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信息管轄
鍾錦跟着何力上了車,才發現旁邊坐着胡樂。她對他笑了笑,後者則是點頭示意。
胡樂將一份緊急文檔交給鍾錦。
“看看吧，他們束手無策了。”
鍾錦看了兩眼,便問：“找我去是做什麼？”
何力說：“先解決澄凈的內部問題。”
“我的權限？”
“額……”何力遲疑了一下。鍾錦立刻明白了：“6勛不知道你來找我吧？”
“嗯,他還沒回來。”
“停車。”鍾錦拍了拍前面的座椅，“何力，停車。送我回去。”
“鍾錦？這是為什麼？”何力不明白,也沒有下令。開車的勤務兵仍然保持着每小時百公里的速度向城郊開去。
鍾錦隨即轉向胡樂：“就算我現在去也沒有任何用途。如果我沒有判斷錯，雖然你出來的時候6勛沒有在,但是現在恐怕已經快返回基地了。等我回去之後,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接觸澄凈的系統,並且會因為我的存在而對你產生不滿。這樣不但不會起到幫助作用，反而會對你們的工作產生障礙……何力,我想你已經意識到發生什麼，或者說即將發生什麼了，但是你對這個即將到來的災難的心理準備，恐怕還不足夠。”
何力心裏咯噔一聲面上頗為尷尬。不過說這話的是鍾錦，他只能喃喃道：“不可能吧……”
鍾錦沒有再說什麼。
縱使何力對她一直以來都有着崇拜的情緒，縱然胡樂和她之間的關係已經非常友好，也十分信服她的技術了，卻不會因為她而做決策性的改變。
至少現在不會。
鍾錦不再說話。
她其實也有其他考慮。雖然理智上她做出了之前的判斷，但是從感情上，她還抱着一絲僥倖，那就是6勛沒有回來，或者即便他回來了也不會能徹底的將她隔離在澄凈系統之外。
或許他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而不會繼續之前的偏見？她想。那樣的話，她之前的計劃也可以提前做些鋪墊。
然而事實並沒有給鍾錦任何驚喜。
甚至甚於她所想。
當他們的車在澄凈所在軍事基地外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一隊荷槍實彈的軍人嚴陣以待。
何力坐在副駕駛座。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心生不好的預感。於是他轉過頭向後座上的胡樂看去。他們都可以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和遲疑。
“我先下去看看……”何力剛說完就用餘光看到有一隊人端着槍跑到門邊。
即便是隔着門也能聽到外面嚴厲的喊聲：“開門！下車！”
四個人沉默半晌，沒有人說話，卻幾乎同時決定聽從外面所說——開門，下車。
他們立刻看到了用槍指着他們，將車包圍的軍隊。站在不遠處，一輛深綠色軍車的旁邊，是一身正裝滿臉憤怒的6勛。他彷彿是看仇人一樣盯着鍾錦，一瞬不瞬。那濃烈的恨意即便隔着老遠也能感覺得到。
6勛下令軍人一邊一個架住鍾錦並將她押回澄凈基地。而對何力和胡樂則只投以警告的眼神。兩人直到這時終於覺得不安，何力剛邁開腿想追上去，卻被人一個大力推了回來。
“幹什麼！”何力憤怒的喊着，“我是澄凈的副總指揮！”
“對於您需要重新進行身份審核。”攔住他的士兵沒有任何激動和強硬的言辭，只是平靜的敘述一個事實。
身份審核？何力罵了一聲。早八百輩子他就沒再做過了！
但是不論他怎麼抗議，這些人就是不讓他進去，跟不要提胡樂了。作為兩個文職人員，手上又沒有槍……或者即便有槍他們也不可能和這些人正面對抗。
最終，何力和胡樂以及開車載他們回來的司機一同進行了身份審核，並在澄凈的招待所待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這一天裏，他們被收了手機和各種通訊設備，不能與外界聯絡。
“看來6勛並不是真的想把你踢出去，而只是要拖延時間，給你造成障礙……讓鍾錦猜對了。”胡樂對何力說。
第二天，當他們獲准進入澄凈基地，並來到指揮中心的大廳時，6勛已經在那裏等他們了。
相對昨天見面，他的臉色黑得更加可怕，雙眼突出，佈滿血絲。整個人站立在那裏，卻渾身顫抖着，彷彿隨時要站不住一般。
何力和胡樂對視一眼。他們的看法相同。那就是，不論從哪個角度看，6勛這個樣子也太過詭異，不符合常理。
有什麼事發生了！
何力這時看到了投影區中心的景象。他一驚，立刻加快腳步跑到總控制台前。整個身體前傾，基本就是趴在上面，反覆確認眼前的數據和信息是否正確。
“不用看了，已經確認很多遍了。”6勛的聲音嘶啞，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他仍舊不爽何力和胡樂，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屬於秦書誠一黨的。若非必要，他真想將他們一個個踹出這裏。
但是現在，6勛卻不得不與他們合作。
胡樂也是被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驚呆了。與何力一樣，他覺得有點難以置信，但是隨即他意識到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早有預感，並已經暗自做了無數心理準備的情況。
沒什麼好驚訝的。他對自己說。
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即便全然如他所料，這樣的現實也足以讓人無所適從，更何況，眼前所現比他所預想更令人難以置信。
展示區中羅列着許許多多不同的頁面，來自全國各個等級政府、國企、重要機構的網站。雖然地址和頁面內容都不相同，然而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上面懸挂着巨大的標題：陰影主張享有信息管轄權。
“信息管轄？這他媽什麼意思？”
6勛瞪了胡樂一眼，冷聲道：“看不懂中文字嗎？”
胡樂沒理他，而是拉開一把椅子在控制台旁邊的一台電腦前坐了下來。這台電腦連接着一部分的投影展示區，可以向其輸出內容。
隨着胡樂的操作，其中一個網站被單獨拿出來。這是本城的公安部門網站，是被黑網站中的一個。他平時就負責維護這個網站，所以對其非常熟悉。很快胡樂找到其中漏洞，並修復網站，還通過數據追蹤開始反向追蹤黑客數據源。
“追蹤不到……”胡樂皺眉。
這時何力接手過來，將信息投影的同時說：“這應該是陰影特有的隱匿手段，澄凈有一套專門追蹤他們的方法……”說到這裏他停頓一下復又繼續，“還是當初鍾顧問開發的核心代碼。”
不意外的，6勛冷哼一聲：“誰知道代碼里有沒有問題。”
胡樂這一次沒再忍他。眼看着在何力的處理下，信息來源的追蹤變得清晰快速起來，他站起身，帶着滿身戾氣和威懾走到6勛面前，幾乎是與對方面對面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6大少，我敬重你的能力和軍人身份。但是越在這種時候說話越要講真憑實據。”
6勛惱怒道：“我說錯了嗎？難道鍾錦那斑斑劣跡還不夠做她在代碼里植入木馬的證據？”
胡樂說：“起碼裏面沒有這一條。而且，說起被人植入木馬，好像6大少前不久剛剛因為沒有按照流程操作徹底檢查上了古夏的套，導致他挾持你弟弟逃走吧？據我所知6少一向謹慎，怎麼會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此疏忽？難道其實你是故意的？”
“你！”6勛氣得臉通紅，卻偏偏說不出半點反駁。
這時何力打破了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快來看！”
投影區的景象連番變換，越來越亮。一張張網頁，代表着一個個被黑的網站，而它們又化成了一個個站點圖標的樣子，並在每個圖標旁邊都有一條長長的，發著如同水流一般的藍光的管線延伸出來。
“這就是數據流。”何力指着那些不斷延長並開始彙集的管線，“你們看它們的走向！”
所有的管線在演唱的過程中開始三三兩兩交匯，然後再交匯，如同河流的分支匯入，又好像是人體的血脈彙集到主幹一樣。
管線延長過程中每有一個圓點，就意味着信息中轉一次。何力操作了一下，並迅速安排人手開始調查每一個信息中轉點的物理身份。
終於，所有的信息流匯聚到了兩個圓點，之後雖然仍繼續延伸，卻怎麼也追蹤不下去了。
“看來這裏就是追蹤極限了。”胡樂摸着下巴，“多久能分析出這兩個地方的位置？”
何力說：“現在還不好說，追蹤的路徑太長了。”
6勛拍了一下桌子：“全力追蹤！”
何力猶豫了一下，終於沒說。其實他知道即便追蹤也完全沒有意義。像陰影這種規模的網絡入侵行動，信息中繼地點必定是動態的，這次是這兩個地方，下一次，可能就換成其他。
澄凈內部繼續連軸運轉，整個大廳燈火通明沒有休息的時候。但好歹還是秩序井然的。
在澄凈之外，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可以說，陰影的宣佈不但形成了極大地影響，還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會關注。
那所謂信息管轄權的宣言，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在中華大地上空炸開，震驚了所有人。
《陰影的瘋狂反撲！》
《信息管轄權？互聯網時代的獨裁統治？》
《應當高度重視陰影宣言》
《什麼是信息管轄權？是否真的有這種權利？》
……
鋪天蓋地的宣傳和討論瞬間讓這塊土地沸騰起來，人人自危的同時卻也並沒有人真正意識到陰影的宣言意味着什麼。只有極少數人有了那麼點預感，卻終究覺得那太可笑，不敢相信，也沒有說出來。
每個人都把這看做一場熱鬧，一個笑話，一個終究會以失敗收場的鬧劇。
“這陰影之前鬧騰多少次，也沒見徹底成功過。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
“樓上+1”
“不過他們技術確實厲害啊，每次都能同時黑這麼多網站。”
“黑網站有什麼了不起啊，就國內這些破政府網站，估計漏洞多得都跟篩子似的。隨便有幾個通用漏洞就能做到了。”
“還用通用漏洞？國內百分之八十的網站，都是一個模板出來的！”
胡樂看到這些討論，不由嗤笑。所謂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生物。前些日子陰影世界範圍內的瘋狂爆發，短時間反覆入侵多少安全性極高的政府機構網站，直到現在那些國外專家還沒有能確定陰影的身份和入侵手法。可以說，他們在那一次應該完全確立了自己在黑客領域的地位，展示了自己無與倫比的入侵技巧。只要懂行的，沒有人不為其震驚。
然而僅僅在幾天之後，這麼多網民就已經忘記那時盛況，認為所謂陰影不過是屢敗屢戰的鬧事者罷了。
胡樂搖着頭無奈地笑，心底卻越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