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破碎的黎明（第二節）
第二小節·昔人。
視角：水凌。時間：十月三十一日，第七十天。
地點：湖北武漢，黃鶴樓景區、漲渡湖公園。
少爺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出來走這麼遠的路了，雖說這裏離黃鶴樓根本不近，但是少爺今天一定想要從家裏走到那邊去——這才是我原本認識的少爺啊，難道不是嗎？少爺一向是最喜歡這樣徒步遠足的，就好像是他的客戶那樣——白人們喜歡這樣簡簡單單地什麼都不帶走好遠的路，跟他們打交道這麼久，少爺也漸漸喜歡上了這種享受旅途的感覺。
或許少爺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他走這麼遠的路，他很快就累了。
本來少爺這幾日身體一直很虛弱，而且不思飲食，加上昨晚上有沒有好好地睡覺，其實無論換上誰都會很難繼續支撐下去的。
或許有的時候，少爺總是在勉強自己，讓自己做一些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再做的事情。我現在堅信一件事情，少爺要好好看看醫生了。這件事情既是為了尋找先生這麼久，但是迫於工作又只能一直在國外和人商談的夫人，也是為了少爺自己。
至少，也是為了我這種心裏一直惦記着他的女僕吧……
我多麼希望少爺能夠健健康康的啊，但是為什麼，心裏總是對這件事情這麼敏感，敏感得連覺都睡不好了呢？……
我的心太細，這就是我始終看着少爺的樣子開心不起來的原因，或許有些時候，少爺能夠自己解決一些事情，但是終究，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為的。
還是想的太多了，少爺叫我停一停，我於是停下腳步來看着少爺那憔悴了不知道多少的臉龐，說道：“還能走嗎？要是走不了的話，我就叫輛車來。”
“我……我都行，主要是看你的……”
我直接有些着急地說：“我累了，很累很累了……我想坐車過去，這樣就可以休息休息。”
“好……好啊，我們這就打一輛過去——累了不早點說？”
“啊，少爺這不是興緻好嘛，我就想着自己累一點就累一點吧，少爺開心就好。”
少爺有些想說什麼的意思，不過還是憋回去了——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切都變了個樣子，總感覺這一切都變得我不再認識了一樣。
這一切的改變或許是簡簡單單的正常現象，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恐怖。我簡直不敢想像我生活之中的一切改變之後會發生什麼，但是現在，我竟然已經欣然面對着早已面目全非的生活波瀾不驚——這或許就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吧，但是我現在意識到了，就好像緊繃著的弦突然被鬆開了一樣，那種心酸與痛楚的感覺竟然一下子就涌了上來。這件事也讓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想像之中的那麼堅強與無畏，甚至可以說，自己簡直就是一個不能更懦弱的人，連這一點小事都接受不了……
少爺是我的精神支柱嗎？與其這樣說，倒不如說是我們兩個人早已經相互成為了對方的精神支柱了——孤苦無依的我們，也許就只能在對方的身上暫時找回屬於自己的已經消逝了的那些情愫吧。
曾經，我和少爺都聽過夫人的一句話，叫做一個人永遠也不要想辦法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精神支柱，更不應該成為一個沒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就活不下去的人。真正的智者都會明白，一個真的需要別人作為自己精神支柱的人，最需要的其實是引導和鼓勵，讓這個人從這種無依無靠的情愫之中走出來，是這個人唯一正確並且合理的出路。
但是，現在或許我和少爺就已經相互陷入了這種情況——我希望不會有人誤會，我只是他的女僕而已，少爺是富家少爺，身旁永遠也不缺喜歡他的好女孩。這其中有別的國家的財閥千金，更有我們這裏的富家小姐。少爺無論走到哪裏，都能引來她們的關注——雖然少爺長相併不出眾，身材也平平，但是抵擋不住的是，他自內而外散發的那種高貴的氣質——那是無論花多少錢都不可能買來的，更不是只依靠昂貴的衣裝和香水就能夠裝扮出來的，那真真正正需要家庭底蘊。
這份氣質來之不易，少爺從小生活得很受拘束，我也一樣，家裏其他的幾個孩子都是如此，只有後來撿回來的兩位弟弟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只會看見榮華富貴的外表，但是有些時候的確需要好好審視一下，在這種難以模仿的貴氣之下，隱藏的並不是花天酒地、燈紅酒綠，而是一天又一天充滿了壓抑和拘束的禮儀課。這份貴氣的確吸引了擁有同樣生活經歷的富家千金們，但是她們或許並不是少爺的心上人——這也難怪，少爺這樣的身份和地位，怎麼說也要找一個更好的，比她們還要更好的。
這麼好的女孩，我要是一直跟着少爺一起，說不定真的能夠有幸見識到呢——那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吧。少爺是大家公認的接班人，更是大先生和夫人最喜歡的一個孩子。知書達理的他也許理應娶到一個能夠和他的身份相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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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女孩將會是什麼標準呢？正好我在車上坐着，可以胡思亂想一會，要不就想想吧……應該要和少爺差不多高，長得冰肌玉膚，傾國傾城。而且還要有好身材……好像我有些膚淺了呢，但是這就是一個好看的人必備的東西啊……對了，其實不光是這些的問題，最為重要的還是家庭底蘊和文化修養。少爺是復旦大學畢業的，那麼新娘子自認就不能比這個標準更低……思來想去，總覺得好像符合這些要求的女孩真的太少太少了，又好像其實有很多——先生現在只是暫時失蹤了而已，怎麼會一直不回來呢？先生回來了，少爺的婚事自然就有人操辦——就算是先生真的就那樣永遠不回來的話，夫人也會操辦的——所以這件事情其實就用不上我這種女僕多擔心了，我到時候只需要坐在觀眾席裏面，充滿快樂地看着少爺和那位姑娘步入婚禮的殿堂——這樣的感覺我簡直不敢想像有多麼快樂……
我不由得又把自己的頭轉向了少爺，少爺這會正在閉着眼睛享受微微吹過自己臉頰的秋風，沐浴着秋日裏的溫暖陽光……少爺原來不喜歡曬太陽的啊，為什麼現在突然就這麼喜歡曬太陽了呢？難道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導致的怕冷嗎？
少爺，你這個樣子真的很讓人擔憂，但是又不是總需要擔心你，因為你還是原來的那個你，一直把別人都放在自己的心上，你關心着所有人，唯獨忘掉了你自己啊……
為什麼會這樣呢？少爺或許不知道，真正讓我們安安心心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關心好自己的身體啊……
黃鶴樓和想像之中並沒有什麼差別，少爺站在樓頂上，雙手緊緊地扶着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燙的檯子，遠望自己眼前的一切——這個城市四方四正，雖說郁達夫筆下的武漢三鎮是“雜亂無章”的，但是對於我們兩個曾在Q市生活了好久好久的人來說，武漢三鎮的建築風格真的是十分的規整，並且四方四正。總讓人覺得這個城市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才因此也這麼規規矩矩的——這樣想起來，武漢的人確實是人們常說的“英雄的人民”呢，要不是武漢三鎮，中國近代革命史豈不是會少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多了，少爺一開始只是把手放在那個溫暖的檯子上面，現在上半身全都貼了上去，就好像是想要多感受感受這裏的溫度一樣——這或許也是個好主意，貼近了去感受一下吧。
我於是也學着少爺的樣子貼了上去，結果身上竟然是一陣強烈的滾燙感——這檯子被太陽曬了一上午，已經很燙很燙了，我一上來都受不了，但是少爺竟然一直貼着不肯放開。
我有些心疼地說：“少爺，當心身子，別給燙壞了？”
“哦哦，我很好，就是有些冷，想藉著這裏的溫度好好地暖一暖呢。”
“是嗎……好吧，當心別燙着了。”
“不會，不會……”
漲渡湖公園的陽光或許能夠更溫暖一些，所以我打算過會就跟少爺說說，帶着他一起去晒晒太陽——雖然我並不清楚為什麼少爺至今不跟我說他怕冷的原因，但是他喜歡曬太陽，那就讓他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曬一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