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奪勢
供軍的糧草衣物,隨着右神策軍浩浩蕩蕩地離開長安。沒有百姓浩蕩的歡送,只有從隴山上吹來蕭瑟寒冷的冬風,伴着四千神策軍從神策軍鎮出發,拔營直奔蜀地。
中書外省公房內,裴皎然正在處理僚佐送來的文移。她埋首於書山文海中,庶仆躡手躡腳的進來往炭盆里添炭,撥弄炭火時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裴相公恕罪。”庶仆忙垂首道。
“無妨。退下吧。”裴皎然筆耕不輟,“讓公廚給大傢伙熬一碗薑湯,驅驅寒。天越來越冷冷了,莫凍着。”
庶仆道了聲喏,躬身退出去。
擱筆裴皎然深吸口氣,轉頭看向身後的輿圖。西出長安至臨皋驛,再到鄠縣,往周南山至興元府,過劍門關,便得以進入蜀地。第一站,是位於劍州的普安縣,之後再是劍州的梓潼縣,一路西行至綿州,過白馬關和漢州兩處地方,再到沱江驛,便是此行的終點益州。
眼下吐蕃和南詔聯軍,暫時被拒於清溪和邛崍關之間。而吐蕃另外一支軍隊亦再猛攻扶州,意圖以劍南為東府。
神策軍已經離開長安好幾天,吐南聯軍亦在猛攻邛崍關。今日關內落了第一場雪,往西南而行的神策軍,亦要面臨風雪寒冷的侵襲。
路途遙遠,氣候惡劣。按照送來邸報上陳述。為了快速進入蜀地支援,神策軍從出發到現在幾乎都是連夜急行軍。此舉不僅考驗軍隊的體質,更考驗意志力。
負責供軍的供軍使,是前日帶着輜重部隊出發,跟着神策主力後面。儘管出發晚,但好在行軍路線有專線供給,有政事堂的文牒,一路上暢通無阻。除去本身護送的武器、糧草以外,還另外給了供軍使一道手書。允其隨時可以就地補給。
這是她和政事堂其餘人商量的結果。朝廷所撥的糧食,只作為儲備,前期能減緩不少壓力。
視線才從輿圖上收回,叩門聲響起。
“裴相公,李補闕求見。”庶仆道。
“讓他進來吧。”裴皎然斂衣坐下,端坐在案前,雙手隨意搭在膝上。
裹着一身半舊披襖的李敬,滿臉霜意地走了進來,拘謹地行過禮。手捧紙箋,遞到裴皎然眼前。
掃了眼雙手凍得通紅,襆頭上沾着霜雪的李敬。裴皎然接過紙箋,又斟了盞茶。指了指茶盞,“先喝茶,暖暖身子。”
謝過裴皎然,李敬捧茶啜飲。
“這是你們查得到?”裴皎然翻看着李敬遞來的文牒,悄悄把炭盆往前挪了挪,“白合那邊怎麼說?”
聞問李敬慌忙放下茶盞,語氣凝肅,“此事尚只有卑職一人知曉。”
“你倒是大膽。越過御史台和大理寺,直接呈到我這。”裴皎然唇梢揚起,溫聲道:“不過摺子既然呈到了我這,那就一道去政事堂。其餘人等之後,再知會他們。”
說罷裴皎然起身,示意李敬跟他一塊去政事堂。
從內里的衣桁上取了件狐裘下來。二人各自撐傘,頂着風雪往政事堂去。
頭頂風雪簌簌,二人看起來是並肩,實際上李敬刻意落後了幾步。踩着裴皎然的腳印而行。
穿過承天門,走上廊廡。在政事堂門口駐足,遞了傘給庶仆。二人前後入內。
“裴相公今日來得有些遲。”蘇敬暉捋着鬍鬚,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敬,“李補闕也在?”
解了狐裘,丟給門口候着的庶仆。裴皎然面上浮笑,斂衣坐下,“今年雪下的早,可謂瑞雪兆豐年。我這又帶來個好消息。”
“裴相公帶來什麼消息?”上首的賈公閭笑道。
“能有什麼好消息。自然是關於白合侵地一案。”裴皎然揮手示意李敬上前,“李補闕把你查得到的,一併念給諸位相公聽聽。”
雖然不理解裴皎然此舉何意,但是李敬依舊照做。
溫和的聲音在政事堂內展開,賈公閭神色複雜地看向裴皎然。
“李敬你所言真否?”蘇敬暉笑道。
見蘇敬暉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李敬悄悄看向裴皎然,見她點頭,遂道:“下官所言句句屬實。”
“果真是好消息。若是白合對此供認不諱的話。抄沒的家產,怕是能讓朝廷鬆口氣。”蘇敬暉撫掌大笑,“李補闕,你立馬寫好奏疏,我替你呈上去。這會倒要看看,張讓如何抵賴。”
聽着蘇敬暉的話,裴皎然和岑羲對視了一眼。
“裴相公以為呢?李敬是你提拔的,案子也是你提議讓他審的。你覺得要如何?”蘇敬暉看向裴皎然笑着問。
“既然都有證據,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裴皎然笑睨着賈公閭,“賈公您應當也是支持此事吧?”
凝視裴皎然一會,賈公閭遂道:“自然是支持的。不過……”他面上揚了點笑,從一堆文牒下面抽出一本來,“有人彈劾裴相公你和元中丞動用私刑,逼俱文珍招供。他現已翻供,要求重審。”
“翻供?”吹開茶麵上騰起的白霧,裴皎然呷了口暖茶,看向賈公閭,“三司乃至天下牢獄皆有非常的手段,讓嘴硬之人招供。況且,經比部審查,延資庫的賬的確有問題。經御史台的調查,俱文珍多次挪用延資庫之財,作為他用。俱文珍此時翻供,豈不是在質疑御史台和比部有造假之嫌。”
裴皎然娓娓的聲音在屋內漾開。
“可俱文珍是使相。按我大魏律,應對其免刑。裴相公對其用刑有失妥當。”賈公閭搖頭喟嘆一聲,“不過他也確實不該這時翻供。”
話落耳際,裴皎然唇梢挑起。無聲的冷笑起來。
“某也是無奈。畢竟吐南聯軍虎視眈眈,陛下又有旨意。特殊時刻,自然用特殊手段。賈公覺着呢?”裴皎然囅然莞爾道。
聞言賈公閭蹙眉,好一會才看向李敬,“李補闕回去寫好奏疏,明早之前呈到政事堂。莫再和之前一樣越級上奏。”
“喏。”
待李敬告退以後,眾人討論起西南的戰事來。
“還有一事。”裴皎然冷不丁道了句。
賈公閭睇她,“裴相公有何事?”
“西南供軍院的院使中飽私囊。”裴皎然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