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亭舍驚魂無去處

第九章 亭舍驚魂無去處

張石帶人馬已先行回國。薛禮傷也並不重,他着急回去復命,在杼秋養了兩天,便歸心似箭。

從目前來看,豫州夏種情況很不好,秋收不樂觀,豫州仍大量缺糧。尤其是豫西南潁川、汝南某些地方,旱災過後,竟發生了澇災。因此,黃琬與薛禮議定,餘下八萬斛糧食,仍走陸路在此交割,具體時日以薛禮回徐后馳書為準。薛禮估摸着,也就十來天就可送來。

薛禮回去的那天,已是九月十三。這天晴得人心爽朗,天空就像清水一樣澄清。彎彎曲曲的官道,把黃綠間雜的原野切成兩半,向東方延伸着。路邊溝渠的田埂上,長滿了雜草野花,災難深重的豫州,此處卻生機盎然,透露着這塵世的溫馨。

一行五十餘人,營陶走最前頭,有些意氣風發,高聲吼了起來:

飢不從猛虎食,

暮不從野雀棲。

野雀安無巢,

遊子為誰驕?

這首短歌,營陶常聽薛禮唱,這次他情不自禁地唱出來,聲音高亢雄渾,在原野中傳得很遠。田中勞作的農人紛紛向這邊注目,不少人大聲喝起彩來。

隊伍行進到蕭縣聖泉郵時,天變了,突然陰雲密佈。看看已到酉時,薛禮決定就此留宿,出示了官傳后,郵史很熱情地把薛禮等人接到舍內。因人數眾多,郵舍小房間不夠住,薛禮遂叫了營陶等數人,準備到幾十步外的亭部居住。

漢家規制,一般“五里一郵,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郵、亭、置又稱郵傳、亭傳、置傳,傳即轉,指“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後人復來,轉相傳也。”

亭和郵不同之處在於,亭主要負責維持地方治安,也提供少數人住宿;郵主要負責傳遞文書消息,其次為公職人員提供住宿。住宿之人必須有官方憑證,即“官傳”、“官符”之類的東西。

亭部官舍是一所當時最普通的懸山頂大屋,磚夾夯土牆架構。面南的門開在側旁,一個方形井格木窗在門側。北面后牆,有兩個人臉大的透氣小窗。舍內十幾張睡榻靠牆並一起,還有不小的空間,以備人多時打地鋪或加睡榻。

薛禮等人進去時,幾個操關中口音的人,正在裏面調笑嬉戲,顯然,他們不是官身。

亭長解釋道:“因民舍住滿了,所以才把幾個關中客安排這裏住。”

營陶想發作,被薛禮止住。那幾個關中人,見薛禮等人均是官身打扮,就不敢再說閑話,主動地小心翼翼地把裏面的睡榻讓出來。因少了張榻,領頭的關中客安排十四五歲的兒子和他一起睡。

晚餐后,沒有月亮,天色很陰,涼風習習。薛禮飯後無聊,見天還早呢,就在亭中閑逛起來。

這亭前後兩進,前院有廚房、馬廄、幾間民舍和亭卒住所,官舍和亭長住所則在後面。馬廄中有牛有馬,引起了薛禮的興趣,有匹馬比他騎乘的還明顯高大,薛禮估摸着足有七尺多高。時人之一尺,猶某朝之二十三厘米左右。《周禮》說: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先漢孝景帝時,御史大夫衛綰上奏請:“馬高五尺九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可見,高五尺九寸已是當時良馬的標準。

薛禮心道:“那兩匹矮小之馬想是亭中之馬了。這幾匹好馬的主人沒住在官舍,想來應定是大族人家之馬了,一般人家是養不起這馬的。”他瞅完剛想移步走開,身後一人粗聲大氣地道:“看什麼看?快走開!”

薛禮回頭看時,只見民舍門口站着一人來,身量高大粗壯,黑色短襜褕,腰懸長刀,滿臉兇相地瞪視他。薛禮沖他笑了笑,心道這傢伙好大的口氣,自己身着官衣,他居然敢吆五喝六的,不知是什麼來頭?

路過此人身邊時,薛禮注意到他一個微小動作,這個人一直手按刀柄,想要隨時出刀似的。而他握刀的方式,明顯是經過專門訓練的。本朝中文官一般習點武藝,武官也治些經學,特別近十年來戰亂頻仍,不少人開始偏重學武防身。薛禮亦是少學劍擊、騎射等,環首刀也沒少練過。此人的這種握刀方法,可以在身形微動的情況下,能快速拔刀並全力出擊。僅從這點看,這人是個用刀行家。不過,這傢伙僅因為馬被看,就如此警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他穿的這身官衣?

夜半時分,薛禮正做美夢,忽地被“啪啪啪”的砸門聲驚醒。睡在門口的一名關中客,迷迷糊糊地應道:“誰……誰啊?”

“亭長!查夜,快開門!”

“亭長?哦,來了!”這名客人起身之時,薛禮就聽着不大對。這聲音有點熟悉,與日間低聲細氣的亭長很不像,難道是……他?

薛禮頓時感覺有些不妙,趕緊喝道:“休開門!”

話音剛落,只聽“哐”的一聲,門被撞開!黑暗中似有刀光一閃,開門的客人“啊呀……”慘叫,撲通一聲倒落塵埃!

“有賊!有賊……”

“救命哪!救命……”

幾名客人本已被喊門聲叫醒,都嚇得從榻上爬起,前面一人又被賊子一刀搠倒!

屋內突然有了亮光,後進的賊人手中拿了火把,口中森冷地喝道:“一個不留!”

前面那人,正是薛禮白天在馬廄旁碰到的粗壯房客。他出手速度極快,轉眼之間,就砍死三人!

此時,營陶出手了。

本來,薛禮也沒有細想,只和營陶說了句,“前面的房客有些古怪,馬匹不錯。”營陶謹慎,當晚和衣而睡,環首刀放在枕旁,同來的幾個兵丁,還和他開玩笑道,“營君別把刀當女人抱了!”

薛禮先反應過來,喊不要開門時,營陶已護在薛禮榻前了。五名士兵本是脫光睡的,趕緊慌慌亂亂地穿了裏衣。等他們亮兵刃時,營陶早和最前面那人激烈地纏鬥一起。士兵們趕緊上來助戰,賊子也上來四人,一時把房間空地塞滿了。那名粗壯賊子極為兇悍,刀刀勢猛力沉,營陶加一名士兵也漸落下風。

薛禮趕緊使出攻心術:“爾等賊人休得猖狂!我乃彭城國功曹薛禮,外頭有我大隊人馬,你們休要猖狂,有種都別跑!”這話明顯想把他們嚇跑,這幾名賊子不好對付啊,僅那帶頭的賊子就着實厲害!

話喊出后,那拿火把的賊人卻大笑了起來,大喝一聲:“狗屁!兄弟們別聽他的!”屋裏幾名賊子也確置若罔聞,那頭裏的奮力一擊殺退營陶,瞅空手起刀落,將榻上瑟瑟發抖的一名關中住客揮為兩段!

薛禮大怒,也掣劍在手攻上去。五名賊人敵住薛禮七人,你來我往,在狹小空間中一陣惡鬥。薛禮方不斷後退,敵方卻越戰越勇,而那名手拿火把的賊首還沒動手!酣戰中,又一名關中客被賊人擊殺,那賊首看得真切,大叫道:“還有個年齡小的,藏在榻下!”

趁賊子擊殺關中客時,七敵四的機會,薛禮和營陶接連結果了兩名賊人。見手下露出敗象,那賊首怒吼道:“先把你們這些礙手礙腳的全剁了!”

他一手提刀也殺將上來,此賊刀法極其精純,單手以一敵三,只數合就將一名士兵砍倒。正得意間,另一士兵因失去同伴,怒吼着拚命向他砍來。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這發瘋的士兵既撞又砍,早存了不要命的心。那賊首剛磕開旁邊士兵一刀,急用火把來擋他。那瘋兵卻不聞不顧,迎着火把慘叫一聲,賊首撒了火把,回手一刀,瘋兵立時斃命!可火把也被他整個壓在身下,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一時間,雙方都速向後退,持刀抵在胸前,蓄勢待發。

沉默了會,又都悄悄地調換位置,等待時機。

“薛禮你聽着,我殺生死仇人,與你無關!你只交出人來,我就饒你不死!”這人直呼薛禮之名,聽聲音,應是剛才拿火把的那賊首。

“休想……”話一出口,薛禮猛然醒悟,敵方肯定是做好了投擲準備,故而引誘他說話,然後聽音辨位,他急閃身時,已經晚了!

一支羽箭挾風呼嘯而至!

是的,羽箭!

這些人,對它太熟悉了!即使伸手不見五指,也能分辨出來。

躲?往哪兒躲?說不定正好躲到箭尖上!

薛禮乾脆不躲,只拿劍護在胸前。

忽聽身邊猛喝一聲,同時他也被一股大力撞開!

是營陶!他叫着:“注意身前防護!取箭投擲賊人!”

原來,營陶在賊首說話時,已全神戒備在先。他預先抓起的一個案幾,準備隨時出擊。而薛禮卻因黑暗中對敵經驗不足,上了大當!

羽箭“啪”的一聲插在案几上,影影綽綽地,因插入不深,被營陶劈手摘下,反擲了回去!“砰”的一聲,箭撞到牆壁,掉了下來,顯然營陶回擲力量並不大。

“好險啊!”薛禮慶幸有營仲奇護衛,不然必死於非命。他還沒來及擦汗,聽風聲,又一箭疾擲來!他還是不知所措,乾脆順勢趴下。

對方接連向薛禮發難,顯然是知道這邊他為首領。

“快躲榻后!”營陶吼道。

只聽的“啊”的一聲,一名士兵被擲中腹部,痛得厲害,拼了!他忽地猛衝出去,撞到了對方,旋即被亂刀砍死!

營陶這邊趁機摸索到羽箭,幾人亂擲了過去,一名賊子似乎中箭,尖叫起來,退到門口。

這一來,雙方又拉回均勢。

可黑暗之中,以靜制動本是最好選擇。可這種情形,實際上對攻方不利,特別是薛禮方雖武藝不精,卻個個悍不畏死!

“退出去!”賊首果斷下令。

雖看不見,但能憑腳步聲感覺出,賊人前一人後二人,慢慢退出了官舍。

“你倆守窗口,敢出來就一刀!你,去亭長舍中引火!”賊首命令道。

“對!等點了火把,再進去殺個痛快!”說話的是剛才帶頭殺進的那壯漢。

賊首連連冷笑,罵道:“哼!你個蠢貨,還廝殺什麼?直接燒死他們,不就完了?”

——————————註釋分隔線——————————

環首刀、長刀:漢時主要用刀,其刀常用作砍、刺等。不了解環首刀、長刀功用的人,常拿關羽刺顏良說事,實質上,甚至漢末出現的長刀也應常用“刺”這一招。當然,偃月刀漢時是沒有的。青龍刀,刀光青隱耍起來像一龍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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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英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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