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番外之言曜
世上的男人,有相當一部分,對感情的持久度不會超過三個月。偶爾對女人生出的好感,也只是因為她的某個眼神、舉動。笑容,或是那一抹瀲灧的紅唇,或是那柔嫩的柳枝腰。
當然,也有一種偏執的男人,像極了當年在車站等到老死的八公。
我們稱呼他們為,忠犬。
在遙遠的l星系,曾經生活着一個和平友善的民族。言曜從小在山谷里長大,赤腳跑遍山野。
那個時候的異種人,是沒有根的,時刻都在漂泊。他作為其中的一員,在孩提時代就已經深受這裏面的文化熏陶:一種流浪、倔強和絕對忠誠的精神。
變故發生的時候,是母親狠下心送走自己那天。
言曜眼睜睜地被迫扯離那塊佈滿他童年回憶的土地,那個美麗的秘密基地,有着五彩的瀑布和漂亮的鮮花。他猶然記得那時,母親含淚的無奈眼神,也深深記下了,這個可愛民族的無奈和血淚。
他們,從來都不是被祝福的人,連神博愛的光輝都無法普及到這個陰暗的角落裏來。
後來,他被賣給軍方當奴隸。
塔斯正值戰亂年代,需要大量的勞力來支撐軍隊的戰鬥力。那時,他沒日沒夜地和磚石、槍械打交道,瘦小的身軀常常佈滿傷痕。
這樣一過,就是十年。
十年,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脾性,也可以將一個人變得強大。
他的個子很快就竄到一米八幾,面部輪廓清秀俊朗,一雙銳利的眼眸像蟄伏困獸般,哀傷卻激烈。他要逃,逃開這個苦痛的世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外面的生活一定比這個充滿灰塵和鐵塊的狹窄空間強。
一個急速膨脹的念頭在他腦海里生根發芽。
後來,出了意外。
沒等他將自己周密的計劃付諸行動,一個陰沉沉的下午,便讓他的人生滑入另一個軌道。
那天,他穿了一身破舊的藍衣黑褲,肩上還有兩個洞,是被鐵皮給磨破的,隱隱滲着血珠。額上大汗涔涔,嘴唇乾白起皮,隱藏咋濃厚灰塵下的白皙皮膚,已經完全沒有生氣。
那個穿着一身紅的女人,身材嬌小,五官稚嫩,渾身卻透出一股成熟。他和其他人一樣,跪在地上,匆匆晃過她一眼,卻被她眼底深藏的哀傷給攝去了魂。
只消一秒,他就冷哼,權傾天下的女人,翻雲覆雨,怎麼會有哀傷?
後來,他低着頭,聞到一股幽幽的蘭花香。
一雙有着細白腳踝的腿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很想閉上眼,卻像中了魔咒般,直直盯着她的小腿。
女人很快蹲□子,並且出人意料地輕輕擁抱了他一下。他聽見她說:“做我的丈夫。”
其實後來她還說了些只能兩人聽見的話,不過他都忘了。再次從軀體裏擁有真實感覺時,他已經躺在一張華美的大床上。
天花板是典型的宮廷建築風格,花紋繁雜、線條明快卻不失穩重。
燈光昏暗,女人坐在床邊,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柔順的頭髮,“我很高興和你結婚。他們讓我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沒有你好。”
“我也是陌生的男人。”他閉着眼,如是說。
女人低頭,拉過他結實有力的手臂,撫上上面結痂的傷痕,還有密佈的淤青。他只感覺被她摸過的地方都火辣辣的,接着,一個溫熱的東西舔上了那些傷痕。
意識到是她的舌頭,他慌了,肌肉緊繃著,血液逆流。
“你很好,別人在乎你的身份,我不在乎。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你那個時候連衣服都沒穿,卻把我從山洞裏救了出來……那麼遠的事情了,你肯定不記得吧。”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被精緻打磨過眉眼散發出一種類似孩童的興奮。
言曜怔愣,久久不得動彈。
他甚至沒有關於她說的這件事的任何記憶。
不過沒關係,這個女人,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
日子過得並不順利。夫妻倆的感情卻在穩步上升。
他們更像是在彼此的精神世界中駐紮了一般,什麼事都和對方分享。那段時間,他受到了愛情的滋潤和激勵,一步一步地,在不接納自己的世界中,印下屬於他的腳印。
直到“弟弟”的出現。
司戰跟母姓,剛來的時候和他一同被分到那個魔窟,只是後來兩人因為一場意外分開,七八年都沒見到過對方。
所以司戰出現的那天,他原本是很高興的。畢竟在這個世上,自己的親人已經不多。
然而他也沒想到,就是這個“弟弟”,三番兩次想置他的妻子於死地。意識到司戰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他撇下所有的事務,整天跟在她身邊,生怕出什麼意外。
妻子有孕后,他更是寸步不離。
只是,好事多磨。
陰沉沉的天空灰得讓人絕望,城裏爆發病毒后,一股惡臭瀰漫在上空。他安頓好她,在輿論的壓力下,走到了第一戰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司戰”鑽了空子。
他故意化作他的模樣,裝作被喪屍逼至牆角的假象,讓她從堅固不摧的庇護中走出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屍群將那個女人包圍,他聽見她的絕望的喊叫,心裏一陣快意。
“司戰”只是一具冰冷的機器,卻擁有人類所有的負面情緒。他扭曲的麵皮扯開,露出金屬外表,醜陋而冷漠。
言曜趕到時,她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從來沒有那樣一刻,讓他嘗遍了比這十年的痛苦還甚的絕望。她半眯着眼,呼吸急促,手臂處沾滿鮮血,凸起的肚子早已失去生機。
他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的額頭。他聽到她說:“阿曜,我沒有福分……看不到孩子出生。”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他重複着這個蒼白的承諾,眼眶通紅。
肯司帶着一大隊人跑過來時,言曜已經站起身。他的周圍包裹了一圈淡淡的藍色光芒,帶着未知的神秘。
事情順理成章地發展下去,他藉助諾德的能量,並且將自己那個早已埋葬的計劃用上,找到了時間和空間的縫隙,讓他們在另一個時空相逢。
同時卷進來的,還有肯司和司霖。
“司戰”一直是言曜的心魔,根深蒂固。
他並不是實體,卻擁有比實體更強大的影響力;他凌遲着言曜的內心,時刻提醒着,這個時空並不屬於他。與其說“司戰”是模擬系統,不如說他是言曜最大的軟弱。
很荒唐地,他將這個軟弱挖掘出來,血淋淋地剖開來看,直到再次將周圍的人傷得頭破血流。
不過怎樣都好,哪怕他言曜瘋了,也始終會記得,當年那個為他生兒育女,給他生活信心的女人。這是他一輩子都要愛護和忠誠的女人。
歷史前進的腳步不可改變。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好運,來換得她的生命不止。
l星系,不能沒有這位君主。
……
忠犬八公的故事還在繼續,無休止的等待卻已經結束。
畢竟,上天的眷顧總是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