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蚍蜉(第三節)
第三小節·占旺象釣游魚(下)。
視角:李瑞。時間:十月二十日,第五十八天。
地點:善水莊園、龍王殿(北冰洋上空六千米)。
且說上回,我們正釣着魚,曉軍可算是硬湊出來一首《滿江紅》,我這裏的魚竿又有了動靜,這條魚的力氣很明顯一點都不大,所以說我就簡簡單單地把它提了上來——這條應該不出意外就是八斤重,但是力氣不像是八斤的。
我拿過來一看,原來我掛住的這條魚上面掛的那張寫的是“這條魚被我折騰了好久,估計沒什麼力氣,那麼就簡簡單單地是填一首《如夢令》吧,記得要寫魚而不要再提及其他的了。”
我說:“子凡為了出題也是煞費苦心,那你們就聽好——”
吟誦道:
鯈尾出遊自在,香稻飄飛南寨。靜日照金鱗,猶似無心理睬。亭寨,亭寨,獨坐青苔石矮。
簡說道:“我們家的兩位都好了,你們也加油啊。”
子凡笑着答道:“好說,你們看——”
她說著,又甩了一下魚竿,只見魚乾立馬就又有了反應,她輕輕鬆鬆釣上來拿一條魚,原來掛的是: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且說秋景有盡,人心無窮,雖春花夏蕊皆已敗落,秋菊仍舊值得品讀。
作詩經一首,以誇讚秋菊。
“原來如此么?這就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題跋了吧,想釣到這條魚可不容易,它是最狡猾的一條了,在箱子裏頭就狠命撞箱子,然後撞了幾下就開始裝死,甚至還翻白肚來着。”
簡問她:“那你是怎麼把它弄醒的?裝睡的叫不醒吧。”
“我這不是帶了小刷子嘛,然後我就直接撓它的肚子,它就醒了。”
我問她:“那你對於這條魚的處理是什麼?”
“那還用問?上了老娘的鉤,必須給你先油炸再糖醋了!聽我的——”
念道:
游魚嬉嬉,狡黠多疑。
似羨秋菊,香軟幽氣。
為摧其芳,悄濺露滴。
奈何無法,反助芳之。
.
游魚嬉嬉,狡黠多疑。
似惜秋菊,零落成泥。
為復其芳,再撒露滴。
奈何無法,反助催之。
我和簡笑道:“這應當是魁首了,無論怎麼講,都是清新脫俗的。”
曉軍那邊來了消息,小安幫他把魚釣上來之後,曉軍念道:
對聯一副,乃是:
喜霜降窮林樹下踏歌聲
曉軍說:“終於算是叫我拿到了一個短的,你們聽好了!”
乃是:
樂白露松針地里尋黃蝶
“這樣算是十條魚都歸位了吧?”曉軍迫不及待地問道,“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
子凡瞥了他一眼,說:“整天就知道吃,再吃就真把自己吃成饞嘴貓了!”
小安問道:“既然要吃飯,那麼這一大箱子汽水是不是也可以搬過去了?”
子凡捋了一下袖子,說:“何必呢?那第一個箱子是汽水,汽水那個箱子下面的箱子裏面就是做飯的炊具,我連煤氣罐子都帶來了,我們就在這裏吃好了——”她指着這個亭子,“這裏還缺一個牌匾,過會吃完飯我們就題寫,不過吃飯的途中就要把聯詩寫出來——聯詩寫在門口那一堵白牆上面,我們五個一起,豈不是又好玩又有意義?”
“說的好,”我說,“那就這樣定下,我們快點在這裏把飯做了吧,要不然太餓了。”
我們就在那個小亭子外面生起火來,雖說在這裏生火做飯好像不是那麼“文雅”,但是畢竟史湘雲也曾經在蘆雪庵門口生火烤鹿肉呢,何況我們又不是那樣的文人墨客,只是業餘愛好而已。
於是子凡她們起鍋燒油,我和曉軍就開始準備餐桌子,很快就都收拾妥當。這十條魚我們自然是吃不完的,於是就叫來了這裏的人一起——二十多個人擠在這個小亭子裏面也不是很擠,子凡一道一道上菜,先是把那條“狡猾”的魚照着她說的做成了糖醋油炸鯉魚,然後又對其他的魚一一下手。
我們幾個人就坐在那裏開心地一邊聊天一邊吃魚,那些被叫過來的人比我們的興緻好多了,他們比起我們更加放蕩洒脫,而且也比我們會玩。
不過重頭戲還在後面,我們今天過來可不是為了吃魚的——說好的聯詩要開始了。
子凡從自己的口袋裏面翻了半天,翻出來一副紙牌,她說:“這不是普通的撲克牌,這是我自己研究了好久研究出來的木頭骨牌。今天就是這麼玩,咱們五個人一起摸檀木牌,牌上面的數字順序就是你的順序。然後再猜拳決出一個人抹花梨木牌,花梨木牌代表的是韻。所以說我們需要盡量祈求抽花梨木牌的那個人不要抽出來類似於‘十三轍’這種恐怖的險韻——然後我們繼續說,這些塗了桐油的沉香木牌子就是決定幾句可以換韻的——換韻就好說了,自己喜歡的就換上,但是也要為後面的人考慮,好嗎?”
我們四個人對着她點了點頭,她淡淡一笑,把自己眼前的飯後茶點都推開,在桌子上面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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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五個人依次拈出自己那一張,我拿到了一個七,子凡是一個二,簡是一張十,曉軍是一張八,小安是一張五。然後決出來了韻,乃是“十四寒”,後來占出來的是八句之外即可一換。
子凡說:“既然我拿到了一張二,那麼起句就由我來吧……我想一下——”
異鄉自漂泊,
小安接道:
北國霜雪間。
才女思緒縈,
我接:
故作游魚占。
巧書風雅詞,
曉軍道:
吟詠湖心灘。
靜女夜不寐,
簡說:
天明早觀瀾。
煮酒夜未央,
子凡一聽笑了,說:
酒美尚不貪。
惟有貓竊飲,
小安笑着來了一句:
忘乎靜女言。
她想了想,估計是覺得太損了,於是話鋒一轉,說道:
錦鯉十尾入,
我說:
湖中逍遙歡。
金鉤覓皂鱗,
曉軍剛要說,簡就來了一句:
空枝掛素紈。
曉軍說道:“這句自然是好的,我就索性讓於大姐,我接大姐的好了。”
簡於是起了下半句道:
昨夜冷月靜,
曉軍道:
今宵女子眠。
寒寂苔石上,
子凡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
端坐默無聲。(此處換韻了,換做是“下平,八庚”韻。)
秀葉滿芳襦,
小安又說:
孤坐巧思生。
昨夜夢中事,
我接道:
今宵終得成。
然後說:“可以結了嗎?我看差不多了。”
子凡點了點頭,說:“再來四句話差不多了。”
我點頭道:“你開的頭,讓你家的人先給你作個壓軸,然後讓我家的人給你結尾。”
於是又說了一句:
喜而宴設賓,
曉軍接道:
脆鳴別枝鶯。
今番聯句慶,
簡道:
更慰思鄉情。
我們於是高高興興地就把剛剛說的一併寫上,然後整理了一下,叫人拿去刻在亭子的門口。
我說:“今天既然說了聯詩和牌匾兩樣東西,那麼就一樣也少不得——你們說,這座湖心的亭子,如何起名字才能做到高雅而不入俗?要是叫了‘湖心亭’,豈不是又重了名字,看起來就不是那麼雅了。”
簡說:“別的名字都還好起,就這個亭子位置這麼特殊,在湖心的小島上面俯瞰着善水莊園後院裏面最大的一處水域,總歸是具有相當的意義的,因此我們起名字就疏忽不了。”
小安說:“叫它觀瀾亭怎樣?”
曉軍搖了搖頭說:“起名字還要看我的——聞水亭。”
子凡冷笑了一聲,說:“黃湯灌多了還以為自己真有學問呢?倒不如學學賈寶玉直接來一個沁芳亭的好呢!”
我看他們一家三口正在那裏爭執着,就笑問簡道:“你有何高見嗎?”
簡托着腮,笑着回答:“依我看呢,這裏叫山水莊園,意思大約是人群這樣的茫茫大海之間應當充當那一滴善水,這樣就能賦予這個群體更加閃亮的一面,讓涓涓細流匯成江海——你們看,這裏的入水口有十多處大大小小的,但是出去的就是一根很寬敞的河道。水流中要是有一滴是惡水,那麼整個湖都會壞掉,因此‘善’這個意向就顯得相當重要,彙集乃是雲集之意,善水善水,合成一股,這便是雲善亭了。”
那邊的三位聽了,也就拍手叫好道:“還要是這個好的,大姐就是大姐,出手不凡!”
我笑了,說:“那麼就這樣吧,我馬上找人去把牌匾拿來,我寫好便掛在這裏,如何?”
“這樣最好!”
今日的事情尚且到這裏為止了,不過我們的故事不會就此終止。我們都知道,今天這樣的遊園賞景寫詩大可以再來幾次,不過今天就先到這裏吧,這樣高強度密集的寫作並不是不累人的。
我們的歡聲笑語彙集在一處,就像是這四處的溪水彙集在這片湖泊裏面一樣。或許在這天地之間,我們不過是小小的蚍蜉,但是誰又能說,我們的存在就僅僅只是用渺小就可以形容的呢?我們相信着,只要生活還在繼續,像我們這樣的一個又一個渺小而奇迹一般的生命就是永存的……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