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初戀這件小事(3)
人的想像力是很豐富的,暗戀的對象給了丁點暗示,都能畫出整個天空來,天馬行空似的遊走個不停。畢夏整整一夜都在輾轉難眠。
第二天是考英語六級的日子,寢室裏面第一個人起來的時候,拖沓着拖鞋朝着水房走去的聲音讓昏昏沉沉的畢夏忽然間叫醒,他這一晚,到底是睡了,還是沒睡?
這一次六級考試大學城都連成一片,新鮮的青春面孔扎堆,三三兩兩或是神色嚴肅或是表情輕鬆,唯獨畢夏臉色淡漠,站在角落裏面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餐。他早已經考過托福,這一次cet-6的考試不過是順便來考一下。大學裏面不有這麼一句嗎,證多不壓身。
他不喜歡擠在學生的大潮流中,等着最擁擠的時候都過去了,他這才慢悠悠地拾級而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忽然間從另外一邊闖入他的視線,一件最為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小跑起來的時候荷葉的裙邊輕靈地飄動,露出兩段白得晃眼的大腿肌膚。
忽然間一張薄薄的紙片從那個女生屈起抱在胸前的臂彎裏面飄落下來。剛巧在畢夏的腳下,撿起來一看,居然是准考證。
再看那個女生居然還渾然不覺,一個勁兒地往前沖。
沒了准考證還考什麼?
視線快速地掠過上面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女孩淺淺地微笑着,瞬時擊中了他的心房。
真沒有想到會遇到熟人。
看清楚上面具體的考試地點,畢夏緩緩得一笑,眼神裏面高深莫測。
進入指定的考試教室的時候,全場已經坐得差不多,只剩下了一個空位。他直接朝着那個空位走去,將考試需要的東西一應俱全地擺放在桌面上,等待着髮捲。
“糟了,我的准考證不見了。”
坐在他前面的女生驚呼一聲,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畢夏閉目養神,只當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都快要開考了,監考老師開始檢查證件了,這個女生才發現,真是有夠粗心的。
這個時候教室正前方懸挂着的喇叭響了,“xx大學xx專業的葉妃舒同學,你的准考證掉了,請迅速到廣播室來取。”
前方的椅子往後一退,撞到了他的桌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畢夏睜開眼,恰好捕捉到葉妃舒腦後清爽的馬尾辮輕靈地甩動,一閃而逝。
葉妃舒回來的時候,臉上一直掛着甜美和幸福的笑。她坐下的時候,畢夏還能聽見她似乎在哼着什麼歌。
畢夏坐在她身後,這大概是畢業后三年以來,他距離她最近的時候。
她的頭髮長長了很多,她有個很好的習慣,坐着的時候挺直了腰背,腦後的馬尾辮柔順地垂落下來,落到他的桌面上,溫柔地掃過他的身份證。
畢夏一直沉默,剛才其實有機會將自己拾到的准考證親自交給她,可他卻想將兩個人見面的機會留到真正見面的那一天。他知道,葉妃舒不記得他,雖然她曾親昵地吻過他的臉,奪去了他的初吻。
考試結束鈴聲響起,監考老師將卷子收上去之後,學生們陸陸續續地走出教室。最先做完卷子的畢夏仍舊不慌不忙,等待着出考場的學生大潮過去。
可,有人似乎和他抱着一樣的想法。
畢夏看了看錶,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葉妃舒好像還沒有起身的樣子,坐在位置上像是黏在椅子上了,不捨得離開似的。
畢夏慢慢站起來,看了葉妃舒一眼,她滿臉的焦慮,咬着唇,手放在肚子上面。
他忽然間瞭然,再看她穿着白裙子,頓時全部明白了。
所幸他的背包裏面裝了一件輕薄的運動外套,翻檢出來,往葉妃舒面前的桌子上一放,他走了出去。
五分鐘后,他站在大街對面的隱蔽角落裏面,看着身上圍着他外套的葉妃舒一路小跑着出來。
他微微一笑,喜歡她明明不好意思卻又佯裝鎮定的樣子。
這周他抽空回了一趟家,起因是母親打來一個電話,告訴他準備到原先的科研機構去上班,參與到一個植物種子研發的項目裏面必須去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一趟。
他不放心剛剛治癒出院的母親,必須親自回去替她打點好。
畢夏的媽媽明明心裏感動,卻又佯裝惱怒,“我都這麼大的人了,你還管我這麼多?到底你是家長,還是我是家長啊?”
畢夏板著臉,“老小老小,老了就變小了,當然我是家長了。”
這麼多年她都是在醫院裏面接受着治療,家裏的一切事務大大小小都是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去操持。看看身邊同輩人的孩子,哪個能比得上自己這般懂事?
“我……不是很想去。”
“為什麼?”她很驚訝,“學醫的在國外才能學到更多有用的東西,畢竟國外的臨床醫療水平要領先國內很多。”
“要不,等到讀博士的時候再去吧。”
“你是放心不下媽媽嗎?”她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你放心,那裏有很多媽媽的老朋友,再者我出去也是半年的樣子,你就算留在國內也難見到我。去吧,抓住你的夢想。這世上,唯有夢想與信仰不可辜負。”
畢夏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年輕的臉愈加沉穩,心思內斂,作為媽媽也難以看透他的想法。
這一回來還有一件事就是他把自己的姓氏給換了,既然變了,就要徹底地改變。畢夏這個名字棄而不用,徵求了母親的意見,從母姓,改為白禹。
重回校園,帶他的導師特意把他叫到院辦公室,讓他趕緊把材料交上來,為出國做準備。他一味打太極,又把交材料的日子往後面推了一點。
他還有一件極難割捨的事情,那就是葉妃舒。
還沒有見到她,他怎麼能毫無負擔地走了。
天公不作美,約定見面的那一天從早上開始就下着大雨,觸目驚心的閃電伴隨着轟鳴的雷聲陣陣,幾乎將整個城市上方的天空撕破。
約好了是一起吃午飯。
約定見面的地方是在兩個大學之間的生態湖公園。這座湖將兩個大學聯繫在了一起。
雨大風大,他打着傘,不要命地站在銀杏樹下咬牙等着。頭上是轟鳴的雷聲,他只作充耳不聞,心裏一直思考着,要是自己不站在約定的地方,萬一她來了,看不到自己呢?
陷入在飄渺的暗戀裏面,天才也能變為傻子。就連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都給盡數忘記了。
或許不是忘記了,是那種執着到近乎偏執的感情,超越了對生命安全的擔憂。
還有一點,要是葉妃舒趕來了,看到他堅持如約站在樹底下,興許也會感動呢。
只可惜他的犯傻沒有人欣賞,葉妃舒根本就沒有來。
大風大雨過去,就連苦情戲必備的電閃雷鳴也偃旗息鼓,他濕了褲腳,大半的襯衣也濕了,黏黏地站在身上。大太陽從雲層裏面冒出來,六月的太陽威力不小,下過雨後的空氣迅速升溫,濕了的衣服還沒有干就混着汗水。可肌膚上再難受,也沒有他此刻的心更加難受。
她到底為什麼沒有來?
為什麼?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回到宿舍裏面,也顧不得清理,打開電腦,企鵝號沒有任何消息。
給衛少卿打電話,讓他給打聽葉妃舒的情況。
“畢夏啊,畢夏,我說,你動作怎麼這麼慢啊?三年了,你居然連她的電話都沒有?好歹寢室電話也應該到手啊?就你這麼磨嘰,什麼時候能成功?”
“別他媽廢話。”白禹煩着呢,自己何嘗沒有後悔往日的磨嘰,“還有老子改名字了,叫我白禹。”
兩個小時之後等到的回復是葉妃舒家裏出了事情,請假回去了。
白禹心裏無端端地鬆口氣,她不是有意不來的,家裏父母出了車禍,不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特意趕回去。葉妃舒的父母在本地也算是有名的人了,兩位都是頗有名望得到過政府表彰的科學家,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只是他去的遲了,只趕上了他們的葬禮。
總是一身純凈白色的葉妃舒穿着沉着的黑色,側邊的髮鬢上夾着一朵搖搖欲墜的小白花。看不清她的臉色,因為她始終看着懷裏襁褓中的小孩子。
她單薄的身影旁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宛若是一棵樹,給與了她強而有力的支撐。
那是封池,她心心念念不忘的人。
白禹只覺得心裏悶痛。
導師打來電話,問他想得如何了。他仍舊是打太極,說再給一天時間,他再想想。
如果不當面和葉妃舒說一次,他怎麼都不甘心。
他在第二天等來了機會。一直窩在家裏不出來的葉妃舒忽然間跑出來了,神色驚慌。
他攔住了她。
“你誰啊?”她被阻攔,極其不悅。
“我是……畢夏。葉妃舒同學,我喜歡你很久了。”
這是背水一戰,他拋下了所有的矜持和戰術戰略,豁出去了。
誰知道葉妃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就你這樣也想來追我?”
白禹一愣,自己穿的……確實太潦草了,昨天爬山踩了一腳的泥,穿了許久洗的發白的帆布鞋這會更加不能入眼。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我以後不會這樣,我會賺錢的。”
“呵呵。”一聲冷笑,“你就是有錢了,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他,跑走了。
世上最傷人的拒絕,大概就是這樣了。白禹永遠都記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