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愛到花開深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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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熾烈的閃電劃過午夜的天空,以一種來勢洶洶的姿態提前擦亮了黎明的眼睛,一聲驚雷猛地炸開,蘇曼畫從夢中驚醒,她冷汗涔涔地坐起來。神色宛若一頭無處可逃的驚慌小鹿。
習慣性地去摸索旁邊的位置,她低低而急促地喚了一聲,“權鐸……”
可是她的聲音太輕了,很快便被窗外噼里啪啦打下來的雨聲淹沒,偌大的室內只有蘇曼畫一個人,偶爾閃過的亮光把她孤單而脆弱的身影打在蒼白的牆上,又長又細。
聽着雷聲,蘇曼畫心裏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她蜷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不是冷,而是心涼……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有回來?為什麼還不回來??
權鐸,你可知道,我此刻多麼需要你?
一道犀利而狂肆的光閃過,尖銳的“轟隆”一聲,彷彿響在耳邊,蘇曼畫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卧室外的陽台有什麼東西似乎被雷劈中了,碎裂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卧室迴響,她嚇了一跳,從床上滾了下來……
窗外驚雷陣陣,入目是一道密密實實的水簾,蘇曼畫隱約看見陽台處狼藉一片,又一道閃電,她捂住耳朵驚慌失措地爬到床角處,心懸在嗓子口,隨着外面的動靜,一下又一下、時強時弱地跳動着。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溫熱的懷抱緊緊擁着她,那該多好?但疾風冷雨,讓蘇曼畫倏然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奢侈,她用力環住自己,頭深深地埋入膝蓋,柔弱的雙肩開始有了微微顫動的弧度。
戴茜聽到雷聲也是猛地驚醒,由於擔心睡在隔壁的人,她連外套都沒有披,直接沖了過去,敲了幾次門都沒有回應,她乾脆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床上沒有那道纖細的身影,戴茜心裏暗叫一聲“糟糕”,火急火燎地找遍了浴室、陽台,無功而返,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她回過頭……
彷彿就只是在那一瞬間,戴茜站在原地完全挪不動腳步,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個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的人,黑髮散亂披散在膝蓋上,突然感覺眼眶有些溫熱,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蹲下`身,輕輕環住了那個薄如蟬翼的靈魂,以自己想像不到的溫柔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沒事了,沒事了……”
蘇曼畫沉浸在自己溫涼的悲傷中,全然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只是感覺有一股溫熱的體溫溫柔地包裹了自己,她驚喜地抬起頭,“權鐸!”
眼前的人臉色蒼白如雪,臉頰佈滿淚痕,長長的睫毛上還泛着晶瑩的濕意,有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即使同是女人,看到此情此景,戴茜心裏也有些心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是我,少夫人。”
蘇曼畫察覺自己的失態,慢慢地鬆開了手,反應過來自己還坐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來,“我只是有點嚇到,一沒注意就從床上摔下來了……”
看到蘇曼畫這樣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戴茜有些欲言又止,“少夫人,其實……”
“嗯?”哭過之後,雙眸呈現出一片水靈靈的色澤,蘇曼畫爬上床,定定地看着她,“怎麼了?”
有太多太多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戴茜臉上的動容被冷靜取代,她淡淡笑了笑,“沒事。”
經過這麼一折騰,蘇曼畫倒是又重新起了睡意,她以手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垂下睫毛,遮住那一抹不為人知的憂傷,“時間很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好。”戴茜應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少夫人,我就在隔壁,什麼事您隨時叫我。”
聽見那小心翼翼的關門聲,室內又恢復了冷清,蘇曼畫藏在被子裏,終於再也忍不住。
枕畔,一朵一朵地綻放濕潤的淚花……
在你最渴望一個人出現的時候,在你認為他應該不顧一切回到你身邊的時候,可是他沒有,如果你親自體會過那種失望,你就會深深感受到蘇曼畫此刻的心情。
似乎世間萬物在經過暴風雨的洗禮后,依然以原來的面目存在,蘇曼畫站在陽台上,抬手遠眺,山巒疊翠,那綠色像是會流動一般,追逐着璀璨的日光。
太陽出來了,閃着晶瑩的光澤,空氣清新,怡人心扉,彷彿昨夜的風馳電掣,只是一個錯覺。
天氣不錯,蘇曼畫決定出去走走,這一次她沒有通知戴茜,也沒有驚動司機,只是一個人沿着小徑,慢慢地往下走。
別墅在半山腰,由於是私人區,鮮少見到出租車,蘇曼畫不知道走了多遠,回頭的時候只看見那一棟白色的建築隱約在一片鮮活的綠色中,小道上鋪滿了不知名的粉色花瓣,它們從容淡然,彷彿對這種預知的命運無動於衷,只是靜靜地俯首於塵埃間。
塵歸塵、土歸土,哪怕它們曾經有過交融,但終究還是要回到原點。
半個小時后,終於來到山下,蘇曼畫等了好一會兒才攔到一輛出租車,司機是一個中年大叔,黑黝黝的膚色,擋不住那一口熱情的白牙,天南地北地和她聊了起來。
車子開出一大段路,司機才想起問自己的客人目的地,蘇曼畫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走了這麼久她也有些累了,指着路邊一家咖啡館,“我在那裏下車。”
雨後的路有些濕滑,蘇曼畫一手提起裙擺推開了咖啡館的門,這個時候裏面人並不是很多。
“美麗的小姐,真是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蘇曼畫循着聲音看了過去,有些驚訝,隨後唇邊綻開一朵笑容,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好巧!”
是上次和她藉手機的男人。同樣是在咖啡廳,只不過這次他沒有穿西裝,而是一身休閑服,多了一絲平易近人的感覺。
蘇曼畫本來就涉世未深,從來都不對人設防,對方黑髮黑眸,又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這讓她感到一種莫名親切感,沒想到只是偶爾出來走一走,也能重遇這個人,心裏默默感嘆緣分的奇妙。
這一次他面前依然攤開一疊資料,上面密密麻麻的,蘇曼畫好奇地看了一眼,便禮貌地移開了目光。
“你想看一看嗎?”對面的男人笑了笑,雖是這樣問着,但已經主動把那一疊資料推到她前面。
蘇曼畫有些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這樣不好吧?”緣分可貴,但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還沒熟到這個地步吧?
“我是某大學的經濟系教授,這是一份市場分析的試卷,”男人挑了挑眉,看着她,“或許你可以給我一些建議?”
人家都這麼說了,蘇曼畫如果再推辭的話,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而且只是一份試卷而已,看看應該沒有關係吧?
沒想到竟然是一份關於“避孕套”的調查表,外國人可真是開放啊!蘇曼畫心想,手上又翻過一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那男人見她這一臉專註的模樣,嘴角浮現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悄然在桌下劃開屏幕,發出了一條信息,內容只有簡單兩個字母,“ok”。
那份資料就快翻到最後一頁了,蘇曼畫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突然聽到一個優美的女音,“……昨夜權氏集團現任總裁權鐸攜一女子現身某晚宴,外界疑該女子是其神秘之妻……兩人可謂是天作之合……”
笑容慢慢僵硬在臉上,蘇曼畫不敢置信地看着電視屏幕里的那兩人,男人是她無比熟悉的,而那個女人她也有印象,雖然他們之間隔着距離,而且也沒有太多親密的舉動,但……
晚宴,公開,權鐸的妻子?
這一連串的字眼讓蘇曼畫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緊緊抓着桌沿,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浮了起來,感覺自己突然掉進了冰窖……
那個女人,蘇曼畫還記得在婚禮那天,她神色高傲地靠在休息室門口,“我一定會一種深刻的方式讓你記住我!”
字字如針,密密實實地扎進蘇曼畫的心口,她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其實,她心裏真正在意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他。
昨天晚上,他沒有回來,是陪在那個女人身邊嗎?
他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娶她?那個女人才是莫玲葉口中所謂的真正“權太太”嗎?所以,他一直都在騙她嗎?那些溫柔都是假裝的嗎?
想起他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冷淡,蘇曼畫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應該繼續相信他,當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嗎?
不,心裏撕裂開另一種聲音,“蘇曼畫,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淚又一次不經意劃過臉頰,蘇曼畫怔怔看着畫面里那個清冷的男人,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這已經夠了,她心寒地發現自己離他是那麼的遠,看不清他這個人,看不清他的心,又或許從來都沒有看清過!
原來,她一直都是被蒙蔽的那個,她相信他給得起自己幸福,她為了他奮不顧身,離開父母,幾乎放棄了所有鍾愛的一切……
蘇曼畫突然感覺壓抑在心底的那根弦,好像斷了。
既然是這樣,當初為什麼你要把我牽涉進來?
我的愛一點一點在你的世界裏擱淺,我才明白愛情有多危險,只要過了今天,就會愛自己多一點,我的世界裏,不會再有你的誓言……
“小姐,您沒事吧?”有熱心的服務員上前關切地問了一句,指了指桌上,“您的手機響了。”
曾經最喜歡的歌,淋漓盡致地詮釋了她此刻的心情,蘇曼畫淡然地掃了一眼桌上的手機,伸手拭去臉上的淚,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剛一接通,那邊便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三兒媳婦……”
是三叔公!蘇曼畫渾身一僵,迅速收拾自己的情緒,只是她太高估自己了,輕易就被那邊的人聽了出來,“你現在在哪裏?”
裙擺沾濕了,蘇曼畫怯怯地站在那個圓形拱門前,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還愣着幹什麼?”三叔公拄着拐杖,朝她揚了揚手,“快進來!”
屋裏飄着一股淡淡的茶香,蘇曼畫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微濕的頭髮垂下來,恰好擋住了她臉頰那一抹蒼白。
這段時間家裏做飯的阿姨怎麼也熬不出那種口味的湯,三叔公實在忍不住了,無奈打了幾次權鐸的電話都無人接聽,只得拉下老臉打給蘇曼畫,沒想到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異常,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面,二話不說就叫司機把她接回了自己家。
不過見蘇曼畫一臉頹喪,三叔公當然也沒有了心情,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吩咐傭人準備晚餐。
三叔公從來都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但此刻多了一個人也不覺得有什麼,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放下筷子,“發生什麼事了?”
蘇曼畫原本只想藏在心裏不告訴任何一個人的,可是她終究覺得自己太脆弱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有權鐸一個人,可是最後……
她能感覺得出來,這個看似嚴厲的長者,對自己其實沒有一絲惡意。
“哭什麼!”三叔公靜靜地聽完蘇曼畫的話,厲聲呵斥道,“有點出息!”
蘇曼畫本來就委屈,被他這麼一訓斥,哭得更凶了,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飯桌上……
三叔公本來就是直性子,這一生沒有娶妻,孤獨終老,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哄女人,只覺得那哭聲讓自己莫名煩躁,鮮有地無措起來。
半晌后,他才緩緩開口,“權鐸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不輕易動心,一旦認準一個人,便是一輩子的事。照理來說,他不會拿自己的終生大事開玩笑。”
“兩夫妻過日子,哪裏能一直平平靜靜呢?你選擇了權鐸,就要去接受他的一切,哪怕那些你現在還無法接受,當然他也要學着去考慮你的感受……婚姻不是兒戲,不能因為一時的誤會……”三叔公繼續理智地分析着,“有誤會說清楚就好了,哭哭啼啼的更加解決不了問題,你說是不是?”
“還有,你說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麼要娶你,”三叔公陷進了回憶中,“說實話我也很震驚,權鐸怎麼就選擇了你這麼一個小女娃呢?一開始我也不認同,所以沒給你多少好臉色,”他臉上浮現一絲愧疚,“不過那不是針對你啊,我只是存了私心,那錢瑩瑩你見過了吧?她一直很喜歡權鐸,她爺爺是我的舊交,手裏握着權氏集團的股份,當時我想不如順水推舟算了!”
想起了什麼,三叔公重重嘆了一口氣,“丫頭,你不知道,如果權鐸選擇了錢瑩瑩,他會比現在輕鬆很多……”
蘇曼畫認真聽着,那些事情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權鐸過去活得那麼隱忍,更不知道他為了自己放棄了那麼多,漸漸地,開始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時間悄然流走,三叔公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也不早了,我打電話給那小子,讓他來接你回去……”
“三叔公,”蘇曼畫突然打斷他的話,露出一個淡笑,猶豫着問,“您能不能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