了小青梅連車駕都停駐在這邊界的梁華縣七日不曾動身去炎漢,這會兒塵兒怎麼又如此扭捏如女子。”
夜遷塵唰地一下臉都有點紅了,不過這是被氣的。
自己之所以停留在這七日不走,還不是為了等房渺子從奴蠻來這尋自己。
偏生自己這師父向來的口無遮攔,一直都是聽風就是雨的做派。
而自己之所以等房渺子,乖乖在這兒聽師傅促狹,還不是因為那罪魁禍首,步清楚。
夜遷塵眼眸帶着些許憤恨射向步清楚。
步清楚嘴角上挑,轉頭看窗外,心下腹誹,誰讓太子殿下您三年前被抓住了小辮子。
房渺子倒是意外地見好就收了,沒再繼續話題。
收起了臉上的笑,十分嚴肅地說:“這啞疾治是可治,不過,萬事俱備還欠東風啊……”
夜遷塵嘴角抽搐,以自己對房渺子的了解,接下來的事已經完全可以預料到,裝什麼嚴肅啊!
已經不想維持太子風度了,夜遷塵眼裏噴火地對着房渺子怒吼道:“師父!又是您的五臟廟開始唱戲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實打實的肯定口氣。
房渺子對於夜遷塵明顯憤怒的表情視若無睹,很嚴肅地點頭:“民以食為天哪,為師發功之前向來需伺候下五臟廟。”
夜遷塵咬牙道:“你老這這幾年真是一點沒變!來人,傳膳!”
對於這對師不愛徒,徒不尊師的奇葩師徒,一直選擇隱形,冷眼旁觀的步清楚聽到自己的啞巴居然能治好,有點可笑。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司徒蓮楚從娘胎出來之後就是啞巴了,先天的缺陷,現代的科技尚不能打包票能治好,這房渺子倒是狂妄,不但連夜遷塵的太子身份都可以忽視,如今還敢誇下這種海口。
房渺子倒是對步清楚突然投射來的視線泰然處之。
見夜遷塵讓傳早膳,卻並無同去的意思,房渺子當下有點不滿了:“為師覺得塵兒的誠意不夠啊……”
夜遷塵顯然有點控制不住想再怒吼了,現在他的腦海里又顯現出自己三年前待在房渺子身邊那一年的血淚史,要不是自己被人抓了把柄,又不能殺了那人,何至於重新受這份罪。
而夜遷塵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何會不想對步清楚下殺手,就算明明自己心底一直都是明白的,步清楚以後會是個危害,現在也並非不可除去。
直到多年之後的他才明白,當初自己究竟是為何會做這番決定。
夜遷塵盡量讓語氣平緩,平心靜氣地說道:“師父還有何吩咐?”
房渺子繼續撫須,自然而然地對着自己的徒弟夜遷塵,說出自己的要求,似乎忘記了眼前這位可是盛周的獨苗太子殿下。
絲毫沒有半分客氣的意思:“你那些個屬下怎會知曉為師的喜愛,若是到時為師的五臟廟不收,豈不是白費?還是塵兒同去為師方能安心,為師可是許久不曾嘗過醉薰燜掌了。”
夜遷塵明白了房渺子的意思之後,看向步清楚,還是沒有離去的意圖,似乎在考慮房渺子這話的真正含義。
房渺子見狀倒是不樂意了,鬚眉上挑,曖昧不明道:“怎麼,一會兒時辰都捨不得?”
夜遷塵哼了一聲,一甩衣袖,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房渺子看着夜遷塵離去的身影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自顧自的掏着自己的衣袖,摸出一把精緻的匕首。
他抽出匕首,將手裏的匕首對準光線,眯着眼,並不看步清楚,卻緩緩開口道:“丫頭,近來這些時日,可是時常覺得胸口如遭啃噬般絞痛,日日昏沉,縱使清醒也常常胸口隱隱作痛?”
步清楚聽着房渺子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吐出的這段話,眼神也由原先的嗤之以鼻轉為巨大的震驚。
房渺子滿意地對着那匕首點了點頭,這才轉眼看向吃驚不已的步清楚。
還是那副眉開眼笑的面貌,爽朗的哈哈一笑,仍舊是那半開玩笑的語調,侃侃說道:“丫頭,你可是有幸中了那奴蠻音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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