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無意春墨
李虎有些發怔,正在他睜開醉的迷糊的眼睛。
李虎看到女老闆向跑堂的打個手勢,在他耳邊細語幾句。跑堂的顛顛的跑到李虎面前:客官慢飲。掌柜的讓給你添兩個熱菜,要不然冷酒發作,可是很難受的,
李虎一怔:女掌柜給自己添兩個菜?這人怎這樣好,不由得向櫃枱看去,只見女老闆正含着笑向這邊看着,心裏一硌棱:呀!好像在哪裏見過?
隨即李虎又低下了頭,心裏暗想:貴不炫富,貧不認親。我現在的德性,要是見到了熟人,腦袋還不得掖進褲襠里。
第三杯酒下肚,李虎頭腦已經開始發暈。待到女掌柜添的兩個菜,手把羊肉和炒牛裏脊上來的時候,心眼鬱悶已久的李虎不由得大感快意,虎入羊群般恣意大啖起來。一時竟酒滿喉嚨肉滿腮,象壩上的樊噲,豬腿置於盾上,劍切狼吞,很是壯哉。
不一會酒干肉盡,風捲殘雲般的痛快。愁酒醉人,一連幾大杯下去,李虎的大腦直接斷片。上來只是打算,趴在酒桌上休息一下,無奈酒老爺當家,而後便是鼾聲如雷的埋頭大睡。
直到天昏雲黯,接近天黑的時候。李虎這是一通好酒好肉好睡覺。
當跑堂的拍了又拍后,李虎仍然是酒足飯飽,打着飽嗝,踉踉蹌蹌的向小酒館外走去。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來,猶如鵝毛紛紛揚揚。落在房頂上,平地上,莽原上,公路上的汽車也穿上了臃腫的白袍。
黃昏已近,老天的鬱悶情緒繼續發泄,天上的雪像海水漲潮般洶湧。雪片如砂礫和小刀,隨着勁風在人裸露的部位,剮蹭划拉。
李虎費力的在沒膝深的雪地里艱難跋涉,氣喘吁吁,東搖西擺。沒想到一腳不慎,竟踩到路邊的溝壑里去。
雪幾乎埋沒了身軀,李虎掙扎了幾次,腿軟腳麻腦袋一片模糊,哪裏爬的起來。只覺酒往上涌,不一時竟呼呼哈哈睡去。
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下,人本來就有嗜睡的生理,何況酒醉的人。不一會,路邊溝渠里只剩下一個黑點,在夜色和雪花的覆蓋下,黑點越來越小,全部被埋葬在積雪下,只是個時間問題。
不過,如此暴雪和風暴的肆虐下,生命結束的過程應該很快。要不然,俄羅斯每年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酒鬼葬身雪夜……
李虎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熱乎乎的炕上。頭腦暈乎的厲害,微微搖動,便有裂開的感覺。
雪后初晴,太陽出來分外的明亮。
李虎強睜開眼,強烈的白光讓他又是一頓眩暈。
中午了嗎?這是什麼地方?我住的旅店只有暖氣,沒有炕啊!是誰把我弄到這個地方?
就在李虎掙扎不起,迷迷惑惑的時候,房門滋啦一響。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漂亮的臉伸了進來,見到李虎眯縫着眼:我的娘唉,你總算醒過來了!嚇死我了。這要是埋在雪窩裏,明天哪裏還有命在?
說著女人走進屋裏來。
李虎見到來人,連忙掀被想坐起來。大男人,躺着和陌生女人說話,多麼不懂事!
被子一掀,李虎連忙又蓋了起來,自己只穿着三角褲頭,全身赤裸裸的。
見李虎的窘態,女子臉色微紅:你不要驚訝!衣褲是我脫的。為的是用雪揉搓你凍僵的身體,不然就是救活了你,也是個廢人。
啊!是她救得我!是小酒館的女老闆?李虎努力想着,昨天中午到出了小酒館,跌進雪溝想的明白,之後大腦便是一片空白。
你不認識我了嗎?女人問。
李虎不好意思的:看着面熟,一時想不起來,你不是小酒館的女掌柜的嗎?
女人俏皮的歪歪頭:你再想想!咱們在哪裏見過面?
李虎放眼仔細看去,這下看的明白了:曉雲般的模樣,一對黑白瑪瑙般的圓眼睛……
李虎一拍床,不顧自己沒穿衣服,陡然坐了起來:我們見過!嗯……應該是在火車上……
他沒好意思往下說,一是女子當時狀況,確實不雅。再則施恩不圖報是男兒本色,自己提起救過她有示恩之嫌。
女子聽了高興的雙手一拍大腿:對啊,我就是你當年在火車上救助的女子啊!昨天,你一進酒館說話,我就聽得耳熟。幾次偷聽、觀察,都沒有拿準。你的相貌變化的太大,加上有頭髮亂鬍鬚長的,心裏疑惑,就是沒敢相認。
萬一認錯了人,你是個漢子家家的,那是多麼不好意思。昨晚你走後,見你腳步踉蹌的,我就有些擔心。到晚上風雪越發的大起來,天冷的能凍掉下巴頦。我心裏六神無主的,想要是我的恩人,萬一遭遇不幸,那將是我一輩子的遺恨!喊着人,我就找了過去,從溝里把你抱回來,你身子都僵硬了。只好用土辦法,脫光了身子用雪搓。
話說到這裏,李虎感動的眼淚直流,沒想到當年的義舉,現在得到了回報。人生一啄一磨,還是多行好吧。
李虎想着,感激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門吱啦一響,走進一位高大威猛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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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進門,兩腿一岔,一隻手掐在腰間,一隻手五指指着二人:好大的膽子,不僅敢睡我的床,還敢到大中午了仍然光着身子!當著我的女人……
李虎一聽大吃一驚,身上的汗就流了出來。
女子一聽,轉臉看看漢子的神態,戟指一杵,變顏變色的說:當家的,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
漢子莞爾一笑:我要不是這樣一嚇,他的汗能出來?你用雪按摩只治其表,內里的汗不出來,如何去的病根?你們兩人還不快快謝謝我?
話沒說完,漢子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氣的女子狠狠擂了他一粉錘,斜楞了他一眼:就是你能!
話沒落地,早已笑的彎了腰:這是我男人!心底挺好。不論生人熟人、什麼場合,就是喜歡開個玩笑。有點氣噎子!別往心裏去呵!
說道這裏,她伸手抿抿頭髮,對李虎一點頭:都大中午了,你起床吧,和我男人喝兩杯。他可是感激你的緊哩!
李虎麻利的穿起衣服,別說讓那男人一嚇,出了身透汗,就覺着淤積了多少天的鬱氣、風寒,和醉酒後的頭暈腦脹消除了,自覺一身輕鬆。
待李虎洗漱完畢,走出卧室,就見那男人正在廂房門口等待,見李虎出來連連招手。
邁進屋裏酒菜香味撲鼻,酒杯已經斟滿。男人坐在主位,女子相陪。
西北人生就的豪爽,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男人才正式開講:我叫季寶涵,婆姨叫雲秀秀。
待到李虎介紹往自己的名字,季寶涵接口過去:你們那邊人嫩生,別看我生的老相,弄不好得喊你聲哥唻。你看!讓我說准了吧。李兄這幾年你躲藏到哪裏去了,當年救了俺家的秀秀,不留名不留姓的,讓俺好生的感激,就是不知到哪裏去找?這下倒好,你自己投案自首來了!
他說完逕自哈哈大笑。
雲秀秀用胳膊肘碰碰他:哎!大哥你到這裏有事?從見你就是愁容滿面的。有什麼事,你就說。俺這當家的還行,在這一帶混了小二十年了吧。別的能耐俺不敢說,就是人頭熟。
李虎低頭思忖了下,就把自己這次生意被騙。自己回款成空的事,前後說了一遍。
季寶涵收起詼諧,很嚴肅的看着李虎:你的擔保人可叫牛嘎子,對!他大名叫牛天寶?
見李虎點頭,季寶涵接著說:這個人可是鋼鉤琉璃蛋,有名的腹里黑,哄死人不抵償。坑蒙怪誆騙樣樣精,坑起他爹來都不會眨眼。他的耳線放的長着呢,你在這幾年不走,他幾年不會露面。你這邊走說不定明天誰的褲襠破了,他就露頭哩。李兄,你要是信的過我,就趕快回去,回去的越快越好。要不然讓他知道了咱們的關係,我想算計他,那就難了哩。
雲秀秀這時也搭了腔:大哥,俺男人辦事能着呢,就算沒有我在這催着,他答應的都是木板釘釘。他老想回報您救俺的恩,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哩。
李虎見這兩口子實誠、熱心,講得有理,覺得討回貨款有了希望,臉上綻開了久違的快樂。
李虎回到彭州,掰着手指頭算:是第四十天了!
這四十天,李虎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擔心、憂慮,平添了一片白髮。
畢竟是一生的血汗,李虎着急呀,又不好打手機催。
也就是第四十天的中午時分,他接到了雲秀秀的電話:你前腳走,牛嘎子後腳回來。沒能掐住他的要害,又怕打草驚蛇,就沒給你打電話。俺那口子,現在已經弄清他的賬號,賬號里的錢夠你的損失。你趕快來!到法院辦理財產保全手續,保准勝了官司拿到錢!你快來呵!
聽得出雲秀秀的着急,兩口子是把自己的事往鐵里辦!
證據確鑿,官司好大,一打就贏。贏了官司,又早已保全了財產。除了費些時間白了幾撮頭髮,李虎沒有受到損失。
當從銀行回過款后,心存感激的李虎,非得要給席寶涵和雲秀秀兩口子點感謝費。兩口子打架的一樣,就是不收。
最後逼急了,季寶涵放出重話:當年就許你見義勇為,今天就不能允許我路不平有人踩?要送錢也得我先感恩!你要是把我當成兄弟,錢的事從今別提,要不然我可要劃地絕交!
李虎還能說什麼?無論社會怎樣變化,中國人自有正氣在!
李虎怎麼都沒有想到,當年義憤之下救了雲秀秀。誰知今日自己有難,全虧了雲秀秀兩口子出手相助。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嗨!這兩口子,就是投桃報李之人。李虎向曉雲說自己的感受,曉雲先是感動的無聲頻頻點頭。後來,呲牙一笑:你好色偷看人,倒有了篇好故事咧!
其實,曉雲不知道的是,這好故事後邊長着呢。
此後,兩家逢年過節的,都打電話相互問候,就是沒人再提當年,前後兩次救助的事。
李虎和季寶涵都不想讓對方有示恩的感覺,李虎勇救、季寶涵義助的事就像沒在兩家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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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世紀頭十年,同全國經濟大局相似,李虎的事業發展很快,他已經轉行,在軟件園蓋起一座綜合樓,搞起了軟件研發。
當初從經商往研發製造業轉行,李虎是受了國家重點發展項目的啟發。當然還藏着一個小小的私慾。女兒是搞軟件研發的,博士畢業后,現正在蘇州一家企業實習,他想讓獨生女倦鳥歸林。還有,雖然離開煤礦多年,和那裏的血脈沒斷,他想為煤礦採掘的自動化提供可用的軟件。
四月底,彭州正是繁花似錦的季節,暮春開放的木香,也就是荼蘼,纏繞在藤架上遠看好似瀑布,近觀如雪,香飄十里,引得蜂飛蝶舞,情景怡人。
荼蘼開罷芳菲盡!李虎很盼望女兒五一節的時候能來一趟,也讓她看看軟件園裏木香最後的身影,一來香巢引鳳,勾引的女兒早日歸來,二來也讓她對芳菲盡有所觸動,三十多歲的人啦,再不出嫁,真是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潑不出去的水了。
為這個獨生閨女,李虎兩口子真是操碎了心。早年她出生的時候,國家已經對煤礦一線工人有了特殊政策,凡是第一胎生女兒的,允許再生一胎。
李虎和曉雲堅持沒要,因為曉雲當時要照顧行動不便的爹娘,實在沒有時間再照顧一個娃娃。
世界上,哪一個孩子不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人的心就那麼大,切塊越多愛的佔比越小!
應該說,女兒出生在一個煤礦工人家庭里,沒有含着金鑰匙,但也是喝着蜜水長大的,像小公主般長大。
女兒小的時候不笑不說話,性子柔柔的,說話低聲細語的,讓父母差一點愛,就覺得十分對不起孩子。那時的女兒是父母的心肝肉,是俊俏聽話的乖寶寶。
女兒在溺愛中長大了,長成楚楚動人的少女。也就是在高中階段吧,李虎兩口子突然發現女兒人大脾氣長。和父母說話的口氣,不是反問句,就是感嘆句。在外邊和人說話知情達理,在家見了父母就像見到仇人,說話做事恰腰瞪眼的,活像逼債的沒拿到錢。
李虎幾次要發脾氣,都讓曉雲勸住了:孩子高中階段壓力大,理解吧。
磕磕絆絆,總算孩子爭氣連中三元,本碩博一口氣讀完。按理說,脾氣應該好一些了吧?非也,此後見了父母就像烏眼雞,歷來呵斥的多,溫順的時候少。弄得曉雲在背後哭了幾次。
哭,又有什麼用?孩子是父母身上的肉,切割哪一點都受不了。
可曉雲象天下所有的慈母,生就的發賤,偎前侍后的,就是連鞋帶子都想提女兒系。
女兒的婚事成了曉雲最大的心病,連連催促李虎操持。如此叛逆的女兒,你曉雲不敢問,李虎又有什麼辦法。”
沒想到正埋頭吃飯的女兒炸了,把筷子一摔,轉臉就走,硬邦邦的甩下句:你們誰想找就自己找,我的事免操閑心。我信奉獨身主義!要是你們閑的沒事,去社區噹噹義工!
你說這是什麼話!
李虎對着曉雲發火說。
曉雲偏偏不改,隨着年齡增大,與磨一樣,想起就長出短嘆的。
五一節前,曉雲用微信給女兒發:乖孩子,媽想你了,過節回來吧?
她被女兒呵斥怕了,不敢直接和女兒通話。女兒回答的微信:沒工夫,你們要是吃飽撐的,每天跑步去。
李虎兩口子五一前,一直很鬱悶:不缺吃不缺喝,事業也在發展,怎麼當初生了這樣個女兒,還是個獨的!
轉眼之間,五一的中午已過,曉雲兩口子蔫頭耷腦,無情無趣的吃了中午飯。
年過五十日過午,身子埋了半截土,何況李虎兩口子,將近六十?
本來家裏沒有個小孩子熱鬧,就夠冷清的,偏偏李虎兩口子不喜歡走朋串友,和四鄰談笑。
早早吃了午飯,職工都放假,李虎沒事做,就想上床睡一大覺。只有曉雲心事重,電視劇看多了想的離乎,隔着窗戶向外看。見鄰居一家扶老攜幼樂樂呵呵,在小區廣場玩,把她饞的呀,眼淚都要掉下來。
李虎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曉雲一聲驚叫,嚇得一個激靈爬了起來。只見曉雲變樣變色的,伸出的手顫動着,指着窗外,嘴裏支支吾吾不知在說著什麼。
別是中風!這是李虎第一個念頭。這年頭,吃喝的營養外溢,中風是中老年人常見病。
李虎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一把扶住曉雲避免她摔倒,一面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心裏不由的一哆嗦:女兒回來了!她有說有笑的和身邊一個高大的男子嘮着什麼,離家越來越近。
李虎忙把曉雲扶到沙發上坐下:你別高興的過分,弄個范進中舉!
待曉雲坐下,李虎就打開了屋門,含笑在門口等待!
女兒到了樓梯口,就見到父親探頭探腦的向外望,小孩子樣的歡笑着撲向家門,嬌嗔的如同兒時可愛的模樣:爸、媽!你們都沒午睡?我本來想偷襲高家莊,打槍的不要,你們怎麼知道的。
曉雲接了過去:心理感應唄,誰叫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曉雲就是這樣,不知道表達感情的方式,拐不賴嘰的說。
獨生女兒回來了,這可是家裏少有的節日!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