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垂柳闌干盡日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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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艾笑道：“就你生得這可人模樣，還能久做婢女不是？就給你取字‘明星’吧，要記着我哦，哈哈！”

這下媊兒被說得掛不住了，臉羞怯地緋紅起來，先不敢抬頭，后又輕輕地問：“何解？”這可是學着劉妦話音問話，頗有些夫子味道，逗得眾人幾乎捧腹。

“哈哈！這下顯你鄙陋無知了吧？”劉艾笑着端起水杯，卻發現杯中已空。

“叔彥啊，我看應羞的是你，和一小青衣較真兒。媊兒呀，那南斗星宿可是天上最明亮星星，故名明星！”張昭本不苟言笑，可為現下輕鬆氣氛所染，竟為一婢女解圍，被劉艾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明星，明星……”媊兒竟喃喃低語起來，看似竟很喜歡這名字。她想謝過劉艾賜名，卻聽劉妦罵道：“才識幾個字，你這小蹄子就得了意，還不快添水去！”

看媊兒去了，嚴畯才呵呵笑道：“容君，你一小婢也能識字斷文，這倒讓我想起了先漢的馮夫人。”

馮夫人即馮嫽，也是個婢女，不但能文能武，還通外交政治，實乃一代女傑也。有漢以來，能讀書認字的佔比不多，平頭百姓多數也就認個名字，何況婢女？

劉艾一撇嘴道：“想想容君平素所為，她婢女不識字我反倒奇怪了，不止媊兒，聽說還有幾個字寫得好着呢！”

吳普開玩笑道：“是啊！我平日以為容君可方解憂，可真不曾想她竟真有馮嫽！都是楚國公主，都是主僕才女，如也遠嫁西域，這蒲陶酒以後不愁喝了！”

“季廣……！”劉妦嬌叱一聲，臉羞澀得越發紅，就像她身後朵朵盛開的紫菊，在微風中搖曳着，散發著無盡的美麗和芬芳，也蘊藏着無邊風情。

她劉容君和劉解憂一樣，都是楚國公主。解憂公主和婢女馮嫽素有文才，和她與甘媊一比，不正恰如其分？劉妦暗暗地道：只要嫁個英雄，象解憂那樣遠在塞外苦又何妨？

本來，談薛禮那話題也已就此過去，可他是個執拗的人，偏放不下這檔子事。見眾人話停了，又赧然向建平道：“彭城興廢豈在禮一人？先生此言似太過了，禮何敢當？”

劉艾暗叫苦也，這薛禮怎哪壺不開提哪壺？剛才心思算白費了。

果然，薛禮話才說完，張昭就嗆聲道：“依在下看來，建平先生此次評得很公！豈不聞‘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子以彭城之糧補家鄉之缺，博得如慈佛般虛名，豈又不恰如其分？”

范孟博即范滂，岑公孝即岑晊，這二人和薛禮一樣，分別是汝南、南陽兩郡的功曹，在位期間都大權在握，使兩位太守宗資和成瑨成了擺設。張昭此話，意在諷刺薛禮利用彭城功曹的地位，以成其私名。

張昭的風涼話，並沒引起眾人騷動。座中所有人，甚至連張昭本人都清楚，薛禮的職權並沒有范滂或岑晊那麼大。

朱建平本古井不波的臉，這時卻笑了，一道道皺紋舒展開來，“薛君且不要放心上，我開個玩笑而已。此牘原已廢了卻又被撿起，難道說……天意如此？”他本想開解下薛禮，可他根本不是那種能活躍氣氛的人，說到後來，連音都變得很低沉，似為薛禮這樣一個年輕才俊叫可惜。

倒是薛禮反洒脫地笑了，“真能比范孟博、岑公孝，禮夫復何求？”

劉妦卻喝住媊兒，讓她向薛禮、建平致以歉意，她自己先陪笑道：“我這使女年齡小，平時跟我恰識幾個字。今見諸夫子高才雅量，早一腔子激動不得了，想賣弄一下而已，還望二位先生多諒解為盼！”

媊兒深感很委屈，她年齡雖小，可素有擔當，換別人嘴巴早撅起來了，不就是讀了句話，至於嗎？她知犯了忌，就大大方方，恭恭敬敬告了罪，正想轉身離去，就聽朱建平猛喝一聲：“且慢！”

眾人都嚇了一跳，媊兒心裏更撲通一下，“怎麼，先生還有何事？”

“你家鄉是不是沛縣三賢里，父名甘范？”

媊兒早知這人是神仙，當下也不奇怪，因笑道：“先生連這都知，可見是神了。”

“小時候是否有人給你看過相，說你‘后必大貴，位極宮掖’？”

“先生果真神人，聽家人說過這事，那時我還小呢。不過，那相師可大不如先生准啊！呸！豈止不準哪，簡直就瞎說！媊兒如今非但沒大貴，反倒從庶民變成婢女了！”她說話時嘴角堆滿苦笑，生活的變故使她比同齡人早熟許些。

劉妦拉她過來，憐愛地道：“那一年，媊兒才十一歲。她父親因在此處犯罪，被罰作鬼薪。正逢王宮高價買奴，她家人為維持生計，把她賣到此地。進宮后，她又恰正好分我這兒，我其時恰讀甘公《星占》，順口呼其為‘媊兒’。現過了三年了，她利用閑暇時日，不斷給她做刑徒的父親送衣送食，硬是把她父親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這事最近已被大王知曉，認定是至孝之行。這不，下月她父親就刑滿了，她也被大王免了身，要隨父親回鄉了。”

媊兒輕挽劉妦手臂道：“我哪捨得主人？不走真不行嗎？”

劉妦替她抿了抿額前幾綹秀髮，笑道：“又說傻話。做一輩子婢女有何出路？好好聽話，回去找個好人嫁了，好好過日子吧！”

朱建平忽展顏笑道：“媊兒可知那相師是誰？”

媊兒搖一搖頭道：“不知。”

“我九年前開始遊歷天下，那年我曾過沛縣三賢里，還住了段時間。哈哈哈……媊兒，我便是那位相師！”

“這、這……怎麼可能？”媊兒看着他，有些難以置信。

“哈哈哈！巧、巧！真是太巧了！”劉艾也藉機大笑起來，招呼大夥用餐。

接下來，又宴飲多時，當日盡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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