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異國

94異國

英國的深秋涼且蕭瑟。

神澤紀惠看了一下課室的落地窗,稀薄得幾乎不可覺察的陽光傾瀉下來,在地上投出淺淡的樹影。如果是在日本,這委實說不上是晴天,但在英國已經是難得的好天氣了。啡發的女孩收回目光,轉筆的動作里有誰都看不出來的不耐煩。

從眼角餘光可見,提示下課的小燈已經亮起。

“那麼將題目訂好之後,就將計劃書的草稿交給我吧。”導師這樣說。女孩暗自算了算限期──有點緊迫。組裏的三個人還沒有達成共識,但下一節課的學生已經在課室外等候了,總不能用別人的課室談題目,於是坐在她旁邊的金髮男生建議去咖啡廳里繼續談,順便吃點東西。

“對不起,我之後還有課。你們分好工之後就告訴我有什麼要做吧。”另一個組員這樣說完,便急急離開了課室,往校園的另一個方向走去。神澤紀惠倒是有空,於是她抬眸看向對方,“那我們先談着?”

對方朝她笑了笑,“嗯。”

課室和咖啡廳之間有一段距離。神澤紀惠和對方並不是太熟,如果不是因為分成一組的話也根本不會認識。這樣的情況之下,要找到不無聊的話題談何容易,與其勉強套近乎,不如一開始就擺清楚自己的態度好了──正這樣想着,放在褲袋裏面的手機卻震動起來。啡發的女孩拿出來一看,利落地將屏幕解鎖。

……啊啊,果然。

自從她來到英國之後,時不時都會收到赤司在凌晨寄過來的郵件,兩地的時差足足有九小時,不是他睡得晚就是她起得早,一般情況之下都是五五均分,但正值期中,前者出現的概率就比後者高得多。

神澤紀惠也有勸過幾遍,她將所有可能的方法都用上了,可惜赤司征十郎只是推說太忙,根本就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女孩無法,只好反反覆覆地勸,以耐性來磨掉對方的固執。或許這就是異地的缺點,赤司再沒有辦法讓女孩不挑食,她也對赤司的作息束手無策。

感覺到身旁的男人打住腳步,神澤紀惠抽空從屏幕里抬頭一看,是走到了門口。對方為她開門,示意讓她先走。女孩抿出一個微笑,“謝謝。”

近期郵件來往實在太頻繁,神澤紀惠單手打字的速度都練出來了──只比說話的語速慢了一點,“沒有算錯的話,日本現在是凌晨兩點鐘吧?阿征還不去睡覺嗎?還是說明天沒有課?”

大概是她的道謝給他一種破冰了的感覺,對方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學系,然後看着她,明顯是在等待。神澤紀惠只好放下了手裏的電話,專心與他說話。

“剛來到這裏?”

“是的,”神澤紀惠說,“在學校里還會偶爾迷路。這裏太大了。”

對方也牽起唇角,笑起來的時候輪廓竟然有一點像赤司,“這倒是,我初來的時候也常常走錯了路。妳從哪裏來?”

“日本。”眼見又走到了咖啡廳的門口,對方竟然故意走快了幾步超過了神澤紀惠,再次為她打開門。這下子再怎麼遲鈍的人都覺出不對勁來了,神澤紀惠臉上卻不曾改色,只是再次道謝便走進裏面。

真正的好戲發生在買好咖啡之後。

神澤紀惠接過了對方手裏的紙杯,加上了杯套所以溫度正好,暖融融的拿在手心裏像是握着了一團小火焰。對方落座於她對面,仔細打量的話,他連着裝都和赤司有幾分相似,除了發色和眸色之外,唯一的差別就是身高了吧。

“還習慣在英國的生活嗎?”

“不錯。我蠻喜歡英國的。”神澤紀惠淡淡回答,然後呷了一口咖啡等對方的下文。在對方還沒有闡明意願之前,她也不好貿然行動讓雙方都尷尬。

幸而對方比她想像之中還要直率得多。“男朋友不會擔心?”

“大概有點吧。”神澤紀惠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摸了摸鼻子,有意無意將無名指亮給他看,“可是一切都還好。假期時也會回國所以沒問題。”

她的動作終究有點刻意,金髮青年也沒有不識趣到看不清楚她的暗示,可是知道與否和驚訝與否到底是兩回事,神澤紀惠看見他的目光在她的手上留連兩圈,似乎是要確定戒指在哪根手指上面。“……是嗎……”

神澤紀惠並不是個常戴配飾的人,甚至連耳洞上用的也是金屬耳釘而已,一般來說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會在無名指上戴上裝飾性的指環,可是以她的年齡來說,結婚又遠遠太年輕了。大學生里連訂婚的都少見,更遑論是已為人婦。

她並沒有到處對人說過自己的感情狀況,可是在這種場合之下,根本由不得她不說。金髮的青年顯然被她這個暗示嚇了一嚇,話到了嘴唇邊卻又說不出來,幾次斟酌終究還是問了出口,“妳……已經結婚了?”

“婚禮在下年的暑假。”神澤紀惠爽快地告知,“目前已訂婚。”

青年小心地挑選自己的措辭,“是嗎……那未婚夫是個怎麼樣的人?”

“非常非常優秀的人,對我也很好。”神澤紀惠下意識摩挲一下指環的側面,自從戴上去之後她就有了這個小習慣,然後她笑了笑打算讓氣氛活躍一點,“要不然我也不會那麼快就答應下來。”

“認識得很早嗎?”

“是的,從初中就開始認識了。”她這樣答,“和我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們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受了對方的影響,如果不是有他在,我大概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這些說話從來沒有機會對旁人說。

她和赤司一起得太早,身邊的人多半都認識他倆,很少有不清楚其中一個人的情況。唯一會問的人,大概就是彼此的大學同學了。她還好,因為已經戴上了指環所以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赤司在大學裏還在打籃球,有時不方便戴上,就用繩讓它穿起來。神澤紀惠倒是從紀正口中聽過一些傳聞,不過既然當初選擇了到外國,她對赤司就很有信心。

神澤紀惠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可是旁人可以。在這個年紀就安定下來,不是不得不,就是太愛對方。如果是有孩子的話,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捨得將孩子和丈夫丟在故鄉,獨自出門求學──可見是後者。

說到這裏,縱使沒有將話全部說穿,雙方不多不少都有些尷尬。金髮青年勉強待到喝完了咖啡,然後找了個由頭就走了,神澤紀惠也沒有在意太多,一邊和赤司用郵件聊天一邊目送對方離去。

隔了一整個大6,赤司征十郎依然可以從語氣里找准神澤紀惠的情緒。

“怎麼了?”

神澤紀惠托着腮看看屏幕,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

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赤司征十郎問這句話時淡然的語氣。

“沒什麼。剛和人喝完咖啡,聊了一會和阿征有關的話題而已。”

“?”

“我覺得除非必要對方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神澤紀惠不等他回復便又添了一句,“完全明白了為什麼阿征會那麼快就買好戒指了──真是好用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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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籃]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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