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亂世英雄遁陳留（四）
兩人正迤邐而行，前面不遠處，忽有十數人打火把在搜什麼。看樣子並非沖他們來，但此時曹邵的馬忽噴了個很響的響鼻，頓時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
“什麼人？”一人晃着火把向他倆走來。
“過路的，你們什麼人？”曹邵不動聲色地道。
那人舉高火把，打量一下曹邵，答了一句：“巡夜的吏員，你等從哪來……”
他話忽然停了，因為他看到了曹邵馬上的血，立即又驚叫道：“這什麼？血……啊……”話沒說完他就忽地慘叫一聲，被暗中掣劍在手的曹邵手起一劍刺死！
餘下幾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逃，跑了幾步，一看對方僅兩人，己方十餘人，怕個啥？有膽大的，亮出了兵刃，截了曹操兩人去路，又招呼着圍了上來。
曹邵一看不好，縱馬護住曹操大叫道：“阿兄快先行！”見曹操有些猶豫，他趕緊又道：“弟自有計脫身！”
要在平時，這些差役曹操一人足可對付，至少能從容脫身。只是今天久疲之後，又怕這些人喊叫起來，引來大批人馬。如有強手，再加上弓弩馬索，那可就糟了。所以，曹邵着急忙慌地讓曹操先走，他自己先纏住這些吏役，然後尋機逃竄。
那群人聽他如此說，膽反而壯了，都喝道：“賊子休走！”
到底人多，竟還分出數人去攻曹操。曹操拔劍順手砍翻了最近一人後，打馬就跑。幾人眼見追不上，有一人手快，昏暗中拈弓對着曹操射了一箭，只聽得曹操“哎喲”一聲大叫，身形晃了晃，打馬疾馳遠去了。
這吏役的箭術，就是大白天，此距離也就十中一二，今天居然一箭中的，興奮地大叫起來。曹邵聽得真切，心中一慌，狠地一打馬向曹操那奔去，叫道：“阿兄！阿兄！如何……”他的馬忽“唏溜咴”地直叫起來，接着前蹄忽失，“撲通”把他直摔下來。原來迎頭趕來差役晃着火把，見他硬闖，便一把環刀猛擲過去，正插中馬腿腹，那馬痛得把曹邵掀下馬來。幾名差役趁機像抓年輕失足女人一樣，一撲而上，死死地按住了曹邵。
此時，曹操早已遠去了。真是倒霉透頂，那一箭正射中他腳底，穿透了他的革履，嵌入到肉里。曹操初時卻不敢停留，沿路打馬狂奔，跑了很久，覺得腳下劇痛難忍，才勒韁下馬。
此箭插得很結實，曹操一狠心，把羽箭給拔了出來，血流得很厲害。他忙割開一綹袍服纏緊傷口，又上馬慢行一陣。
此時夜已深，月朦朧，路上不見行人。曹操人困馬乏，**難耐，有些支持不住。看看前面不遠處似有燈火，他就想在此歇息借住。
剛想催馬過去，又猛然醒悟，這樣子怎成？
於是，他下馬解劍，在路邊深溝中掘了個坑。取下頭冠，脫掉外面沾血的袍服，他看了看，把腰帶又撿了回來，只把寶劍一同埋在坑裏。束上腰帶后，他盯着馬低聲道：“對不住了！”
說話間，從懷中取出把短刀，拔刀出鞘，狠狠插向馬屁股。那馬疼痛難忍，雖早已疲憊不堪，還是揚蹄狂奔而去，不一會便沒有了聲息。
曹操略定了下神，忍住腳傷，一瘸一拐奔那燈火走去。到了近前才看真切，原來是個亭舍，門梁三個大字：“豐西亭”。
亭是本朝專門捕賊的治安基層單位，還有供來往行人借宿之功用。本朝提供路人住宿的地方主要有郵和傳兩種，還沒有私營旅店客店，除此之外只能靠借宿人家。亭主管就是亭長，高祖皇帝就由泗水亭亭長起家。
曹操已顧不上想其他的，“啪啪啪！……”拍了好一會門，才聽得有人來。曹操心中一喜，頓覺有些支持不住，也懶得和這些人啰嗦，乾脆身子一軟，順勢暈倒，只不過他腦袋是清醒的。
“什麼人？”
“沒什麼，一個人死在了門外。”
“不剛才還在敲門嗎？”
“現在已死了，明天再收屍，真晦氣！”說完欲轉身關門，卻見曹操翻了下身，含糊地道：“只有幾千金子了，唉……”
這人聽得一愣，取了油燈湊近曹操，就看見他那條華麗的寶帶，心裏一驚，又見曹操胸膛起伏得厲害，就大聲道：“還活着！還活着！快叫亭長過來看看。”
不一會兒，亭長睡眼惺忪地來了，離老遠就嚷嚷：“這晚的天，一個死人叫我幹嘛？狗子們真沒見識！”
門吏趕緊把亭長拉一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亭長掃眼立即和他手裏的燈一樣，放出光來。
於是，亭中幾人一番折騰，好容易才把曹操侍候到**上。拉抬曹操時，亭長又聽他含糊地囈語般道：“濟南首富，家有萬金。”亭長極為歡喜，心想今兒逮了正主，招呼一個亭卒，熱些湯水來給曹操喂下。
等曹操酣睡醒來時，已是次日上午巳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方卧榻上，他揉了揉眼，想一躍而起，卻忘了腳傷，“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聲音驚了外面人，先進來一個四十歲左近的，戴着紅色幘巾，穿絳色衣服，手持二尺版。不用問了，本朝穿成這樣的，就只有亭長。
曹操看見他像見熟人一樣，用一口地道的濟南話招呼道：“先謝了，兄台。不過俺也快餓死了！有好吃的，快快拿來！”他曾任濟南相，當地話說得很是不賴。
那亭長見這人如此張狂，倒嚇了大跳，略一愣才道：“吃的有，可你總得先說些什麼吧？比如尊姓……”
“我啊？”曹操接過話來，用手指自己道，“濟南人氏，叫我曹處士！累世濟南大商，現在谷熟做生意。昨晚回鄉路過這兒，不料路上被賊人搶了！”
“啊？”那亭長驚叫道：“這一帶你還敢行夜路，強賊是常出沒的。”
“你這個亭長管啥用？你不專門抓賊的嗎？”
“小小几個賊人，我倒也不懼，但架不住人多啊！這裏僅有亭卒三人，算上我、副手求盜、看門的亭父及下役，一共九人，中用卻只五人，你教我如何抓？那伙賊子可是有幾十號人馬！”
正說話間，進來個蓬頭垢面、長滿紅斑疙瘩的人，裹一件黑跡斑斑不合體的衣服，讓人看了很不舒服。他小腿處衣袴破爛不堪的，露出疤痕累累和幾道流着膿血的惡瘡。曹操乍一看他，禁不住想嘔吐。
亭長忍俊不禁，略帶戲謔地道：“癩痢頭史郎，昨晚喂你不少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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