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先天十八羅漢手
旁人或許未能察覺其中深意,但關通海與虛子顯自少年時便一同習武,闖蕩江湖,彼此脾性早已了如指掌。虛子顯若直接開口讓梅劍之先為關通海治療,恐怕關通海會因自尊心作祟,不願接受,反會找盡借口推辭。倒不如假意發怒,逼迫他先行解毒。
這節骨眼上,哪裏顧得上自己剛剛恢復的身子,氣運掌間,抬起虛子顯兩臂一劃,兩掌便即對上。
“關前輩,您體內餘毒未清,切不可再強行施展內力。”梅劍之勸道。
關通海哪裏聽得進勸,兩道紅芒便由着脈絡匯進虛子顯兩臂之中。梅劍之見此情形,知他心繫同門師兄的生死安危,便命丘三望守護在側,一旦關前輩面色有異,即刻出手制止。安排妥當后,梅劍之雙掌緊貼虛子顯的背心。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直至二更時分,虛子顯方從險境中掙脫,緩緩睜開雙眼,額上那道漆黑的印記也似是隨之黯淡了幾分。他輕嘆一聲,目光投向關通海,低語道:“師弟……你又何苦如此……”
關通海見他終於開口,原本蒼白如紙的面容漸漸泛起紅暈,心中那塊沉重的石頭終於落地,冷哼一聲道:“哼!你想死在老夫前頭,哪有那麼容易?老夫早有誓言,即便是去了陰曹地府,也要做你一次師兄!”
虛子顯只笑不語,知這師弟一旦鬥起口來便止不住,此時兩人剛得梅劍之運功逼毒,氣力尚未完全恢復,實在無心與其辯駁。虛子顯暗自調息,只覺胸腹間那股濁氣已消散無蹤,體內除了些許殘毒,已與中毒前無異,心中不由暗贊:“這小子果然悟性非凡,短短几日便能領悟焚雲心經精髓,並能運用自如,倘若能專心致志修鍊武學,將來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只可惜......”念頭至此,他忽然止住,轉而向正閉目運功的梅劍之問道:“小兄弟,老夫再問你一次,你可願隨老夫回崆峒派?”
梅劍之睜開眼,淡淡一笑,道:“晚輩能得兩位前輩垂青,實乃三生有幸。然而晚輩心中已有定計,往後時日只願陪伴阿離左右,她要去哪兒,我便到哪兒。”
“哼,”虛子顯聞言不由搵怒,“那慕容離若要藏在慕容山莊裏一輩子,你也要留在那慕容山莊么?你又算得上她什麼人?”
梅劍之一愣,心中暗自低語:“你又算得上她什麼人?”心中一顫,不禁自問:“是啊,我究竟算得上她什麼人?”他憶起慕容離數度的拒絕,心中一片茫然,難以窺探她心底所思所想,一時間,失落之情油然而生。
虛子顯見他神色微變,繼而厲聲斥責:“你年紀輕輕,不思勤修武藝,卻沉溺於兒女私情之中,成何體統!”
梅劍出於一片好心,救下了虛子顯,未得一聲感謝便也罷了,反而被他迎頭蓋臉一頓斥責,心中自是不悅。隨即又想道:“我既已同阿離提過,願一生一世守護於她,我堂堂男兒,說過的話,豈有作廢之理?虛前輩處處譏諷,不過是想勸說我隨他一同去那崆峒山,我可萬不能上得他當!”
梅劍之終是年輕,情緒來得迅猛,去得也迅速,不消片刻,便已平復如初。他心知虛子雖然言辭犀利,咄咄逼人,卻也是出於一片好意。但此時叫他俯低認錯,卻也是萬般不願。
如此兩日,虛子顯與關通海各自閉目靜坐,調息運功,以期迅速恢復元氣。閑暇之餘,便向梅劍之和丘三望細述崆峒派入門散手——“先天十八羅漢手”。此套拳掌手法,不過是崆峒派初入門弟子所學。
但見丘三望使出一套,徒有形、卻無神,關通海越看越是生氣,罵罵咧咧地又將丘三望師傅趙神曲數落一頓。一時再看不下去,索性閑來無事,便將那“先天十八羅漢手”全數教給了梅、丘二人。這套拳法並非難以掌握,只需勤加練習,便能運用自如。梅劍之與丘三望各自演練數次,已然掌握其中奧妙,拳法之中,漸顯靈動之氣。
“梅小兄弟,你若不運內力,且與三望過上幾招,試一試身手如何?”關通海命道。
梅劍之點頭應允,兩人便互相抱拳施禮,隨即四掌齊出,拳風掌風如虎嘯山林。雖然兩人所練武學如出一轍,但施展起來,卻各有側重。梅劍之招式既猛且快,轉瞬間已連出七八招,如狂風驟雨,攻勢凌厲。
而丘三望性情內斂,重守輕攻,身形如柳隨風,左閃右避,兩掌忽而護面,忽而護胸,將梅劍之的拳腳一一化解。兩人你來我往,拆解數十招,卻誰也未能佔得上風。
關通海一邊細看,一邊朝虛子顯道:“老夫初時見這三望小子,舉止畏縮,還疑惑趙神曲怎生收得個這麼資質愚鈍的弟子,此時看來,卻也並非全無希望。此子雖天資略顯遲鈍,但勤學苦練,若能得你我悉心傳授,習得五成功夫,足以在江湖中立足了。”
那虛子顯在性命垂危之際,心中所系,唯恐一身絕學無後繼之人,關通海見梅劍之始終不肯低頭拜虛子顯為師,知此情難成,便將心思轉向了丘三望。
卻見虛子顯將判官筆倒豎,插入泥中,筆尖白毫竟絲毫不亂。他不悅道:“老夫的'夢微筆譜',豈是誰都能學得的?”
崆峒派雖多用冷門兵器,但門下弟子多以鐵器鑄造的判官鐵筆為武器,筆尖亦是銅鐵打造,一擊之下,威力非凡。然而虛子顯自幼酷愛詩詞書法,尤崇唐朝李杜之風,欲效仿一二。旁人以鋼鐵為利器,他卻偏愛以尋常毛筆代之,意在以內勁之凌,破敵人攻勢。“夢微筆譜”雖招式不多,卻是虛子顯由日日書法練字中感悟,一橫一豎、一撇一捺,起初三划兩下,漸漸匯總成一套以空中揮字的獨到武學。
便是這套筆法,虛子顯才得以在江湖上嶄露頭角,盛名四起。江湖中人,只要聽得一支判官筆,一副字帖,便知是“煙霞散人”虛子顯了。
那丘三望雖為人刻苦,踏實本分,卻是個粗糙少年,對書法、詩詞歌賦皆無精通,便是此刻沒日沒夜苦背大家詞作,憑他資質,非得一年半載方能稍有感悟,更遑論提筆練字這種需少時便下苦功,年復一年刻苦鑽研之技。
而梅劍之卻恰同虛子顯年輕時一般,喜好詞賦,擅弄筆墨,兼得奇門術數,又天資聰穎,心思靈活,更適於習此套筆致多變,兼雜兼復的夢微筆譜。
梅劍之和丘三望對招一炷香罷,仍難分上下。關通海明令禁止梅劍之運轉內力,梅劍之自也不便以內力逼其左右,這般僅施展外家拳法,看似笨拙的丘三望,竟絲毫不落下風。
關通海喝止了二人,向丘三望贊道:“倒是有些本事!哈哈,那趙神曲做不來師傅,便不要做了!”
丘三望在崆峒派三年,從未得過師傅師兄誇獎,此時聽聞師祖讚歎,心中又感又喜,竟不由得鼻尖一酸,眼圈泛紅,險些掉下淚來,急忙抬手假裝拭汗,連同眼角淚水一併擦凈。
關通海暗嘆一聲,忽地心念電轉,計謀又起,當下說道:“這套'先天十八羅漢手',你倆揮來喝去,分不出個上下,那怎麼成?這樣吧,老夫再傳你二人'旭日劍法',再來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