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沙漠殘局
老奎德先生坐在那張柔軟的黑皮椅上,兩隻眼睛幽幽地看着顧香。這位年過八旬的老人,精神絲毫不含糊。銳利的眼神里,和鏗鏘的語調里,無不透露出他蓬勃的力量。
顧香一陣莫名的、含苦般的輕笑。因為,在她看來,眼前的一切都太可笑了。站在寬敞的忽明忽暗的大廳里,她望着上方端莊坐着的老奎德,問道:“這麼說來,你也認為我就是三年前被埋葬在地下黃金宮的那個翡翠女王?”
老奎德先生莊重地點點頭,道:“是的顧小姐。”
“憑什麼?要知道,三年前x-變形金鋼離開黃金宮后,你覺得翡翠女王活着走出那片大荒漠嗎,可能嗎?就算當時在黃金宮裏她還活着。”顧香提醒般地說道。
“這,我應該問你,顧小姐。顧小姐,你不用再有任何猜疑了。還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吧?”老奎德先生溫和地說道。語氣十分堅定。很顯然,他不想與顧香再進行邏輯方面的推理的拉鋸遊戲了。他對自己似乎很有信心。
看着台階上眼神溫和、堅定的老奎德先生,顧香感覺到了一絲危險。這些老狐狸,越表現得溫和、淡定,就越有一股危險臨近。
“憑什麼?”顧香再次問道。兩隻眼眸里含射出一道小鳥般受傷的、溫柔的、又堅硬的光芒。
“憑我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老奎德先生很坦然、平和、且堅定地說道。凹陷下去的兩隻眼眶顯得空洞、與猙獰。
顧香知道,再談其它,就沒有意思了。與這樣陰險、城府極深的老人談話,通常都是直奔主題比較好。顧香一揮衣袖,緩悠悠地於凳子上坐了下來,又輕輕緩緩地說道:“既然,你們這麼想知道黃金宮的事情,那我也就免為其難地告訴你們吧。不過……”
“不過什麼?”江虹不屑地看向她。她可要時刻盯着這個小賤人,以防她再耍花招。
顧香看了看自己清清亮亮的手指甲,十分平和。且緩悠悠地說道:“不過,你怎麼才能保證我說出黃金宮的秘密之後,你就能讓我和浩宇離開這個地方呢?”說畢,抬起眼皮清亮的看向老奎德先生。
老奎德先生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米蘭斯趕緊給他捶着背。咳嗽完畢后,他方才又盯向顧香,緩和地說道:“你沒有選擇。你要麼選擇說出秘密,要麼選擇將秘密帶到地府去。除了這兩個選擇之外,你沒有選擇。”
老奎德先生一步都不肯退。同時也表現得很清爽。讓顧香完全陷在了僵持之地。顧香久久的不說話。老奎德先生又是一陣咳嗽。江虹也幫着給他捶背、理背。同時江虹撒嬌地對老奎德先生說道:“爺爺你要注重身體呀,你看你,又咳成這樣了。李醫生開的葯。你要按時吃才行呀。不能老說自己沒病沒病的了。”
老奎德先生一陣笑呵。
從他們的對話中。以及老奎德先生的反應。足以看出,江虹與老奎德先生的熟絡。以及老奎德先生對她的寵愛。這江虹,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有手段。去到英國奎氏家族才三年,就掀起了一片新天地。且榮獲了老奎德先生的如此寵愛。顧香不得不將眼神奇異地落到江虹的身上。
而此時江虹又對老奎德先生說道:“爺爺。我都說了,她不會那麼容易就將黃金宮的秘密說出來的。我怕她又耍花招,到時候把你也給唬弄進去了。就她那滿嘴的謊言,滿嘴的陰謀詭計,你老人家還是要謹慎好。我看呀,她估計又要施出什麼詭計了。”江虹給老奎德理了理後背,又給他輕揉着太陽血。老奎德先生感覺十分的舒服。江虹有着一手上乘的按摩功夫。連老奎德先生都被她那套上乘的按摩功夫所征服。老奎德先生經常頭痛,骨頭酸痛。江虹經常性的給老奎德先生按摩關節呀,輕柔太陽血呀。捶背呀等等。他經常在她的按摩中,輕揉太陽血中,或者捶背中舒適地睡去。老奎德先生寵愛她,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江虹恰恰逮住了取得老奎德先生寵愛的一些關鍵的細節方面的東西。所謂一個人再謹慎小心,也難防有心之人。
就短短的一些對話。以及動作,顧香就看清了江虹在老奎德先生面前施的計倆。她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這個局。一切都彷彿讓人感到憂心。而顧香能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平和,淡定。這樣頭腦才清醒。才容易看出破綻,尋找到破局之招。
江虹輕輕地給老奎德先生揉着太陽血。每當這個時候,老奎德先生都會舒適得想睡覺。而這個時候的江虹,給他按太陽血也正有此意。
老奎德先生緩緩地眯上了眼,嘴裏喃喃地說道:“哎,我困了。想去小睡一會兒。既然她這麼難打發,就按你們的意思審問好了。總之,一定要審問出黃金宮的秘密。”
“是爺爺。”江虹小聲地答道。
爾後老奎德先生就真的入睡了。江虹招手一旁的幾名女傭將老奎德先生從後門推走了。之後,審問黃金宮秘密一事就落到了江虹和米蘭斯的身上。因為,這二人對黃金宮,以及眼前的這位顧香小姐似乎再熟悉不過了。他們,一直是當事人。故,在這件事上,老奎德先生一直放手讓他們去做。包括前面還叫他們組織了隊伍三番兩次地進撒哈拉再次尋找黃金宮。奎德家族近三年來,一直在尋找黃金宮的下落。
而這次去到中國,在了解到顧香這個人之後,江虹就起了一個一箭雙鵰的計謀。也許,也會是一箭三雕也說不定。
所有的人都散了。就剩下江虹和米蘭斯,還有顧香。還有一些高大的保鏢一族。“我帶你去見浩宇。我想啊,你現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呵呵……”江虹笑盈盈地說道。爾後嫵媚地轉身,嬌氣地向前走去。
顧香在兩位高大保鏢的看守下,跟了上去。不錯,她現在的確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浩宇。對於江虹來說,一切彷彿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然而,這對於顧香來說,卻步步驚心。
走出黑白輝映的大廳。走下撒滿昏黃陽光的台階。經過白凱凱的走廊。走進觀光電梯。再走出觀光電梯。走出白色高塔。江虹和米蘭斯帶着她走進另一棟建築。走進建築里的某個電梯。電梯裏只有唯一的一個按鈕。江虹按下那個唯一的按鈕,電梯就迅速下滑。爾後忽然停止。顧香跟着江虹和米蘭斯走出了電梯。
這是一個地下樓層。四周都是金鋼打造。銀光閃閃,光亮十足。看起來像一個實驗基地。然而顧香來不及多研究,江虹和米蘭斯就帶着她走進一道狹小的銀光回閃的走廊。走廊很長、彎彎曲曲的。大概走了兩分鐘。江虹打開了鎖在走廊盡頭的金鋼門。開了燈。四周的筒燈“咻”地明亮了起來。一道道的白色光束,使得這個地方像大白天一樣明亮。金鋼門裏面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像一個寬廣的樓層一樣開闊。然而裏面卻是一間間用鋼條圍成的監牢。這些監牢裏面關押着不少的人。這些人有的被沉浸在玻璃水鋼裏面。有的人被鎖在冰凍庫裏面。有的人十分獃滯的坐在某一個角落。那些玻璃水鋼、以及冰凍庫裏面的人,都還是活的。他們身上都插了不少電線似的奇怪的東西。而那些坐在監牢角落裏的目光獃滯的人群,則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又像是失去了靈魂,彷彿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誰,自己來自哪裏,自己將要去哪兒。他們已然是一個沒有思想的、空洞的、麻木的人體軀殼。一個空殼而已。
江虹和米蘭斯領着顧香沿着這些鋼條做的監牢向前走去。彷彿這些路過的監牢裏面的人群都是與他們無關的東西。
看着這些監牢裏面的一個個插滿電線的玻璃水鋼、以及那些結滿堅硬冰塊的冰凍庫。還有那些目光獃滯的人群。顧香的眉痕微皺了皺。她的腦袋裏忽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地下樓層一定隱藏着莫大的秘密。然而她的目光也只是沿着她向前的步伐簡單地掃過而已。走至角落裏的某間空蕩的監牢。江虹停下了步伐。她回過頭淡漠地望着顧香。顧香亦停下步伐。她的眼光看向面前的這間空蕩蕩的監牢。她看到了浩宇正抱着雙膝蜷縮般地坐在監牢的角落裏,一臉落寞地望着前面白色空蕩的牆壁。顧香的心一抽搐,心口就閃爍般地疼痛了起來。
“浩宇。”顧香趕緊跑了過去,扒在了監牢的鋼條上。望着監牢裏。
浩宇緩緩的側頭,看見了扒在鋼條上的顧香。顧香一驚。浩宇整張臉看起來異常慘淡、憔悴。額頭上,臉頰上,肌膚上都在冒着冷汗。仔細一看,發現他全身還在顫慄的打着抖。看他側頭的動作,就知道他的思維並不敏捷。彷彿受到了某種邪惡力量的牽制。而且,剛才來時,他們的步伐聲,浩宇都沒有聞聲側頭。說明他的腦子一定受到了某種強大力量的撞擊。腦子和身體都受了損,變得愚鈍、不再敏感。
顧香趕緊回過頭對江虹咆哮,失去了以往的溫和、溫柔。“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啊”她衝過去搖晃着江虹的肩膀。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嘛。”江虹將她的手輕輕的掰開。她笑得溫婉,說道:“浩宇。可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我們要抓獲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所以,當天我們抓獲浩宇的時候,是使用的一種先進的吹針筒。在他不留意的瞬間,我們從其背後吹了幾枚毒針至他的後背。”
當時,浩宇正在從車上卸載花盆。將一盆一盆的盛開着的嬌艷的花盆從車上搬下來。然而就在他弓身之時,從幾米之外的一個隱蔽的角落,有一位黑衣男子用吹針筒向其發射出了幾枚毒針。幾枚毒針正中其後背。由於毒性劇烈,浩宇當場就倒在了地上。爾後,很快就從遠處開過來一輛黑色小車,將浩宇抬上車拖走了。
“這種毒,是我們奎德家族新研究出來的一種新型毒物。中毒之後,立及就會昏厥。三天之內若沒有解藥,他就會中毒身亡。即便從昏厥中清醒過來,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像在坐摩天輪。而且,這種毒物主要是使神經產生刺痛感。所以。當事人只要在清醒的狀態下,就會飽受神經刺痛的折磨。你知道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刺痛,是一股什麼樣的感覺嗎?有的人,會痛得在地上打滾、叫爹又叫媽。還有的人會用頭不停地撞牆壁。直到牆上、額頭上鮮血流流。直到他們完全沒有力氣再反抗。直到他們再一次昏迷。然後再醒來。再受折磨。然後再昏迷過去。這樣循環性的重複,直到三天後神經爆破而死。”江虹溫柔的笑了笑,又看向了鋼條里渾渾噩噩的浩宇,輕笑了笑,說道:“他的隱忍能力還是比較強的。你看,他坐在那裏多安靜哪?”
“你,你這個尚心病狂的……”顧香氣得失去了理智。就要上去打她。在她身上亂抓一通。卻被江虹一把手就推在了地上。大聲地對其說道:“你現在沒有選擇。只能聽我的。否則。明天過後,他就得死。”
江虹又向前走了兩步,冷視嘲笑般地看着扒在地上痛哭的顧香,說道:“我沒有佐藤木野那麼仁慈。也沒有耐心。更不會相信你。要知道。相信你就等於將自己逼向死亡。佐藤木野的死,讓我徹頭徹尾的明白,對待你,堅決不能手軟。五個字,快刀斬亂馬。以防夜長夢多。堅決不能給你時間、以及空間。不能給你任何機會。只能服從我。”
“我現在就希望你死。黃金宮的秘密對我來說,可有可無。你死了,我就心滿意足。”
江虹回過頭,傲慢地看向顧香,放慢聲音。繼續說道:“但是,如果你肯告訴我關於黃金宮的秘密的話,我還是會欣然聽取。”
顧香停止了悲痛。她拭去了眼淚,從地上爬站了起來。彷彿剛才的淚水不存在一般。整張臉變得剛毅。又緩緩地笑了起來。她說道:“你這個人真矛盾,又說黃金宮的秘密對你來說。可有可無。最後呢,又還是希望我將之告訴於你。你這個人,真虛偽啊。”
江虹忽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她說道:“你提醒的是。好吧,黃金宮的秘密,我的確不怎麼在意。這麼吧,咱們做一個新交易。只要你肯配合我完成這個交易,那麼我就答應,放你們一條生路。顧小姐,你看怎麼樣?”
“什麼交易?”顧香問道。顧香終於明白,江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這個新交易。這個新交易,才是重點。這個陰險毒辣的女人,她又要耍什麼新花樣兒呢?她又要起心害誰呢?這個危險的毒婦人。
江虹陰陰一笑,爾後湊到顧香面前耳語了一陣,然後才直挺起嬌弱的身板兒問道:“怎麼樣?願意嗎?”
顧香雙眼一棱,心想,這毒婦果然又要害人。她的野心,似乎從未停止過。顧香的心裏也在盤算着。無論如何,她現在都得爭取生存的時間。多活一天,就能多一份希望。這麼想到,顧香爽朗的答道:“好,我答應你。”
江虹與顧香達成協議后。立馬給浩宇餵了解藥。但喂下一粒解藥后,立馬又餵了又一顆毒藥。她微微一笑,溫柔地對顧香說道:“一粒解藥解去他身上中的劇毒。而另一粒毒藥再次上身。這樣,三日一循環,他死不了。但是,如果你不配合我完成這次艱巨的交易的話,那麼,我就會給他斷掉解藥。他就活不長。嗯?”
顧香點點頭。她說道:“無論怎樣,我都要浩宇跟在我身邊。我要親眼看着他。我才放心。”
“沒問題。”江虹也爽朗地答應。
江虹和顧香的交易達成之後,就開始了他們的計謀。昱日,江虹將顧香帶去了老奎德先生的卧室。老奎德先生正在閉目養神。十多個女傭正在他的房間裏忙活這、忙活那的。有三兩個女傭正在給他捶捶腿呀,按摩着肩膀呀等等。有人進來給他耳語通報之後,當江虹領着顧香走進這間寬闊得像教堂一般莊嚴的房間之時,老奎德先生就緩緩睜開了眼。晨光斜照在他的半邊臉龐上,讓他看起來十分的緩和。像一位毫無眷戀的老人。在身旁兩位女傭的相扶下,他直坐了起來。臉上立及有了眷戀的表情。他問道:“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江虹趕緊上去給老奎德先生捶背,撒嬌的說道:“交給我的事,爺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告訴你,她已經願意說出黃金宮的秘密了。不過。她執意要親口告訴你。我這就帶她來了。”
老奎德先生將目光移至了顧香的身上,緩和又凌厲般地問道:“是嗎?那你說吧,黃金宮究竟去哪兒了?你都經歷了些什麼?快說吧。”
顧香的眼神很緩和。她抬頭看了一眼窗戶外的昏黃的晨光。這晨光,無比的柔和。它給人以親切。顧香伴着十分平淡的表情說道:“實際很簡單老奎德先生。黃金宮消失了。那片綠洲也消失了。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答案是很簡單的,它們沒有憑空消失。而是沉溺了。沉溺到了黃沙之下。被那漫天的厚厚的黃沙所掩埋。”
老奎德先生立及伶俐的站起了身。目光尖銳,盯着顧香,問道:“當真?”
顧香溫和而笑,道:“這有什麼好欺瞞的。老奎德先生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挖啊。黃金宮就在那片黃沙之下。掘地三尺就一定能看到泥土。”
老奎德先生堪酌了兩下。在屋中徘徊了兩圈。爾後盯着顧香說道:“好。就去挖。你帶路。”微茫的晨光再次照耀到他身上,這時的他。看起來像一位揮劍的將軍。即使年已近百。卻仍然精神百倍。照這樣看來。這位老人再活過二三十年應該都不成問題。“對了,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顧香緩和的說道:“我想說的就這些。其它的,無可奉告。你去挖開黃金宮,一切的秘密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沒錯。帶着你去挖。什麼秘密都可以解開。希望你,不要與我這位老人耍手段。”老奎德先生的話伴着溫柔的晨光,落進茫茫塵埃里。
顧香微微而笑,攤了攤手。
在得到顧香交代出來的這一個消息之後,奎德家族決定啟動資金,組建團隊去沙漠中挖掘、尋找古老而神秘的黃金宮。
幾日之後,這支隊伍出發了。許多的鐵鍬等等挖掘工具都被扛上了飛機。三兩架飛機朝着大漠的方向飛去。
大漠飛沙,孤獨的隨風飄揚。比天高,比海闊。毫無方向。不知道被這絮亂的風吹向何方。彷彿就只有不停地、不停地、就這樣轉着圈。然後,終有一天,風兒會停止吹落。於是,它就可以塵埃落定。
這個季節的風尤為的劇烈。彷彿,要帶走人世間暗藏在黑暗角落的一些寂寞精靈。它們不屬於這個世界。它們需要去到遠方。遠方的遠方。你看不到的地方。那裏有着寧靜、和美好。
然而,白色的、又劇烈的陽光猛烈地照射着大地。在這荒無人煙的冷囂大漠顯得格外的猖狂,與霸道。以至於,彷彿是在嘲笑那些溫和的風兒想要帶走的黑夜精靈。炙烈的陽光彷彿在對着那些黑夜精靈大聲地宣誓,你們無處可躲,無處可躲。這個世界,沒有祥和,沒有祥和。
於是,那些溫和的風兒啊,那些孤獨沒有方向的飛沙呀,還有那些日日夜夜想要逃離的黑夜精靈啊,它們都瞬間凝固在了那裏。保持着那張渴望自由的表情的臉,保持着那雙睜得大大的、忽閃忽閃的亮晶晶的美眸。它們被凝固。被停止。一切,都停了下來。
溫柔的風、孤獨的沙、炙熱的太陽,無不宣誓着這片黃沙大地的冷漠、與蕭條、以及想要吞噬所有天地事物的猙獰。
在這片猙獰的、驕陽似火的大地上,有一大片的人正揮揚着鐵鍬鏟着腳下的沙粒。風吹着沙從他們背脊刮過,留下呼呼地各種嘲笑的聲音。太陽光像從天上撒下的萬把尖刀,刺向每一個人身上。如果你用一個45°角的斜視仰望,你就會發現,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被這尖刀般的東西萬箭穿心。
除了這些揮着鐵鍬和鋤頭,不停地挖掘腳下這片頑固不化的黃沙的勞動人們外,在周遭處還有一些監督工。他們紛紛是奎德家族的一些有着身份的貴族公子少爺們。他們在周圍搭建了帳篷。好些有身份的人都躲在帳篷里喝着水。
其中有一位衣着光鮮的中年男子毫不客氣地謾罵道:“他媽的,這麼熱的天,跑這鬼地方來長駐,這不是找死嗎?再呆兩天,非得熱死在這兒不可?”
而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一位長相俊美的溫文爾雅的稍年輕的男子。他端起茶杯。緩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經心的說道:“叔真是的,又沒有人強拉着你來。還記得前兩日可是你自己在爺爺面前苦求着要進來照看掘地的。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不覺得慚愧嗎?你若經不起這折騰,要不,就回去吧?”說畢,挑眼看了一眼對方。
“屁。現在誰都往這兒湊。老頭子都要進來查看詳情了。咱奎氏家族呀,現在就望着這塊黃沙寶地呢。這些黃沙,他奶奶的,還真能變成金子。在沒挖出黃金宮之前。我死都死這兒了。”那中年男子說道。
俊美男子輕輕一笑。又喝一口茶。嘲笑說道:“叔這個人可真不靠譜。說的話,就等於是放屁。沒意思,我還是找別人玩去吧。說真的,這個地方還真無趣。”說畢就站起身來走出了帳篷。又進了另一頂帳篷。
然而此時。在離這些帳篷的遠處,在那些正在揮汗如雨地挖掘地下黃沙的人們的不遠處,顧香正拿着帕子給浩宇擦汗水呢。她問道:“怎麼樣,好些了嗎?”
浩宇由於一直中毒,所以經常會全身神經劇烈疼痛。在如此酷熱的天氣下,就更增加了他的痛苦。他常常疼痛得一頭栽進火辣辣的黃沙里。或者一直向前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後跪倒在火辣辣的黃沙里。而此時。浩宇也正是因為犯神經劇烈疼痛而跑出了帳篷,不停地向前跑,不停地跑,跑,跑。最後跪倒在了辛辣的黃沙堆裏面。顧香一直跟隨在他後面。在他跪倒之後,她也趕到,撲到了他的後背上,用白帕子不停地給他擦拭汗水。一直問他,怎麼樣,好些了嗎?怎麼樣,好些了嗎?
浩宇的疼痛過去之後,方才回過頭將顧香抱在了懷裏。嘴裏喃喃道:“我沒事。沒事。”
每次看到浩宇犯病,顧香都十分的難過。痛在他身上,疼在她心裏。甚至她會難過得掉下眼淚。每次,眼淚都會一顆一顆滾燙地掉進這些火辣辣的黃沙里。然而立刻,這些滾燙的眼淚之水就會被這些缺水的饑渴的乾燥的黃沙“咀咀”的吸納殆盡。如同變魔術一般。
顧香也緊緊地抱着浩宇寬闊的肩膀,細聲的悲傷的說道:“浩宇你忍一忍,快了,就快了。咱們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離開這個破地方。你要堅持。一定要堅持。”
浩宇輕拍着她的後背,溫柔的說道:“我都說了,我沒事。你不要這麼擔心。你擔心,我會傷心。”
大漠的夕陽是孤獨的。殘紅染盡了整片黃沙。彷彿一大片的血液朝着遠處滾燙地流去。鋪天蓋地。要洗去整個天地的白、與黑。
顧香與浩宇跪地相擁的情景被映刻進這樣一片殘紅里,永不消失。永不褪色。鐫刻進永恆。
暮色四合。第二日,在這片沉寂久遠的大荒漠發生了一連環性的爆炸事件。炸藥繞着大大小小的沙丘頻繁的炸了一圈。將浮澡的黃沙炸得四處飛濺了起來,與青煙一同囂張的滾滾直衝雲宵。大地上形成了一個凹下去的大大的漩渦。所有在這片黃沙上揮鋤挖沙的人,以及周圍休息在帳篷的人,他們都被埋進了黃沙深陷的漩渦里。沉入寂靜。白煙滾滾而上,它們在大膽地釋放寂寞、與張狂。
而遠處,站在另一片高高的沙丘上的一批人,他們正目視着前方發生的一切。生命的消逝、黃沙的凹陷、以及白煙的寂寞直上,所有的這些,都是塵世間,人們的相互鬥爭結下的果子。
江虹站在米蘭斯的旁邊淡漠的說道:“這一次,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剩下我們。我們才是最後的王。史蒂芬,以後奎氏就是我們的了。”
米蘭斯看着那個冒着白煙的淪陷的大漩渦,目光靜靜的含有一絲渺茫,沒有說一句話。
而旁邊的顧香和浩宇也寧靜而淡定的站着,平視着前方。他們的雙手十指相扣,緊緊的纏扣在一起。他們的心情此刻異常的忐忑、又平靜。因為這個大爆炸后,即將面對的,則是他們的生死。此刻。顧香淡定地感嘆了一句:“這個世界真是蒼涼。生命如此不堪。”
浩宇將她的手扣得更緊了。
江虹又對一直沉靜無比的米蘭斯說道:“你別這樣。你不是一直很記恨奎德家族嗎?現在好了,咱們報仇了。為你媽媽報仇了。米蘭斯,我的史蒂芬,你應該高興才對。別這麼憂傷啊。”
奎德家族的一些重要成員,以及老奎德先生都死在了這次大爆炸之中。這,就是江虹設計的圈套。江虹就是一滴毒液,她湛進哪裏,哪裏就會被她污染。奎德家族就被她這樣搞垮了。而她,就是奎德家族未來的統治者。這就是她這幾年來最陰暗的計劃。
米蘭斯雖然是奎德家族的成員,然而因為當年他媽媽地位低下。懷孕后。他爸爸在知情的情況下也拋棄了他的媽媽。而娶了另外一位貴族千金小姐。他媽媽獨自生下他。為了養大他,很辛苦。後來生病而死。後來米蘭斯被尋歸回奎德家族。然而米蘭斯卻一直深深的愛着他媽媽。因為他媽媽的緣故,一直痛恨着奎德家族。
所以當這次大爆炸發生之後,他的心情很複雜。本應該高興。卻高興不起來。總有一股隱隱的悲傷纏繞四周。畢竟,他也是奎德家族的人。所以他此刻無聲無息地看着前方的迷煙。心情釋放性的沉重。
江虹見他像死釘子被釘住了一般沒生氣,便轉身看向了顧香和浩宇。這個合作性的爆炸陰謀成功之後,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眼前的這兩人。沒錯,他們,也應該留在這片大沙漠裏。不是嗎?
江虹朝前走了兩步。她的笑容溫和得可以融化整個天空。她走過去,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顧香的冰涼之手,溫和過頭、友好過頭地說道:“合作愉快。沒想到,咱們的第一次合作。竟會是如此的順利。這是咱們的第一次合作吧?也將會是最後一次。你說呢,小賤人?”
顧香將手縮回去,極其淡然、平和的說道:“我希望你言而有信。”爾後用一雙充滿能量的眼望着她。
江虹與她對視一會兒,爾後一扭頭,帶着一個奇怪的笑看向前方的那個大漩渦說道:“當然。我當然會守信。哼哼。”帶着怪異的笑。退後兩步,爾後一揚手,背後她的人就端起槍干對準了被孤立在她對面的顧香和浩宇。
江虹哈哈而笑,說道:“跟我談誠信?是我傻還是你傻?告訴你吧,對付你,我再也不需要講誠信。我只要你死。他們死了,就該你們死了。這就是我周全的計劃。你們也得給他們陪葬。留在這片大沙漠裏。瞧這片大沙漠多美啊,死在這裏,也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你說呢小賤人?”
“哼!”顧香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你會耍這一招。果不出我所料。只是……”顧香也隱晦的笑了。
“只是什麼?”江虹問。
“只是,只是你把他們都炸死了,現在你還剩下多少人?就你們幾個?你們,你們和我們,我們都在這片空蕩的大沙漠裏。求救都沒有人來幫忙。不錯呀。太好了。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啊。嗯哼?”顧香攤了攤手。
江虹感覺到一絲不妙。她又退後兩步。爾後一句也沒有再廢話,直接一揚手道:“開槍。打成爛泥。一個不留。”
“嘩嘩嘩”地槍聲朝前掃去,顧香和浩宇一個飛身像齒輪般的斜空旋轉,浩宇將顧香護住往身後一拉,從手指中央飛出一排的毒針直逼向前。開槍的一排人的眼睛都中毒針,雙手扔掉槍干,捂住雙眼“啊”地尖叫了起來,痛苦的在地上哀嚎打滾起來。
浩宇從半空中旋身而下。“浩宇。”顧香趕緊過去扶住他。浩宇口中吐出一小塊小小的血絲。“怎麼樣浩宇?”
浩宇抓緊顧香的手穩住身形搖搖頭說道:“我沒事。”
顧香趕緊衝到前面,將浩宇護在了身後,小聲說道:“我來對付他們。你歇着。”
然而又是一道力量,顧香又被浩宇拉到了他身後去。浩宇拭去嘴角的鮮血雙眼空洞的盯着前方站立的兩個人,冷淡地說道:“你不給我解藥,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你也活不了。”他的瞳孔里射出狂妄冷逼的光芒。這樣的浩宇像是一隻受傷的獅子。即使受了傷,仍然是吃人的獅子。讓人看了,都顫慄三分。
江虹心中一抖,一時起了害怕之心,然而在害怕中。在退步中,在猶豫中,實際她根本毫不猶豫。她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槍就“咻咻咻”地朝前方不停地亂開槍。浩宇很輕鬆的就躲過她的槍彈,連翻跟斗就到她面前,將她的手腕朝上一撇,就骨折了。江虹疼得尖叫一聲,臉色都變成了青紫色。爾後浩宇把槍口的方向又對準了江虹的心臟。江虹嚇得心撲撲撲地。臉色窘異。然而她仍然不肯說出,要將解藥交出來。死撐。發生這樣的事情都在一剎那間。這時米蘭斯走了過來。他用手將槍口移開,說道:“萬事好商量。怎麼忽然就動起槍彈了呢?”浩宇將槍支反握在了手,冷不伶仃地盯着他們。顧香於一旁拾了一把槍走過來。將槍口對準米蘭斯的大腿就無情的開了一槍。冰冷地說道:“不用商量了。奎德家族的人不會將一分的財產分給你這個外人。米蘭斯一死。你就一無所有了。我只要這一槍開下去,他立馬就會死掉。而你,江虹,你將成為街頭乞婦。怎麼樣?”顧香將槍口已經移到了米蘭斯的胸口。這些都發生在一剎那間。
米蘭斯趕緊捂住了大腿滿含鮮血的傷口。雖然他是商業職場上的操縱高手。可是他卻不會武功。在背後耍些陰謀詭計還行,可是面對面的打鬥,卻是不行的。江虹同樣如此。然而浩宇和顧香,一個是超級職業殺手,從小就是殺手般的訓練。一個是經過超級殺手訓練出來的。顧香與浩宇相處甚久,有意的學習,顧香也有了一身好功夫。
顧香舉着手中槍支冷淡地看向江虹。江虹趕緊說道:“停。停停。不要碰他。不要開槍。”
顧香仰着頭,寧靜、而清冷地看着噪亂的江虹。沒有言語。只想看她的下文。江虹硬着頭皮上前挪了兩步,深呼吸了一口氣。爾後看向顧香,緩緩地說道:“好,我給你解藥。不過在這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究竟是顧香,還是翡翠女王?”
顧香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微光。她看向江虹,從容而淡定,說道:“這重要嗎?有什麼區別呢?你想我死的時候可沒問過我這個問題。”
江虹輕輕一笑。誰也不懂她這個笑容的含義。她說道:“我有一個想法,無非你就是想從我這兒得到解藥不是嗎?而我,肯定是費盡心機不會給你。我想你死,就像你想我死一樣。我們彼此都希望對方死掉。希望對方過得豬狗不如。這就是仇恨。咱們之間的這筆深厚的細帳,總是要算清,要結清的,不是嗎?不然,長久的糾纏下去,還會影響下一代。這樣吧,咱們就將所有的恩怨化作一場賭博。誰輸誰死。”
顧香微微皺眉,說道:“說得倒是好聽。不過在我看來,你不過是,又在耍心眼。想將咱們哄出這片沙漠然後再找人槍殺掉我們?這種戲碼,我也會。我根本不會相信你的為人。”
“這次我再也不會耍心眼。經歷了這麼多事,我也累了。和你,必須得有一個了結。說到底,必須得有一個人死。米蘭斯不是在你手裏嗎?如果我輸了。你就將他一槍嘣了,這樣,也就相當於把我也嘣了,不是嗎?”
顧香輕輕地笑了。說道:“說到底,你不過是想從我這兒贏得一絲生存的機會吧。假設你贏了,我也就會放過你們一碼。同時還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而你們,也就躲過了這次大沙漠的這一劫?江虹,你的算盤,看似沒有算計,可是那木頭上的珠子可是敲得叮噹響啊。傻子,我才和你賭。”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江虹竟然狂笑了起來。笑到最後,她說道:“那你就開槍啊。將我和他都打死在這片大沙漠裏。我不會給出解藥。我們都死了。他也死了。你一個人痛苦的活着。這樣,也許也是另一番美好的風景吧?嗯?”
江虹冷逼一會兒顧香后,又說道:“想逼我交出解藥,然後再將我們打死?你以為我傻呀?我寧死不屈。我就算死,也要讓你活着享受痛苦的煎熬。”
說白了,顧香與江虹,二人都有算計。顧香想逼江虹交出解藥,然後再將米蘭斯打死,留下她一個人一無所有的痛苦的活着。或者,將他們二人同時送上西天。總之,結局要讓她痛苦。
而在江虹的骨子裏也想顧香死。她知道顧香也想她死。所以她更是明白,即使她交出解藥,顧香也不會讓她如意的活着。所以她才用最後“一賭決生死”來逼迫顧香。如果顧香不同意,那麼她寧願死,也不會交出解藥。這樣一來,他們一死,浩宇一死,顧香就只能痛苦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了。
如此一來,江虹和顧香就形成了一個“死”一般的殘局般的對峙。誰也不退步。誰也不想讓誰痛快。誰也不想讓誰舒服的活着。誰都希望對方死。為了這個目標,她們至死不渝。二人都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對方。最後顧香收起槍支,望向遠處金黃色的沙漠微微而笑了,說道:“行吧,我答應你。為了讓你輸得徹底,死得瞑目,我接受你的挑戰‘一賭決生死’。我就當是你的挑戰好了。嗯哼?”顧香挑一挑眉毛,調皮的笑了。
“顧香……”浩宇輕聲喚道。提醒她。眉頭也微皺。因為,他們完全可以在這裏結束一切恩怨的。如果走出這片沙漠了,也許又會出現另外的危險。誰也無法預計未來。尤其是江虹。這女人,信不得。又狠毒得要命。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千方百計的算計,到時候又要重新來過。
顧香回過頭看向浩宇輕輕地笑了,搖搖頭,輕聲道:“沒事的。一場賭博而已。做個徹底了結也好。我要讓她輸得心服口服。輸得徹底。死得瞑目。”爾後顧香於一旁的沙子堆裏面拾了一根結實的繩子走過來將米蘭斯一圈一圈地纏繞起來,捆紮得很結實。一邊打結一邊說道:“這就是咱們的籌碼了。江虹你若是敢耍花招,我就一槍嘣了他。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你自己看着辦吧。我這也只是了你最後的心愿罷了。一賭決生死。這是你說的。希望你不要耍花招。”
大沙漠裏刺金的黃,變成了耀眼的白。一圈一圈白色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的雙眼生疼生疼的。眼花、又頭暈。雙眼掃過這片空洞、乾旱的沙漠,一行人踏上了飛機。而顧香牽着捆綁着米蘭斯留下來的一截繩子,喚道:“快點啊。有氣無力的,沒吃飯嗎?”她罵米蘭斯。
一行人走上飛機,離開了這片經歷過你死我活的鬥爭的、空洞殘酷的沙漠。大漠蕭瑟的聲音在腳下無邊的哼吟着寂寞的歌謠。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將整個大荒漠營造得更加的猙獰、可怕。像是有無數個鬼魂在這裏面遊盪。隨時將你的魂魄攝走。
腳下一片蒼涼、慘白。而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之賭已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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