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家
晚上回到家裏已經是九點半了。她提着一袋子青菜走向樓梯的時候,衝下來的女人激動地抓住他,“阿湛,你快上去!”
余湛心驚,接着樓道昏暗的燈光看清了來人,正是隔壁的丫丫。
“你快上去,有個怪人......把阿正抵到了牆上,拉都拉不住!”她喘着氣,比手畫腳的,“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也不接,幸好你回來了,那人一直在你家門口守着!”
余湛一瞬間愣了,拉起丫丫的手就往樓上跑。
這廂,言曜面無表情的臉此刻凝了冰霜,墨色的眼珠瞪着眼前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男人,胸膛劇烈地起伏。倏然,他頓了頓,鬆了力道,緩緩轉身。
余湛大口喘氣,看到眼前這個比前幾天還要狼狽的俊美男人時,心裏一陣翻湧。
“你......”余湛嘗試着開口,卻心虛地不敢對上男人的眸。
房東太太早就吆喝上了,說是要報警。畢竟這麼個陌生男人,還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她可不想在自己這裏鬧出什麼人命。
余湛制止她:“這是我家的遠方親戚,腦子有些不好使。今天從鄉下來探望我的,可能是看見我沒在家,有些焦慮。”看着房東太太明顯有些懷疑的臉色,她拍拍胸脯,“有事兒我負責!”
丫丫在一邊安撫着有些受驚的男友,接着低聲囑咐了余湛幾句,同阿正一起進了屋子。房東太太雖然拉不下臉來,但也不好說什麼,同着圍觀的人一齊散了開來。當事人都保證了,她沒必要揪着不放。
言曜緩步走上前,黑眸盯着她,嘴唇蠕動了幾下,問道:“你買的,東西呢?”
余湛想了半天,這才思考起來他問的是什麼。她離開的時候,的確是騙他說自己去買東西了。有些心虛地舉了舉手上提着的袋子,她不好意思地扒拉了一下頭髮。言曜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也不那麼冷。
他的身上有些髒了,頭髮也是亂七八糟的,鞋子上更是沾滿了灰塵。進屋的時候,他突然拉住余湛的手,眼裏竟然盛滿委屈。
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一向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善言辭,不好接近,但此刻真應了余湛的想像,竟像只走丟多時再次返家的寵物般。余湛盯着他微微有些乾燥的嘴唇,心裏不知怎麼回事,有種疼痛的感覺。
“我等了很久。”
“下次不會了。”
“恩。”
他還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眼皮都不抬一下。
余湛在廚房裏煮雞蛋面。煎得酥酥嫩嫩的荷包蛋被墊在細滑的麵條之下,滴上幾滴麻油,最後撒了蔥花,再配上一碟鹹菜。
她心裏感慨萬千,有些陷在裏面無法自拔了。她甚至沒有問他是怎麼找到回來的路的,事實上她也不好意思問,畢竟是她先拋棄他在先。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確是沒有任何義務照顧他,那麼
他的家人又在哪裏呢?這麼個外表出色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家人的。這麼一想,心裏又給堵上了。像是繞進了一個無底洞,攪得人心煩無比。
言曜回到熟悉的房間裏,聞到熟悉的香味,有些恍惚。
“我做了一碗面,你快來吃。”
他聞言,起身去了餐桌旁。
余湛拿着筷子的出來時候,這才想起他根本不會使用筷子的事實。她竟然還大意到做面,這怎麼吃?
言曜也盯着她手裏的筷子,半響,他接過來,在她的注視下開始一根一根、動作略顯笨拙地挑着吃。她鬆了一口氣。
許是由於內心的愧疚,抑或是那份不明不白的同情,她在碗裏多加了兩個雞蛋,甚至還澆上了連自己也捨不得吃的肉醬。
面很香,言曜卻吃得很辛苦,筷子用得很不熟練,因此這碗面大概吃了四十分鐘才結束。
余湛收拾了碗筷,給他調了熱水,“去洗個澡,我給你去隔壁借件衣服。”
他點頭,順着她的意走進了浴室。
余湛這人心軟,經過這件事情后,她更需要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其實看見他回來的那一刻,她甚至是有點慶幸的。慶幸他沒有遇上什麼危險,也沒有因為自己的拋棄而變得扭曲。她邊敲門邊拍拍自己的胸口,努力甩掉這種怪異的想法。
開門的是阿正,丫丫正在洗澡。他有些不滿,但也不好意思說出來,臉上堆滿了憤懣。剛才那個
男人的力道真的是差點要了他的命,他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
“阿正,你有不穿的衣服嗎?我......親戚他來的時候匆忙,沒有帶多少衣服。”她指了指腦袋,解釋道,“他這裏也不好使。還有,今晚的事情我代他替你說聲對不起。”
阿正把她拉進屋子,關了門。
“我說你啊,你以為我和丫丫看不出來嗎?丫丫都說了,這人肯定不是你的什麼親戚。”阿正放低聲音,“是不是他威脅你?我們可以報警,這種人一般都是變態。”
余湛擺手:“別報警!他......”她猶豫地看着阿正,舔舔乾澀的嘴唇,緩緩開口,“是我自願的。”她又何嘗不知道呢?可是卻真的狠不下心把他交給警察,萬一他是被家人虐待才逃出來的?她根本不敢想像這個後果。忽然有一刻,她覺得自己身上有了很重的責任,某種神奇的責任。
他好比是出逃牢籠的王子,自己則是庇佑他度過難關的......平民。眨眨眼,又想到哪裏去了?
阿正嘆氣:“你不知道他今天那股勁兒多大,差點把我肺都擠爆了。這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你再考慮考慮。”語畢,見余湛一副神遊的表情,他只得無奈地開口:“我去給你找幾件衣服。不過我比他矮,衣服可能有些緊繃。你自己要處處小心點。”
余湛連聲道了謝,站在客廳的中央,揉揉腦袋,感受到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焦躁感。
她抱着衣服回家的時候,換了鞋子抬頭就看見一個滿身泡沫的裸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結實的胸膛,修長的小腿,形成一副極具衝擊力的畫面。余湛迅速關上門,閉着眼睛到了卧室去拿毛巾。
她怎麼會想到這個男人連澡也不會洗?甚至在身上塗洗髮水?連沖都不沖乾淨?
腦袋裏亂鬨哄的,她拿了毛巾出來,看見言曜一臉緊繃地坐在那裏,盯着電視裏的肥皂劇看。
“你先起來。”她沒好氣地說。言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反應。
她把毛巾扔給他,“我帶你去洗澡!”聲音提高了不止一個度,她叉腰,瞪着裸男。
言曜這才點頭。
浴室里意料中的一片狼藉,沐浴露、洗髮水和護髮素什麼的都被他倒出來了一點,撒在地上有一點滑。她打開花灑,也顧不得什麼羞恥心,衝掉他身上的泡沫,又擠了一點沐浴露出來。
“以後用這個洗澡,抹遍全身再用水衝掉,明白嗎?”她刻意放慢了語速,又指了指旁邊的洗髮露,“那是洗頭的,抹上去後用手抓抓,也要用水沖乾淨。”
隨意在他身上背上抹了一把,就把沐浴露的瓶子遞給他,“自己洗吧,我先出去了。”
這麼進來搞一趟,她的衣服都有點濕了,這大冬天,浴室里又沒有暖氣,她有些哆嗦。
言曜接過瓶子,卻直接把沐浴露倒在身上,掉在地上浪費了不少。她正要抬腳走人,餘光瞟見這副場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挪着瘦瘦小小的身子走近他,拿過沐浴露,認命地說:“我教你。”
她很瘦小,甚至不到一米六,站在這個將近一米八五的男人面前,跟個孩子似的。余湛紅着臉,慢慢替他洗着,覺得手下的觸感忽然變得有些僵硬。
即使沒有碰過男性的身軀,但是這樣的反應是什麼她很清楚,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這樣想着,手下的動作也有些發顫。忽然,一陣力道把她拉過去,驚覺之下,已經有一個硬硬的東西抵着自己。余湛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後掙扎着躲開他。花灑衝下來的水熱熱的,打濕了她的整個身子,穿着衣服的感覺很卻無比難受。
她被憋出了眼淚,慌亂之中狠狠咬上他的手臂,男人卻是紋絲不動。
兩人對峙着,良久,才聽到他喘着氣說:“我,下面疼。”
真是露骨又無恥!余湛氣結,乾脆不理他。反正他是傻子,肯定不知道這等事情怎麼做。這樣一安慰自己,她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其實,言曜的確不知道怎麼做,加上抱着她時下面更加的腫痛,於是只得鬆開她。剛一得到釋放,她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差點沒給嚇個半死。留下男人盯着自己翹得高高的物件,愣在那裏半天。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余湛正紅着臉氣呼呼地收拾着沙發。這次還好,全身清爽,她撇過頭,腹誹他學習的能力還是挺快的。
她撿起他脫下的臟衣服,心裏想着明天還是要去給他買幾條內褲。上次他給她的那些奇怪的石頭她根本沒敢要,言曜就乾脆放在茶几上面的果籃里。她看了兩眼奇怪的石頭,覺得這東西肯定不能拿出去賣。
抱着他的衣服,腦海里回想起剛才尷尬的畫面,她假裝咳了幾聲,開始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話。
“你的名字呢?我叫余湛,湛藍天空的湛。”
他歪頭,吐出兩個字:“言曜。”
“哪個‘曜’?”
“......”
見他不回答,她估摸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無奈地攤攤手,余湛把衣服放在一邊。
“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要亂出門。我中午不會回來,下午六點才回來。早上我會做好飯放在桌子上,你......”她知道他肯定不會熱飯,“我慢慢教你。還有,晚上你不要睡沙發了。”沙發小,又容不下他的身子,前幾天他早上醒來的時候直接掉在冰冷的地面上了。這裏不是北方,不供應暖氣,地面冷硬無比。她自然是知道的。
“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床上,但是你不能亂動,知道嗎?”她故意冷着一張臉警告他。
余湛很是鬱悶,她沒有多餘的被褥,根本沒法給他打個地鋪。況且這是冬天,她深思熟慮后還是做了這個決定。他那麼傻,肯定不會對她做什麼不軌之事。
言曜像是聽懂了,眼裏閃耀着一點喜悅。她嘆氣,見他高興了一些,心裏也沒那麼難受。
也罷,一步一步走着看。她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樣的東西,至少現在她不能丟下他了;想起今晚他找回家的那一刻,眼裏就莫名地泛酸。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果然很安分,連呼吸聲都顯得小心翼翼。
余湛卻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他的氣息就在自己周圍,陌生卻令人安心。她輕輕地翻了一個身,將身體背對他。
過不了多久就要過年了,那時她肯定要回家的。她走了,言曜怎麼辦?總不能把他帶回家吧。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回家還要做一天的火車,他沒有身份證,沒辦法上火車。但是他在家沒人做飯怎麼辦?她少說也要出去七天。
這麼多煩人事。
不過這樣想着,終究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