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坦率
李無疾見正彎着腰在木箱中找東西的宋雲珠面色蒼白,忙走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問:“阿母,你是不是病了,臉都白了。”
宋雲珠聞言摸了摸臉頰,笑着把額頭貼在李無疾的臉上回答:“無疾,我沒有病,是仲昌落了水,我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醒,我有點擔心他。”
“落了水?是像魚一樣在水裏游嗎?”還不懂什麼是落水的李無疾用腦袋蹭着宋雲珠的胳膊說。
宋雲珠聽后,蹲在李無疾面前,用雙手抓着他的肩膀認真講:“無疾,你要記住,不要輕易往水邊去,要是落了水,可能會被淹死的,就像春天時那些雞苗一樣,被埋了起來,就再也出不來了。”
“阿母,我…我知道了。”李無疾揉着手指怯怯的說完,趕忙繃著嘴跑回了堂屋,對李安君講了宋仲昌落水的事情。
孩童懵懂的話語,讓原本說笑着四人瞬間緊張起來,他們紛紛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李無疾撓着柔軟的頭髮想了又想,斷斷續續的重複着宋雲珠的話:“我阿母說,說…她回來時,仲昌兄長還…沒有醒,她…擔心。”
“還沒醒?”大聲喊出來的李安君,趕忙又捂住嘴巴,站起身往東夾間去,卻看到宋雲珠躺在榻上睡著了。
李安君又輕輕退了出來,對伸長脖子看着自己的三人輕聲說:“她睡了。”
“安君阿姊,我家有五色線,我給你拿一些,讓雲珠嫂嫂給無疾的兄長編個五色彩繩帶上,可以避邪。”張沅細聲說完,又怕李安君沒有聽清,忙伸出手掌比劃着。
李安容轉頭看着張沅認真的神情,忍不住揚起嘴角無聲的笑了笑,然後代替李安君對張沅柔聲說:“沅兒,這個我家也有。”
張沅聞聲快速看了一眼李安容,隨後低下頭轉着滿是笑意的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坐在倆人中間的張越感覺自己有些多餘,他也不好再在李家待下去,便領着張沅向李安君、李安容告辭。
晾了半晌,路上的泥濘少了許多。
神情糾結的張越看着張沅慢慢的抬起木屐跨過一個泥坑,便冷不丁的問了一句:“沅兒,你是對安容有意思嗎?”
“兄長,我…我…”張沅紅着臉支吾了幾句,垂下頭摳起了拇指的指腹。
張越見狀明白了張沅的想法,停下來直接對她說:“沅兒,既然你對他有意,就應該直接對阿翁、阿母言明,免得他們再去相看別人家。他家的家境可以,尤其是雲珠嫂嫂也很好相處,至於他二嫂嫂,也是早晚要改嫁出去的。他人長的還行,品行端正又有學識,在咱們五井裏,也是難得的佳婿,沒有必要遮遮掩掩。你這邊猶猶豫豫,說不定別人家的女兒就把他放在了心上,要是被別人搶先了一步,你會不會後悔?”
“兄長,這…這…阿翁和阿母會不會說我不矜持。”張沅完全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平日裏看着古板的張越嘴裏說出來的。
張越瞥了眼滿臉驚訝的張沅,摸着下巴繼續講:“少女懷春,知慕少艾,都是很正常的,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我說,也可以是翩翩少年,淑女好逑。如果人都被搶走了,還要矜持有什麼用。”
“那要是他不喜歡我呢?”張沅輕聲問,言語中明顯帶着傷感。
張越聽着嘆了口氣,然後抬手拍了拍張沅的頭頂問:“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你?你問過嗎?沅兒,你是里正的女兒,不僅生的如花似玉,還聰慧懂事,是個男兒都會喜歡你的。”
一番話砸的張沅暈頭轉向,她摸着臉環顧四周,快步走到路邊的一處水窪,俯身想要從裏面看到自己的身影,看自己是否如張越說的那般如花似玉。
張越看着張沅的動作,一把拽起她的后衣領,讓她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丟人的事,想看可以等回到家,拿着銅鏡看夠。
張沅不好意思的乾笑了兩聲,不自在的揉着手指跟張越一起回家,然後被張越直接對李平告了密:“阿母,你就不要再為沅兒相看親事了,她喜歡安容。”
“兄長,你…你欺負…”話還沒有說完的張沅被李平拉到了一邊,只好站在李平背後對着張越抓狂。
李平在思索了片刻后,回頭看了一眼瞪着前方的張沅,大聲問坐在案邊一句話沒說的張福:“你覺得呢?我覺得比王奮家的兒子靠譜。你只是個裏正,那王奮可不只是個鄉嗇夫,他叔父是鄉三老,還有幾個兄弟在鄉亭和宋河亭里當值,他們的關係在柳河鄉上盤根錯節,如果沅兒嫁到他家,即使受了委屈,咱們也可能幫她討不回公道。李家雖然都是普通百姓,但安容也能算的上良家子,又有安君和陳家的婚事在,如果越兒日後能成為衛士,也可以借陳安世的關係為他謀個差事。最主要的是,沅兒到了李家,可是沒人敢欺負她的。都說女兒要高嫁,可這個高嫁的前提,也要她的阿翁、兄弟是個有真本事的。”
自認為沒有太大本事的張越連忙退到了一旁,怕自己會被張福拎出來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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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福嫌棄的看了一眼退到了門口的張越,他也聽說了王奮有意讓自家幼子娶李葵的消息,雖然李嬰大父只是個裏父老,可李葵卻是從十二歲起每年都在冬節時跳盤鼓舞的,是柳河鄉上有名的美人兒。
這點,便是張沅比不過的。
“那就聽你的,就讓李三嫂嫂做個中間人吧,等過了九月初九,你去找她說一下,請她去向安河家的透個信。”張福說完,讓張越去把棋盤拿過來,他要好好殺一殺張越的銳氣。
張越朝一臉懵的張沅做了個鬼臉,隨後走到櫥前去拿棋盤、棋子。
張沅覺得腦袋裏亂鬨哄的,她不相信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隨即疼的張開了嘴巴,這才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已經在三言兩語中被定了下來。
“沅兒,我要去喂蠶了,你來給我打下手吧。”李平看着呆愣的張沅輕聲說,她也曾向張福提議過多留張沅兩年,可張福不願意,她也只好妥協。如今,她的女兒有了喜歡的人,她自然要鼎力相助。
像宋雲珠那樣留李安君的舉動,定然是會被不少人非議的。
宋雲珠睡的不安穩,她像個旁觀者一樣在不同的夢境中來回穿梭,突然看到渾身是水的宋仲昌出現在自己面前說:“姑姑,我要走了。”
“仲昌,你要去哪裏?”夢裏的宋雲珠忙抓住宋仲昌問,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抓不到,就當宋仲昌消失時,突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宋雲珠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玩手指的李無疾,才發現自己做了噩夢。
同時被驚醒的還有宋仲昌,他大哭着抱住了趴在榻邊的宋伯吉。
被驚到的宋伯吉直起腰身抱住還在哭的宋仲昌,摸着他滿是汗水的后腰安撫:“仲昌,不哭了,不哭了,有兄長和大父、大母在呢,你做噩夢了嗎?”
剛退了熱的宋仲昌慢慢停止了哭泣,他抽着鼻子趴在宋伯吉的肩膀上講:“兄長,我夢到了一個男人,他說是咱們阿翁,可是他好凶,非要把我趕走,我不走,他就把我扔了出來。”
“仲昌,咱們阿翁很溫柔的,那你…還記得夢裏的阿翁長什麼樣子嗎?”宋伯吉拍着他的後背柔聲問,覺得他是太思念宋雲北了,才會做了這樣的夢。
宋仲昌眯起眼睛思索片刻,然後在一陣腳步聲中睜開眼睛看着從門口進來的王氏講:“我想起來了,他和大母一樣,鼻尖有顆痣。”
宋伯吉再次被驚住,他雖然也忘記了送宋雲北的模樣,但也曾聽宋萬年說過,宋雲北的鼻尖確實有顆痣。
“阿翁,是你嗎?”沉浸在悲傷中的孩子剛把話說完,眼淚便像雨水一樣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王氏忙上前抱住了兄弟倆,一手給宋伯吉擦眼淚,一手去摸宋仲昌的額頭。
此時,滿天的雲終於被西風吹散,在黃昏前,露出了如水洗過的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