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趨利避害
就連最靠不住的七公子吳正臣也在其列。
每一個臉上的神情都是肅穆的,山風微微吹拂起白巾,人群中隱約傳出一聲壓抑的低泣。
吳正珩和慕蓁熹下了馬,吳正珩把馬兒拴在一旁的馬廄,不需多言,取過了一旁備好的白巾披上。
那桌上還剩下最後一條白巾,慕蓁熹明白了,這是為她準備的。
吳正珩看出慕蓁熹的猶豫,畢竟慕蓁熹並不是正妻,她不知自己能否有資格披麻戴孝,但是既然備了,就表明吳正洹也明白,他吳正珩非慕蓁熹不娶。
只有慕蓁熹啊,從來都在低估他對她的感情。
吳正珩親自幫慕蓁熹戴上白巾,牽了她的手往隊伍中來。
按照兄弟排行,自行成對,慕蓁熹排在了最後,她旁邊是一位壓抑着哭聲的小姐。
祭拜無聲開始,眾人上一層台階,跪下叩首一次,到了半山腰,慕蓁熹已經堅持不住了,與同樣受不了的小姐們退出了隊伍,在石階旁坐下休憩。
主隊仍然向上,那一步一跪的場景,在慕蓁熹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陸老若是知曉,會作何想?
是怨、還是悔?是動容、還是放下一切?
慕蓁熹爬到山頂,看到洗劍寺的時候,大半人已經上完了香,去到廂房抄寫佛經。
廟前的石頭上,依舊是之前的和尚在此打坐。
慕蓁熹突然生出一種,萬事滄桑變幻,寺中歲月凝滯的錯覺。
那和尚睜開了眼,看着慕蓁熹念了一句佛經。
慕蓁熹聽不懂,滿目濃翠中,她開口詢問,“長老長年在此打坐,可能參悟人這一生?”
和尚雙手合了十,“人是象,困於形,惴惴一息斷,四方皆遼闊。”
慕蓁熹在心中琢磨着和尚的話。
人本就是由自由意志掌控的軀體,成於這副軀殼,有了觀感力量,能與同樣困於殼中的物體接觸。
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刻,軀殼開始發力,想盡辦法要留住這能讓軀體“活着”的意志,是以人會掙扎,會痛苦,會畏懼,會不舍。
一旦軀體沒能挽回意志,脫離了軀殼,將會是另一方天地,看見、接觸、感受,甚至會生出困在軀殼之中時所沒有的力量,用全新的視角重新認識從前沒能見到的、接觸不到的天地。
慕蓁熹似有所感,“如此,化作灰塵遍撒天地,也是好歸處呢。”
“你在胡說什麼!”
一道凄厲的聲音打斷,素衣女子衝上來,憤怒地盯着慕蓁熹,“別以為大哥不講,我們就不知道,陸老會落得這般凄慘境地,全都是拜五哥所賜!”
慕蓁熹認出了這位女子,是尚書府的二小姐。
去歲四公子吳正烽和親北翊,大夫人與吳尚書水火不相容,還是這位二小姐出面一手操辦,將兩國的親事辦的風風光光,無有一處落人口舌。
可也因為這事兒,二小姐的婚事一推再推,再後來竟是被退婚了,那戶人家揚言配不上二小姐,府上只要一位溫柔解意的妻子即可。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是那戶人家的說辭,可到底,是這男子鎮不住二小姐,也只想要一位仰望他的傀儡妻子罷了。
但是二小姐的婚事確實擱置了下來,盛京中無一人求娶。
慕蓁熹對這位二小姐的辦事能力是敬佩的,當下退後行了禮,“二小姐,罪魁禍首應是遞刀的人。”
二小姐明顯不敢、也從未怪罪過自己的父親,她瞪大了眼睛,“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婢子,膽敢以下犯上,怨恨主子。你是什麼東西,能有膽子怪罪主子,那刀刺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衝上去!”
二小姐步步逼迫着慕蓁熹,言語激烈,“非要用性命獻祭的話,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你一條賤命,憑什麼還活着!”
從寺內出來了一行人,為首的吳正洹厲聲叫了二小姐的閨名,吳正珩走了過來,把慕蓁熹護在了身後。
他冷冷地看着二小姐,“二姐,想來你怪的是我,怨這洗影山中紙錢為何不是撒給我的。”
二小姐推開了攔着她的姐妹,聲音顫抖,“你要我怎麼想,你要我怎麼想啊,五弟!”
“你摸着胸口講,這些年弟兄姐妹們因為你,受了多少磨難?府中每次都是因為你,鬧得人心惶惶,你和你的母親,就是尚書府的掃把星!沒有你,我們一大家子絕對好好的!”
其他人沒有出聲的,在極度憤慨和沉痛中,便是再親近的人,也會怨恨上身邊人。
吳正珩的心不斷墜落着,以往只是陰暗的他猜忌着,會不會兄弟姐妹們怨他、厭他,可是每一次大家都會互幫互助,他也就守着最後的底線。
如今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也確確實實是禍害啊。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竄進袖中,吳正珩感覺到慕蓁熹拉住了他的手,她從他的身後走到他的身旁。
當著所有人的面,她緩緩扯下了白巾,“二姑娘,人與人之間向來都是相互的,你是真情,必有真意可收。你沉痛之下的宣洩,表明你心中這般想不是一日兩日了,你要五公子捫心自問,你可敢捫心自問,在這場單方面的暴虐中,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二小姐氣急,“你……你一個婢女……”
慕蓁熹毫不退讓,不給她無意義的爭辯機會,“我一個婢女都比你有膽呢!今天來祭拜的,有幾個配戴上白巾,層層階梯相送陸老的?面上沉痛、藉著陸老發揮的,真的不怕死去的陸老寒心嗎?”
“你們不敢說,無外乎是因為你們要靠着尚書大人,指望尚書大人安排你們的將來。哪有什麼孝心真情,哪有什麼兄弟情深,都是趨利避害罷了,瞧瞧自己的樣子,殿內的羅剎都不及你們三分呢!”
七公子吳正臣聽不下去了,“尚書府對吳正珩已經夠好了,他如今官至禮部尚書,還不夠嗎?非是我等兄妹偏見,而是吳正珩城府太深,一面要我等傾囊相助,一面又回以沉痛,將我們耍的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