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收麻
當一行人到麻田時,田野中的薄霧還未散去,像層薄紗籠罩着大地。
宋雲珠走上前彈了下裂狀披針形的麻葉,聚在上面的露水像雨滴一樣落到了乾涸的地面上。
自秋收前的那場雨後,還未再下過雨,地里已經開始旱了。如果再不下雨,只能先把地澆一遍才能種葵、蘆服和菘等。
宋雲珠伸手接住從麻葉上掉下的露水,輕輕搖晃着手心開始招呼眾人幹活。
為了安全起見,包括宋雲珠在內的十一個人,每人兩行開始用竹竿打麻葉,他們需要先把麻葉打掉,然後割下來拉到五井裏的壕溝里漚麻。
頃刻間,整片麻田裏滿是“唰唰”的敲打聲,驚飛了棲息在附近桑樹上的鳥兒。
麻葉上的露水很快浸濕了每一個人的衣服,本就不情願的許山變得更加不樂意,他皺着眉頭穿過一行桑田,跟在許子背後抱怨:“許子,這天太涼,還有露水,我冷。我想先到地頭歇一歇,等露水幹了再過來打這些麻葉。你放心,分給我的,我一定能幹完。”
許子轉身白了一眼揉搓着雙手喊冷的許山,隨後望着已經從地平面升起的太陽問:“阿翁,是現在冷,還是冬天下雪時沒有厚衣物冷?”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冬天冷。”許山伸手拽掉一片麻葉回答。
許子聽到后把目光移到許山身上,笑着把他仔細打量了一遍後接着說:“既然你知道是冬天冷,那如果現在不打麻葉,我和阿母可沒有麻布給你做冬衣。咱們家沒有板車,還得借安容家的板車把麻運回杏花里去。如果這點活你都幹不了,那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借車,到時候還得你、我和阿母一根根背回去。這麼遠的路,你願意嗎?”
“好!好!好你個許子,你敢威脅我,你以為我怕你,不就是打個麻葉,我這就去干。咱說好了,你得讓你阿母給我做兩套厚實的冬衣,我要穿着去許槐面前走一圈,讓他看不起我。”人窮志短的許山扔掉麻葉,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到許子面前,然後習慣性的弓着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拾起被丟到地上的竹竿,像泄憤一樣狠狠的抽打着麻葉。
不遠處的宋雲珠回頭瞥了眼許山的動作,不由得搖了搖頭,她是信了許萱之前說過的話,還真是只有許子能治的了許山。
太陽越升越高,溫暖的陽光裹着輕柔的涼風,很快吹散在麻葉上的露珠。
原先黏在人們身上濕漉漉的衣物,慢慢的變幹了一些。當大家打了十個來回后,李安容趕着牛車到了麻田。
宋雲珠伸手攔住想要抱自己的李無疾,轉身對望着自己的眾人說:“都去吃飯吧,安容從家裏帶了稀粥和碗,你們輪流去喝就行。”
“安河家的,我們早就聽說你大方,以後要是有活兒,我們還跟着你干。”圓臉的婦人大笑着說完,忙拉着自己的女兒往地頭走,她想要先喝一碗稀粥。
雖然糧食剛收回家,婦人在家裏煮粥時,還是不捨得放太多粟米,稠的要給家裏的男人和兩個正長身體的兒子喝,自己和女兒就只能喝沒有粟米的湯。
婦人笑着從李安容手裏接過陶罐,雙臂牢牢的圈住陶罐后,抱在懷裏慢慢的晃了起來,等到她覺得沉在罐底的粟米全都升上來時,忙倒了一碗帶着油腥和數十粒粟米的稀粥低頭喝了兩口,然後遞給站在一旁舔嘴唇的女孩。
嘴唇乾裂的女孩捧着碗坐到地上慢慢的喝了起來,原來粥也能這麼好喝,就是和家裏的味道有些不一樣,是淡淡的鹹味和零星的肉香味。
宋雲珠遠遠的看着女孩欣喜的神情,一股說不出的心酸湧上了心頭,忙碌半年,明明把一袋袋糧食都運回了家,可還是沒有吃的,還要依舊挨餓。
感覺自己被忽視了的李無疾不滿的拽了拽宋雲珠的袖子,撅着小嘴大聲說:“阿母,快去吃飯吧。”
“好,去吃飯。無疾,剛才不是我不抱你,是我身上濕,要是抱了你,也會把你的衣服弄濕的。”宋雲珠柔聲解釋完,用襦衣擦了擦沾了泥的手心,然後笑着拉住李無疾的小手往地頭的梧桐樹下走去。
李安容特意從家裏多帶了一罐水,他見宋雲珠和李無疾走了過來,忙倒出一些讓宋雲珠洗手。
“無疾不洗嗎?”宋雲珠扭頭問。
李無疾盯着在風中搖晃的黃色的野花搖了搖頭,然後跑過去了摘了下來,插在宋雲珠的發間,像是木釵上開出了花。
坐在許萱旁邊的許子、楊花有些不好意思,他們是來幫忙幹活的,卻還要再蹭李家一頓飯。
倆人在各自吃了一塊蒸餅后,忍着腹中的飢餓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嬸母、許子,一塊蒸餅哪裏夠,別看無疾小,他還要吃一塊呢,你們兩個怎麼可能吃飽。萱萱,你來給他們拿,安君和安容在家特意多做了一些,就是專門給你們準備的。”宋雲珠說完后,把盛着蒸餅的籃子往許萱身旁移了移。
同樣吃完了的許山眼巴巴的望向籃子,被瞧見了的楊花擰了一下腰,並讓他要些臉面。
“臉面又不是粟面,不能吃不能喝的,我要它幹嘛。”許山嘟囔着說完,忙伸出手也接住許萱遞過來的蒸餅,旁若無人的大口嚼了起來,十分後悔之前沒有跟着許子一起來李家幫忙,白白讓自己多挨了幾頓餓。
因着有許子、楊花的阻攔,許山在吃了四塊蒸餅、喝了兩碗粟米粥后,戀戀不捨的放下被舔乾淨的碗,扛起竹竿繼續去打麻葉。
中午時,打完了麻葉。
宋雲珠見一片片光禿禿的麻桿與留着頂端的麻桿摻雜在一起,便讓三個婦人去牛車上拿背簍去摘麻籽,其餘人去割麻。
李家的這塊麻田中,約有五分之二的麻有麻籽,就像動物分雌雄一樣,麻也分雌雄,只有雌麻有麻籽,雄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