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正洹求情
吳正臣當即掀出素衣之下的衣袍,惡狠狠地看着吳正珩,“狗屁兄弟,全是利用,我吳正臣今日就割袍斷義,不再認你這個兄弟!”
衣袍落地,吳正臣對着吳正珩和慕蓁熹冷哼,甩袖下山。
二小姐也面露不屑,側身離開,只是她看着慕蓁熹的目光實在不善。
慕蓁熹全然不懼,靜靜地看着二小姐離開。
其他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卻也有回了廂房繼續抄寫佛經的。
人群散去,只留下牽着手的慕蓁熹和吳正珩,在他們的對面,是一直沉默着的吳正洹。
和尚拂了拂面前的灰塵,“上蒼慈悲,一切已是最好。”
和尚閉了眼,再次進入禪定。
吳正洹開了口,“跟我來。”
吳正珩鬆開了慕蓁熹的手,往前走了幾步,見慕蓁熹停留在原地,回了頭,等着慕蓁熹跟上來。
慕蓁熹搖了頭,“我在佛堂等你。”
她抬腳走進寺廟,兩側高大的羅剎猙獰了面容看着她,她竟然在凶神惡煞之中看出了些許悲涼。
是不是世人只有用爭吵、怒視、仇恨這些濃厚的情愫才能扞衛自己,保護自己,保護所謂的正義。
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所有的強硬都是被迫的,是痛苦的,如這羅剎,其內核反倒是悲天憫人,最慈悲為懷的。
悄然跪下,慕蓁熹虔心祈禱着。
客房中,一側是洗影湖湍急的瀑布,一側是裊裊香煙升騰。
沒有特意關上房門,外間和尚打坐的身影清晰可見。
吳正珩靜靜看着吳正洹的背影,思索着,這個大哥是否也要與他斷絕關係。
良久,吳正洹開了口,“回了盛京,我日思夜想,終於明白你要與鮑無涯做什麼了。”
做什麼?
吳正洹知道了多少?
許是外間的水聲太大,將心中的洶湧都壓了下去,也許是佛香靜心,吳正珩的心弦沒有一絲起伏。
對着吳正洹,他是防備的,但不曾用最壞的想法去衡量。
是以,他平靜地問,“大哥要如何?”
“我幫你。”
“你幫我?”
吳正洹轉回了身,他眼中的掙扎和沉重讓吳正珩為之一震。
這是一個對吳正洹來說,異常艱難的決定。
但他心中有一把衡量世間的尺,他不再是困在尚書府中養尊處優,只在紙上見百態的公子了。
這顆跳動的心,在時時刻刻譴責着自己。
他一字一字吐露得艱難,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的正確,卻像一把刀子一樣凌遲着他對父親的孝心,對母親的敬重,對尚書府的責任。
他的指尖嵌入了掌心:“尚書府的管理大權一半在母親手中,我可從中協助你。至於父親的兵權,他如今有意交給我,我也可以將之拱手與你。”
吳正珩緊緊蹙起眉頭,他正要開口,吳正洹繼續道,“但是五弟,你聽着,我幫你,是為了贖罪。”
“我知父親罪大惡極,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終有一日,尚書府的每一個人靠着那些鮮血得來的榮華富貴,都會煙消雲散,慘烈收場,我知,這是應得的,可是我作為尚書府的大公子,家族榮辱擔在肩上,我日夜惶恐難安,找尋出路,可是眼見的,你就要揮刀而向了……”
“大哥……”堅硬的心房生出裂縫,吳正珩何曾見過這樣茫然潦倒的大哥,在他心中,大哥一直是光風霽月的翩翩君子。
吳正洹再次打斷了他,“五弟,大哥同樣愧對於你。這一次,我會站在你這邊,但是你千千萬萬要答應我,不論將來朝堂如何變化,定要護住尚書府的每一個人。”
光影將吳正珩臉上的窘迫和為難清晰地展露出來,吳正洹痛苦地喘着氣,“我好混賬,好無賴,怎麼能讓你對過往十幾年的痛苦徹底放手,我也好難辦……只是,五弟……”
吳正洹艱難地壓下激烈的情愫,掀開袍子就要跪下,“大哥求你,永遠不要傷害父親……”
“大哥!”
吳正珩連忙拉住吳正洹的手,可是,吳正洹十分決絕,咚的一聲,雙膝跪地,眼圈泛紅,“求你,不要傷害父親,不要報復他,對我、對尚書府的其他兄弟姐妹而言,父親一直都是盡責的嚴父……”
不得已,吳正珩也跪了下來。
男兒之間少有這般敞開心扉的柔情時刻,可是到了這時,兩人的心都柔軟得不成樣子。
吳正珩也第一次在吳正洹面前露出一絲脆弱,他艱難地問,“那我呢?”
“大哥你要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我呢?”
十六年來,他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夜不能寐,時刻都在與父親做鬥爭,數不清的驚險討命,這些痛苦,誰來問,誰來伸張?
如若他自己也不在乎了,他又是什麼呢?
他該是養在畜生圈裏待宰殺的豬樣,該是賞幾口飯菜果腹、施片縷衣衫蔽體、專給吳越甲和平夫人折磨取樂解乏的玩物奴隸。
他該是死物,是石頭,是糞便。
最不該的,就是人。
可他偏偏是人呀。
是與其他公子同樣的人,可他的心智被折磨,尊嚴被碾壓,才華被扭曲,他每一樣東西都被吳越甲用最殘酷的手段摧毀。
在受到這樣不公的折磨后,要他什麼都不做,要他看着吳越甲權勢滔天,事事順心,要他幫着吳越甲爬的更高。
這是要他親手殺死自己,自我作踐。
吳正洹死死抓住吳正珩的手臂,他低垂着頭顱,“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唯有父親,你不能動。”
吳正珩痛極了,心肺撕裂着,“那是因為大哥你知道我的底細,清楚我手中有多少籌碼!”
他甩開了吳正洹的手,嘲諷與想要關愛的神情在同一張臉上出現,矛盾扭曲到了極點,“一直斗下去,他吳越甲註定了會失敗。”
吳正洹的手無力地垂在地面,他閉了閉眼睛,“管他什麼輸贏啊,你們兩個人,任何一個人不好,對尚書府都是噩耗!”
吼着,“輸贏算什麼啊,你看不到陸老死之前閉不上的眼睛嗎,那把穿透心臟堵塞利刃還不夠讓你感到刺痛嗎?今日是陸老,難保他日不會是其他弟兄,是母親,是喜兒,你非要和父親一起瘋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