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8

穆雪雲聽到開門聲時，立刻把翹在桌子上的腳收回來，同時一口吞下手中的草莓，右手抄起筆正襟危坐地面對着桌上的財務報表。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讓人嘆絕，一看就知道已經干過無數次……

慕修隆走上前，看了看她嘴角殘留的淺紅色果汁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穆雪雲一聽到他嘆氣就知道又被發現了，立刻苦着一張臉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慕修隆熟視無睹，抽過她手中乾乾淨淨的報表看了看：“讓你看個財務報表就這麼難？”

穆雪雲誠實地點點頭：“我是搞藝術拍廣告的啊！你讓我看財務報表不是強人所難嘛，我又不是會計……”

慕修隆手指敲了敲桌面：“你接手公司的話總要每個月審核報表的吧？到時候出了問題都看不出來怎麼辦？”

“找你啊……”穆小妞理所當然。

“……”

慕修隆懶得跟她瞎扯：“轉移手續進行的怎麼樣了？”

穆雪雲正視起來：“都半年了，差不多了，上海的樓都裝修好了，我們隨時可以走人~”

“隨時走人？”慕修隆又拿起那份報表，“這份東西你不審核完，可以隨時走嗎？”

“……”

最終穆小妞含淚飲血地在慕修隆置身事外中審核完了報表，彼時已經深夜，就直接在辦公室里睡了。這一年來她也幾乎一半的時間都睡在了這裏。

三年前，穆雪雲來到歐洲，家人都打算讓她好好靜養一陣子，她自己卻主動提出立刻進入各大學和企業深造，兩年的時間輾轉了三四個國家兩三所大學和幾個公司，全面提升了能力增長了見識，第三年便開始接手慕堯給她的慕氏旗下的廣告公司，她用了半年的時間熟悉各種業務，半年後，便開始了着手轉移的工作。

沒錯，穆雪雲要把慕氏廣告公司轉移到國內，紮根在上海，穆雪雲從沒想過一直在歐洲發展，她是一定要回國的，那裏有她拋下過的一切，她要去拾回來。

然而轉移公司並不是一件輕鬆地事情，特別是慕氏廣告在歐洲發展了這麼多年，幾乎已經成為了廣告業里不動如山的一個巨頭，百般衡量之下，發覺是無法徹底轉移的，於是便想把公司重心和核心轉移到國內，在國內建造一個新的總部，而歐洲的都作為分部繼續發展。

饒是如此，事情依舊是繁忙的，慕修隆本來是幫慕寒打理着他旗下的房地長公司，結果穆雪雲硬是給自己整出這麼個麻煩，慕寒邊讓慕修隆暫停他手中的事務先去幫下穆雪雲，於是穆雪雲輕鬆了，於是慕修隆苦命了……

在慕修隆的幫助下，兩人也是花了整整半年有餘的時間完善所有的手續和程序，當下上海的新總部已經買好並且裝修完畢，歐洲這邊的事務也處理的差不多了，確實是到了可以離開回到國內開創新天地的時候了。

——

穆雪雲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她已經兩年都是這種淺眠狀態了，而且一旦醒來便再也睡不着。或許是那個總可以讓她安心沉睡的懷抱已經離她太遠了。

穆雪雲從沙發上做起來，活動了一下因為拘束而睡的酸痛的筋骨，而後走到辦公桌前，打開鎖，拉開抽屜，一本精緻的相冊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穆雪雲拿出這本相冊，雙手在封面的鏤刻上摩挲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打開。這三年她經常會抱着這本相冊，但是卻始終沒有勇氣打開，她怕自己一打開，可能就會控制不住地，主動去找程皓宇。

穆雪雲轉頭看向落地窗外，遠處被高樓大廈遮擋住的太陽已經緩緩升起，金色的光澤經過層層大廈玻璃牆面的反射落入她眼中。

皓宇，我要回來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他們在一起不過一年，分開卻有三年，比普通同學在一起的時間還要不如，只不過在一年內有着別人無法比擬的親密罷了。

可惜穆雪雲太狠心，真的讓自己與程皓宇斷絕了三年。這三年於她而言是煎熬，於他而言，她卻不知。也許程皓宇已經不再愛他，不再想起她，不再思念她，她於他只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插曲和過客……這三年，終究是她作繭自縛的三年。

穆雪雲收回神思，把相冊重新放回抽屜里鎖好，打開電腦和文件，開始處理剩下的結尾工作。

已經是2018年的3月，歐洲西部幾乎都是海洋性氣候，頗為溫暖，陽光透過落地窗落了滿地，金燦燦的，讓人開始想念大洋的彼岸是否也是這般的陽光。

時隔三年，再次回歸，真是讓人懷念啊。

而那一絲絲迫不及待，又是為誰？

——

慕修隆打開房門走進來時，穆雪雲正坐在地毯上喝着紅酒。

慕修隆皺起眉頭：“明天就要回國，你是打算喝成醉鬼回去么？”

穆雪雲兩頰泛着紅暈，笑嘻嘻道：“沒事兒，這個度數又不高~我神智還是清醒的！”

慕修隆嘆了一口氣，在她旁邊坐下來，肩膀立刻就被某人自然而然地霸佔了。

“有煩心事？因為回國么？”慕修隆側低下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臉，目光很自然地柔軟下來。

穆雪雲點了點頭，她在慕修隆面前幾乎都是實話實說，基本自己也沒什麼秘密可言，這是對人一種極度信任的表現。剛開始一來歐洲，穆雪雲還沒有完全消除陰影，那幾個月都是慕修隆陪伴在她身邊，共同經歷過生死，並且能夠相伴於身邊，這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可以想像穆雪雲對慕修隆的依賴是多麼的正常，更是對他剖心剖腹知無不言。

奈何慕修隆卻很是苦悶，他寧願穆雪雲不這樣，因為這樣，就意味着兩個人永遠只能做兄妹。

穆雪雲對自己殘忍，對別人也殘忍，她跟慕修隆在別人眼裏看來更像是親密無邊的情侶，可惜兩個人卻很清楚他們的關係止步於兄妹，只不過這種兄妹之情超越了普通的親情，因為不是每對兄妹都能同經生死，都能坦誠相見。

慕修隆的聲音不可發覺的輕微有些低沉：“在想他？”

穆雪雲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莫名地有些煩悶，或者說，即將回國，其實她有些膽怯。

慕修隆瞭然，拍拍她的肩：“該變的都會變，不會變的自然也不會變，不要多想，嗯？”

穆雪雲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悶悶地嘆了口氣。都三年多了，經歷了這麼多，她應該更勇敢些才對。回國不過是重新開始罷了。

“我只是忽然覺得……我在這裏呆了三年，已經熟悉了這裏……回國后，可能反而那裏是我陌生的地方了……”

慕修隆笑起來：“你還怕自己適應不過來么？你可是在上海住了十多年，就算現在大變樣，過不了多久你也會找回感覺的。更何況，陳蕾蕾和高佳佳還在等你回去不是么？”

穆雪雲沒有說話，的確，慕修隆說的很對，這三年她跟陳蕾蕾和高佳佳的聯繫少的可憐，三年之期，高佳佳的寶寶都已經三歲了吧，也不知道他們變得怎樣了。

穆雪雲這般想着，心裏才隱隱地期待起來，笑起來：“其實我也沒啥好擔心的，反正我有修修你嘛~”

“……”又開始不正經，慕修隆無奈，穆雪雲這樣的依賴讓他感覺既舒心又鬱悶。

穆雪雲面色忽忽然又正經起來：“話說，修修你跟我一起回國，爸他一個人這邊應付沒問題吧？”

慕修隆神色也沉重起來，三年前，穆雪雲就把她當初窺見的慕景和慕蓉的事兒告訴了慕修隆，視頻也給他看了，慕修隆幾乎立刻就着手去調查了，幾個月後果然收集到了大大小小不少的疑點和情報，慕氏旗下近幾年來各類公司掌舵人更換很頻繁，被收購兼并的也不少，個別是正常的，而大多數卻可以查出人為的痕迹，在已經查出的幾條線索中就已經發現好幾個集團的老總都是慕景手下的人，也就是說，慕景已經慢慢地在讒食慕氏旗下的大小公司，而且已經成功了不少。可謂是十年磨一劍。

慕寒當初在穆雪雲的提醒下有對當時的東湖度假村開發案的幕後施壓人調查，雖然最終沒有查出具體的人，但是一些瑣碎的信息還有有的，只要對這些信息再加以調查和追根究底的話，那麼估計就會窺見一些慕景的野心了。

慕修隆發覺了此事後，雖然也不好對慕寒直接說，畢竟他手中的證據還不夠確鑿，但是旁擊側敲一下還是可以的，而慕寒也是一代商業傳奇，自然能從中發現什麼。要真正查清這樣的事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更何況如果打草驚蛇便等於白忙活了。穆雪雲忙着在各國進修實習的時候，慕修隆和慕寒幾乎都在暗中忙活這件事。

後來形勢略微穩定了，雙方几乎處於僵持對峙情況了，慕修隆才空下來，慕寒便讓他去幫穆雪雲了。

“舅舅估計是已經發現有些不對勁了，所以整整一年幾乎都沒什麼聲息，暫時不會出什麼亂子的，我跟爸也在想一些硬性的辦法。”慕修隆斟酌道。

穆雪雲鬆了一口氣：“好吧，反正是你們男人的事……我這兒還有張底牌需要的時候就拿去用好了。”

慕修隆嘆了一口氣：“為了慕家好，能不用就不用罷。”

穆雪雲沉默了，慕修隆說的沒錯，這種事揭發出來，慕氏家族不知道會怎樣，畢竟是最為古老家族的延續，若是爆出這種事……怕是要分崩離析了吧……

三年的時光恍若並沒有銷蝕掉一些東西，反而一直在沉默中醞釀。

——

四月初，艷陽天，穆雪雲和慕修隆站在機場大廳候機，通過安檢后，穆雪雲後頭望了一眼澄藍如洗的天空，最後登上了飛機。

不多時，飛機穩穩地起飛，窗外出現連綿起伏的雲層。

穆雪雲閉上眼，壓下了心中所有的念頭。

時隔三年零三個月，回歸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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