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幽蘭含薰(1)

第16章 幽蘭含薰(1)

第16章幽蘭含薰(1)

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脫然至,見別蕭艾中。

玉安回到宮廷時已經很晚了,進西華門時她聽到內東門司的人在議論說西夏李元昊堅持不肯稱臣,和議並不順利,因為太子熟稔西夏習性,趙禎便派他前去第二輪和議。

霽月閣剛剛掌燈,皇後身邊的小宮女便來傳話,“官家在齋室和娘娘說話,聽說公主回來了,便差小的來傳!”

霽月閣到皇后住的東寢閣距離不遠,但更深露重,沾衣欲濕,她便走得緩慢一些。到中室附近卻見有人迎面而來,笙平舉燈籠一照,竟是太子祈鉉。

玉安和笙平行禮。

“是你。”祈鉉眉梢微蹙,似心事重重。他是劉修儀的兒子,劉修儀病死後,祈鉉便由皇后撫養。他一向勤奮好學,當上太子後勤政愛民,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儲君。

可五年前的他意氣風發,如今卻總是愁眉深鎖。關於他和索拉爾公主的事,玉安後來也斷續聽說了下文。帝后都反對他娶一位邊陲小國的公主為妻,但他的態度很強硬,皇后只好派人去索拉爾求親,不料隊伍卻無功而返,原因是索拉爾公主在一次狩獵時殺害了庶母,已成了索拉爾的罪人。自從求親隊伍回來后,太子一天天消瘦。帝後為他籌謀立妃之事,他亦抗拒得非常堅決。

如果不能兌現海誓山盟的承諾,孤獨就是他唯一的路。玉安是理解他的,但帝后卻未必如此。

“夜深了。”祈鉉俯身扶起玉安,輕聲道,“你為何穿得如此單薄?”

自己內憂外患,卻還有心情關心這個素無往來的妹妹,玉安的心似被一擊。她輕輕推開笙平,向他行了一個完整的大禮,“太子哥哥明天就要遠行,山水迢迢,萬望保重。”

和祈鉉告別後,她站在階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晚風又起。

“今天在高府聽到大人們議論,說是西夏和索拉爾聯了姻,不知道太子的心上人會不會嫁到西夏做王妃去。”笙平嘆了口氣。

行至東寢閣,室內二十四枚龍涎香燭齊齊燃燒着,幽香襲人,趙禎和皇后正在屏風下的坐榻上對弈。玉安本以為他們會又因為太子拒婚之事不悅,見到這幅場景,頓生幾分疑惑。

玉安走上前去,好奇地問道:“爹爹娘娘這麼高興,難道宮裏有什麼喜事?”

皇后白子落下后,抬頭望着趙禎笑道:“你爹爹昨日閱讀那些舉人們的文章,說是遇見幾個奇才,大宋前途有望。”

“是嗎?我就不信他們的文采還能勝過晏相公和范大人。”玉安笑着搖頭。國朝因襲唐制,進士科考帖經、墨義和詩賦,三甲之列皆善詩賦文章,在朝公卿均能文善墨,玉安故出此言。

皇后便笑道:“你可問到點子上了。官家今年偏偏就遇上了幾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竟然齊齊在文章中直陳考查墨義、詩賦對經世治國無益,要求改以經義策論取士。”

“最為有趣的是,”趙禎笑呵呵地接過皇后的話,“他們一個論及朝廷恩養士大夫的國策不適合當世;一個針砭賦稅錢糧和商貿積弊;還有一個更是引經據典,點評我大宋和契丹、党項、高昌回鶻、女真及吐蕃唃廝啰的國策。得此三人,將來我就讓他們分別到中書、三司和樞密院去!”趙禎的口吻中帶着玩笑,但喜悅卻是真的。此次任命贊成革新的大臣主持考試,青睞敢於打破常規的士子,連空氣都醞釀著大刀闊斧變革的氣息。

玉安微微含笑。她雖對朝政不太了解,卻也認為該有些改變。

“玉安,”趙禎轉頭問她,“你的姐妹們先前已向我和聖人問過安了。你來得最晚,想必見識最多,我很想聽聽你的收穫。”

玉安嘴角一揚,道:“京城物阜民豐,百姓安居樂業。都是托爹爹的福。”

趙禎向著她深深一瞥,對皇后說:“她不擅長講恭維話,這麼一說,便是有后話了!”

“太平興國以來,朝廷修築河道,打破坊市,交通商賈發展迅速,四方往來貿易頻繁。但商人們到各地做生意還要攜帶厚重的銅錢銀兩,既不便馱運,也不安全。雖然太后在時曾下令統一發行交子,但並未全國通行,且易仿造,問題重重。”

趙禎和皇后對望一眼,都有些驚訝。其他公主繪聲繪色地向他們講述天街外的玉樓包子、皮影戲和雜耍等新鮮事,唯獨她一回來便拋來這麼一個問題。

風吹帷動,燭影綽綽,趙禎神情模糊難辨。這件事關涉到近日上報到大理寺的莫家案,正是他近日的一樁心事。

“你是怎麼想的?”趙禎沉吟片刻后問。

“我以為交子不應當只是存取憑證,應該由官方統制,以代金銀。這樣既可以防止因對外商貿造成金銀流失,還可以控制住全國的貨幣。此外我在市集還看到一些坊刻書本,錯誤頻出,易誤人子弟,何不將《論語》、《孟子》、《大學》和《中庸》這些經典書籍統一印發官刻本,並由館閣學士加上當世註釋供書院和私塾學習,以統一思想和人心?”

皇后看了看玉安,又看了看趙禎,問道:“她說得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官家怎麼看?”

趙禎拂袖飲了半盞茶后,平靜地答道:“今日天色已晚,聖人先行歇息吧!明日早朝之後,玉安到觀文殿陪我讀書,屆時再議。”

但接下來幾天的欽點進士是朝中頭等大事,因此趙禎一直沒顧得上見玉安。倒是皇后召了她去齋堂陪她聽高僧講解佛法。玉安悟性極高,連高僧都誇她頗有佛緣,皇后便常常讓玉安陪她念經。

幾日後殿試唱榜,趙禎在集英殿召見新科進士,玉安跟隨皇后和後宮嬪妃在太清樓遠遠觀看,竟欣喜地發現狀元榜眼就是莫允賢和子泫,想來那論錢糧賦稅和恩養士大夫國策的文章便分別出自二人之手。只是這探花郎竟然是譽滿天下的辭賦才子,卻是玉安沒有想到的。

依宋朝例,通常這些新科進士都要派到地方上任職一兩年再調回任京官,但趙禎特別偏愛莫允賢和子泫,便將莫允賢任命為知制誥兼秘閣校理,而子泫則在御史台任侍御史。而那位探花郎卻被調到洛陽府任推官,雖品級不低,但他與趙禎那日提起的經天緯地之才絕非一人。

立秋後下了場雨。霽月閣管理賬目的內侍高班着了涼,隨即一病不起,需要出宮安置,玉安想起杏花樹下的許承佑,便向皇后請旨將他從前省調到了霽月閣。此時她方才聽說了進士唱名里的文章。

那日趙禎讀了三位貢士的文章后,第二天便拆封欽點名次。趙禎當日便與杜衍議定一位名為趙謙的舉子為狀元,閱檔后此事竟拖延了三日,最後這位原來的狀元郎竟然稀里糊塗地成了百名之外的同進士出身。想是那貢士心高氣傲,竟然缺席冊封儀式,這件事在前省至今仍是一個神秘的話題。

玉安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緣故。趙謙必是祈鑒的化名,趙禎得知真相后便故意將其點為百名之外以挫其銳氣。不過趙禎欲點趙謙為狀元的事連造作所當差的許承佑都知道了,想必也早就傳到了祈鑒的耳中,無論他是想刺探聖意還是挑戰天威,目的皆已達到。只是他不知道趙禎先前越是高興,被戲弄的感覺便會越重,父子間的怨恨也就更加沒完沒了了。

不知是七夕夜的一番談話,還是舉薦莫允賢有功,從此玉安成了觀文殿的常客。趙禎每每讀書,都由她侍讀在側,日子長了,不但與她一起品讀經典,還會論及朝綱,他身邊的所有事,都漸漸變得可以分享。

又到秋菊吐艷的時候,玉安頭一回傳見了墨蘭。墨蘭自從偶然認出玉安后便惶惶不可終日。令她意外的是,玉安沒有罰她,只冷冷言道:“世人的身份貴賤原就沒有定數,出生軍旅的太祖皇帝他朝便貴為天子,而平民子弟科舉入仕后便可位極人臣。遇到比自己卑微的人謙和柔順,遇到比自己高貴的人亦莊重寧靜,這樣的心,即使是販夫走卒,一生也是光彩的。反之,即便位列九卿,亦不過是卑賤之人。你既會養花,便應知人和花一樣,各具秉性和氣節,豈能單憑衣着顏色區分高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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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傾國傾城之滄海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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