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可原諒。
第53章不可原諒。
經過客廳的時候,裴明珠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我真的有種,與她已經有幾百年沒有相見的錯覺,我們兩站在過道處,誰也不走。我盯着她,張了張嘴,之前想好的對白,還是沒能順理成章的說出口。最終我避開了她的視線,鴕鳥狀地回到了我的房間。
一進屋,我就給甘蒙打了一個電話,我說我無家可歸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甘蒙一驚一乍地,問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過來接我,我卻說不用了,把地址發給我,我自己打車過去。
收拾的時候,才發現行李不多,要帶走的,也就是衣服和日常用品。我感覺到有人推開門進來,我知道是裴明珠,她輕輕拉住我整理行李的手,小聲地說,對不起。
我背一僵,好一會兒才回她:沒什麼好對不起,我看見了客廳的啤酒瓶,我知道,你們喝多了。
裴明珠的聲音卻更低了。
我們沒有喝多。
在我震驚得無以復加,都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的時刻,裴明珠忽然抬起了頭。她紅着眼睛,說出口的話卻句句是綿里針。
她說平安,我嫉妒你。
簡單四個字,將所有裂痕橫亘在眼前,再也跨不過去。
我嫉妒你。為什麼我明明不比你差,卻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嫉妒像許灼那樣的小癟三,竟也肯願意為你改邪歸正。我嫉妒他只為了送你一份乾淨的禮物,竟然甘願被打得鼻青臉腫,嫉妒他為你刻在手上的刺青,嫉妒他拚死也想給你一份乾淨的感情。嫉妒你擁有那麼好的父母和一個祥和的家庭。我最最嫉妒的,是明明先遇見陸輕舟的人是我,為什麼你卻可以捷足先登到他身邊去!
後來我才清楚的知道,裴明珠家之所以經常沒人,並不是父母因為工作忙。明珠是兩個沒有成熟的大人,在毫無深思熟慮下衝動的產物。她生下來沒多久,就被送到了孤兒院,但是她比其他人好,她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每年固定的時間,他們都會來看她,衣冠楚楚的模樣。那時候明珠就在想,爸爸媽媽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為什麼要把她寄放在孤兒院呢,院長告訴她,因為爸爸媽媽太忙。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原來二人早已離婚。父親找了個富婆,母親找了個大款。
這大概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組合了。
但他們給裴明珠的物質生活很好,興許是給不了愛,覺得用錢也能彌補,讓自己良心能安。所以共同出錢,在N市給裴明珠買了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甚至提供她一切的奢侈費用。裴明珠用着也不心軟,小時候想,也許把他們的錢用光了,這個家就能恢復正常,但世事畢竟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那種小孩子般的單純想法,逐漸被磨滅。
而甘蒙和裴明珠起爭執的原因,也是因為裴母再會打扮,始終會年老色衰的。那個大款看厭煩了,自然想嘗鮮換換口味,只不過恰好將目標鎖定在了甘蒙身上。
而陸輕舟,在大二那個暑假,我獨自回N市的時候,裴明珠就與之相遇過了。她無聊去酒吧,一個人點了一張台,因為姣好的身材和臉蛋,引來無數男人側目,但當她無意識撥弄一下頭髮,不小心露出後背的疤痕后,那些男人具都瞬間收回了眼光。自卑感突地就在裴明珠心底無限蔓延,半會兒,卻感覺肩上多了厚實的布料。她偏過頭,看了看肩上的西服,緊接着與面前的人對視,聽他淡着聲音說話,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內在美這三個字的。
裴明珠說,也不是第一個男的誇她美了,可是他們都沒他說得好聽。其實沒什麼兩樣,只是在她最需要肯定的時候,他恰好出現了。那個人,就是陸輕舟。本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只不過沒想到,在商場門口,又與他遭逢。裴明珠在第一眼將陸輕舟認了出來,對方卻沒有,直到她終於忍不住,短訊詢問。那條短訊裴明珠一直存着捨不得刪,結果被甘蒙無意看見。
她說,平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要一個人。
是的,我早該在許多次的偶然與必然之間明白,上天喜歡玩兒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比如我。
我問,那麼,沈煥呢?她答,你還記不記得,有天晚上你喝醉了,倒在我身上對我說,你休想搶走他!我知道,你是說給衛優瀾聽的,但我就是做賊心虛地覺得,你是在說給我聽。恰好沈煥那晚給我發短訊告白,所以為了向你證明,我利用了他當擋箭牌。
在裴明珠近乎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我擁抱了她。
然後我感覺到脖頸一陣冰涼,我知道,她哭了。就像當年在教室後邊,我抱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樣。她在我肩膀嗚咽,從來沒有表現過的脆弱模樣。
我忽地想起許多年前的午後,我無意地問那個女孩子,那我要叫你什麼?那個時候,她兩眼有光,她說,叫我明珠吧。我要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我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內心,我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我了解裴明珠,而這一切,竟原來都是我以為。
在裴明珠終於停止哭泣以後,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說沒事的,你去睡個覺,醒來一切都好了。
她眼睛有些腫,看着我問,你呢?我象徵性拍了拍手,故作輕鬆地道,我去甘蒙那裏湊合一段時間。
語畢,深吸了一口氣,迴轉身去,繼續收拾東西。
她在我身後許久沒有動作,盯着我忙碌,將一切規整好以後,才鼓起勇氣開口,就算了解了以前的我,還是不願意原諒現在的我嗎?
我拿背包的手一擲,終還是回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個場景一直橫插在我記憶里,用默片的方式。所有說過的話都像沒有說,只有行為在做着無聲的告別。
我踏出門外,天已經大亮,四周的人潮依然擁擠,將我淹沒在其中。我坐上車,報出甘蒙給的地名,然後在一陣長過一陣的堵車長龍中,坐在車子後邊的座位上,捂住嘴無聲哭泣。
頭頂白日漸明,天光微暖。
對不起,明珠。
很多事情,你不需要明白,我也不需要坦白。總之,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就像我始終相信,即便是你主動去找到了衛優瀾,但在幫我擋硫酸的那一刻,你是真心的。
在我心裏,你始終是那個叫囂着要當明珠的姑娘,始終是說要陪我死的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