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秘郵件
第4章神秘郵件
現在如果再有人問我討厭什麼,我一定回答是拍照。
圖書館前人山人海,怎麼忽然冒出這麼多畢業生。照班級合照時他覺得有幾個人幾乎沒見過,當他們朝我打招呼時,心裏第一反應是請問我們認識嗎。
01鹿離從阿歪口中得知薇勒已經被認定為精神失常自殺,這得到了她家人的贊同。她的父母和哥哥從校方拿到了一筆精神撫恤金后,便將她的遺體就近火化了,之後就帶着她的骨灰回到了距離H城五十公里遠的家鄉進行埋葬。這讓鹿離感到憤慨和心痛。在薇勒封閉生活的這一年,她的父母居然視她為精神病而與之斷絕了關係,現在倒來拿起了撫恤金。
可惡。他把路邊的垃圾桶用力踢了一腳。一隻老鼠從裏面竄出來跑進了綠化帶中。他難以置信她就這樣與他陰陽兩隔了。
這天他搭早上八點鐘的電車去往市區,而良芥則規律性地七點前離開了他的住處。在鹿離印象中良芥是個自制力超強的女孩,她永遠精力充沛,計劃周詳,幾乎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逛街購物、上網娛樂上,就算跟他在一起時,上一秒親熱,下一秒就能進入到學習狀態。這跟鹿離的自由散漫形成反比。
在地鐵入口處下車,他鬼使神差去了23號書店買了一本偵探小說,並詢問了關於讀書沙龍的事,老闆告訴他每個月末會有一次沙龍活動,具體時間和地點會通過郵件提前告知。
推開薇勒的門,依然一片狼藉,顯然沒有人來過這裏。地上的幾條熱帶魚早已死去,併發出腥臭,馬蹄蓮也已開始腐爛。他為上次的行徑感到愧疚。
他仔細搜查着每個角落,企圖能找出點蛛絲馬跡,他覺得她的死沒有那麼簡單,或者他只是不想承認小林老師會欺騙他。
一無所獲后,他立起沙發,坐到上面看推理小說。
但周遭的一切無法讓他靜下心來,他的心被記憶一刀刀划碎。
樓下響起了咚咚的上樓聲。鹿離順手抓起煙灰缸裝進了口袋。
門開了。果然是他。
紅筆帽穿着白大褂,提着出診箱。他看見他的存在,詼諧地笑了一下,同時用腳用力關上了門。他的頭髮依然明亮,上口袋還是別著那支標誌性的筆。他把箱子放到地上,就在那幾條死魚的邊上。
“你果然在這,那就好辦多了。”他脫去白大褂,將它掛在門上的掛鈎上。
“我想跟你說件事。”鹿離站了起來。
“說。”他用皮鞋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玻璃。
“我不知道你和小林老師是什麼關係,但我想告訴你個消息,你聽后不要太難過,畢竟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挽回的。”鹿離定了一定,調整了下氣息,“小林老師去世了。”說出這句話后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她居然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紅筆帽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他只是低着頭左右挪了幾步,“我知道。”
“你已經知道了!”鹿離頗感意外。
“你每天不看報紙嗎?”紅筆帽瞅了他一眼。
“上報紙了?”鹿離從沒有看報紙的習慣。
紅筆帽蹲下身子打開了出診箱,從裏面拿出了一副橡膠手套並戴上。
鹿離向後退了幾步,“你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紅筆帽站起身,朝他一咧嘴,“的確是個誤會,以前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有比‘偷竊’更嚴重的問題。”
“什麼問題?”鹿離把手伸進口袋握緊煙灰缸,同時觀察着房間尋找合理的逃跑路徑。
“自以為是。”紅筆帽朝他走過來。
鹿離退進卧室,伸出右手試圖阻止,“首先,我沒有偷竊,我也不知道你說的‘自以為是’是什麼意思,等等,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沒等鹿離掏出煙灰缸,對方順手拾起茶几的不鏽鋼腿掄到了他臉上。鹿離的嘴裏噴出血來,應聲倒地。紅筆帽看着他趴在地上艱難地從口袋裏掏出了那隻煙灰缸。
“你果然自以為是。”他一腳踢掉了煙灰缸。鹿離的手指幾乎被踢斷了。慘叫聲響徹空樓。
紅筆帽抓起他頭髮,把他往客廳里拽。
鹿離為了減少疼痛,只好一邊爬一邊跟上他的步伐。
“乖極了。”在一片碎玻璃上紅筆帽停了下來,鬆開手,把腳踩到他的背上。
“我的箱子裏有好幾種型號的注射器。”
“不!不!”鹿離尖叫着,“我跟你毫無瓜葛!”
“聽我說完。”他的皮鞋在他的脊椎上用力碾了一下,鹿離的臉憋得通紅,胸腔就要爆裂了,“裏面有給牛用的,給豬用的,給狗用的,還有貓用的,唯獨沒有給人用的,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有人情味,你自己選擇,我定會照辦。”
鹿離想笑,但他努力了下發現根本笑不出來,好不容易笑了兩聲就開始咳嗽。紅筆帽鬆了一下腳,他才徹底笑出來。
“你他媽的在笑什麼?”他彎下身,看着他一邊笑,口水混着血一邊往下淌。
“我以為你是個心理醫生,原來只是個每天對着各種生殖器的獸醫,哈哈——”
紅筆帽狠狠踹了他幾腳,“不要侮辱我的職業,每個職業都是艱辛神聖的你懂嗎,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未踏出校門半步的無知蠢貨!”他繼續發了瘋踢着。
“是不是你殺了小林?”鹿離無法忍受他堅硬鞋底的踐踏,只好尋找挑戰性的話題。
“你說什麼?”果然管用了,他把腳從他的背上挪開了。
“你是個大陰謀家。”鹿離擦了擦嘴,同時他的怒火燃燒成了一顆復仇之種。他上次發誓下次一定是他割斷他的喉嚨,沒想到今天他再一次處在了下風任他蹂躪。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你這個害死他的蠢貨!”他又踢了他一腳,但力度沒有剛才那麼大,“你毀了她!你這個沒用的廢物!”他的情緒起了巨大的波動。他離開了鹿離,在客廳里隨意踢着地上的碎片。鹿離趁他不注意爬了起來。
“既然你是個獸醫,那你每個星期三來給她做什麼治療?”
“這不關你的事!”他用手指着他。
鹿離此刻真想上前用打火機點着他的橡膠手套,讓他的手粘為一團。
“你把她帶走,卻沒有看好她。”
“她說要和我遠走高飛,永不回頭,現在想來,真是個笑話。”鹿離冷笑了下。
“你這個狗屁不懂的東西!”他猛地衝上前攥住了鹿離的襯衫領子,他們四目相視,眼神里孕育着一場殺戮。紅筆帽用手抵住他的咽喉,“你不應該趟這渾水,更不應該站在這裏說一些膚淺的風涼話,滾回你的校園,別再出現在這裏,她想讓你帶她走,可見她對你有多麼信任,她在這個摧毀她精神世界的地方肯重拾勇氣將一生未來交付給你這個毛頭小子,而你卻把這看成是一個笑話,她跟我說你是善良的,是與眾不同的,其實她錯了,你不過是個會耍小伎倆的無所事事的社會敗類!”他的眼球佈滿血絲,在眼眶中不停顫抖,“你竟然連個人都看不好,你簡直是個廢物!”
“不要說我是個廢物!”鹿離警告道。
“廢物!廢物!廢物!”他吼着將鹿離摔到了地上,一塊玻璃在他頭上劃了道口子。那一剎那鹿離覺得有一匹狼就要從體內衝出來,將對方撕碎啃食。他看着紅筆帽的嘴型不斷重複着,臉部扭曲變形。他攥緊一塊尖形玻璃,但又試着放棄了。
紅筆帽氣急敗壞地脫掉了橡膠手套,提起箱子往外走。
“我懷疑她不是自殺。”鹿離躺在地上,渾身酸疼。
他回過頭來,“什麼?”
“我們在圖書館的頂樓,她讓我回去拿行李和證件,我在校園裏無意回了一下頭,剛好看見她從天台上仰身而下……”
“自殺也可以是仰落!”
“但是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不會自殺,她只想離開這裏,重新生活,我相信這一點,你應該也會相信。”
“那你他媽的怎麼不跟警察說?”
“首先我沒有證據,只是猜測和感覺,沒人會相信我,再說學校想儘快息事寧人。”
“如果你真想當個‘偵探’,就把你的長毛剃掉,免得再被人揪頭髮。”他從襯衣口袋掏出一張名片扔給他,“有任何發現,打給我。”
“但我得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她之前受到過的刺激和你所謂的‘治療’……”
“來不及了,我要去個官員家裏給他的貓治不孕。”他一摔門走了。
鹿離躺在地上抽了根煙。煙都被弄皺了。他站起來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躺進沒有水的冰涼的浴缸。塞上耳機。低迷的音樂讓他昏昏欲睡起來。
當他從浴缸中驚醒,已是正午時分。他摘掉耳機,揉了揉疼痛的耳窩,起身時才覺得臉和頭上的口子隱隱作痛起來。他一邊咒罵一邊走出了浴室。他穿上衣服,把死魚和腐花裝進一個膠袋子裏,走出門去。
他對着纏滿膠帶的對面發了一會愣,伸出手敲了敲門,從門框上震下一些灰。遲疑片刻后,從口袋中拿出了回形針。他想劃破膠帶,打開鎖進去看看。但此刻手機響了。阿歪說明天畢業設計展,今天務必去設計公司把畢業設計拿回學校。
鹿離拎着袋子,匆匆下了樓。
按照阿歪發過來的地址,他中途換乘了兩次電車。那家設計公司在一個叫“藝術公社”的大院裏,公司不大,裝修簡單。鹿離十分喜歡那張巨大的原木桌子。一個打扮時尚的男子與他接洽,讓他在一張客戶單子上簽字,然後給了他六張A2的KT板,上面是一塊舊廠房的改造方案。鹿離沒有細看,只是覺得有些粗糙,但他沒有多說,畢竟找槍手代做的行為不大光彩。
“你一定是剛被痛扁了一頓。”那個人發出一陣怪笑,“不會是讓人雞姦了吧。”
鹿離沒有理睬,搭車返回學校。
02大家都將自己的畢業設計放到了校人工湖邊上的圓形會展中心。幾天後進行答辯。
鹿離無心欣賞他人的設計,也不願意臉上的傷引起過多的注意,便早早離開了。
在校園裏碰到了阿歪和駱駝。駱駝朝他一笑,他象徵性點了下頭。
“米斯特鹿。”良芥站在圖書館門前的台階上喊他。
鹿離很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天吶,你又跟人打架了?”良芥伸手要去摸他的臉,被他用胳膊輕輕擋開了。
“怎麼回事,還疼嗎?”她急切地問。
他雙手插進口袋搖搖頭。天氣有點熱。他拿手擋了下太陽。
“來。”良芥挎起他的胳膊去了圖書館大廳一側的書吧,並投幣買了兩杯速溶咖啡。
“你惹上麻煩了?”良芥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
“沒有。”鹿離看着金光燦燦的大廳,他假裝漫不經心啜了一口咖啡。
“畢業設計都準備好了?”
“嗯,已經放到會展中心了。”
“你馬上就要畢業了,好快啊,米斯特鹿。”良芥穿着一條破洞的牛仔短褲,趿拉着一雙拖鞋。她把腳從拖鞋中抽出來,踩到鹿離的帆布鞋上,“還真是有點懷念第一次跟你去水島公園時的情景呢。”鹿離的咖啡噴口而出,幸好沒有噴到她身上。
“你怎麼了?”
“沒事。”
“那一晚你還記得發生的事吧。”
“你腦子裏成天裝着些什麼東西?”鹿離擦擦嘴把紙杯放到一邊。
“當然是二十歲少女應該想的東西咯,不然還能裝着些什麼,難道你喜歡滿腦子馬克思主義理論,動不動跟你討論凱恩斯係數的女孩?”良芥戳了戳他的膝蓋,“喂,你還記不記得啦!”
“當然記得。”
良芥嘿嘿笑了起來,不過轉眼又流露出了一絲傷感,“那天水島公園裏的月光好亮好亮,亮得……”
鹿離趕緊捂住了她的嘴,並看了看四周,“不要亂講!”
良芥點了點頭,鹿離才肯鬆開了手。
良芥小聲說道:“不知那晚湖裏的魚有沒有意外懷孕的呢。”
鹿離覺得她實在是無藥可救了,無可奈何地歪在了沙發上。
“不跟你瞎扯了,搞得你神秘兮兮的。我要上樓看書去了,你呢?”良芥起身將杯子丟進垃圾桶。
“我坐會兒,等下回去。”鹿離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良芥拍了拍他的肩膀,“親愛的,別忘了準備面試哦。”
鹿離答應着,再次垂死在沙發上。
不多時有人坐在了良芥的位子上,並用腳尖碰了碰鹿離。
鹿離從夢中醒來,臉上帶着汗珠,他四下環顧,書吧里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林肯朝他抱歉似的點點頭,“你又被扁了?”
“什麼?什麼叫‘又’被扁!”鹿離晃晃腦袋,“你怎麼在這?”
“我進來涼快一下,外面熱的要死。我之所以用了個‘又’字,是因為我聽說你在‘黑桃K’……”
“好了好了。”他不耐煩地擺擺手。
“你為什麼在圖書館?”林肯問。
“我不應該來圖書館嗎?”鹿離感到口乾舌燥,起身走到自動售貨機旁,“可樂?”
“謝謝。”
鹿離買來兩罐可樂。
林肯一邊喝一邊說:“我以為你再也不喝這玩意兒了呢。”
“什麼意思?”
“那天下午。”
“嗯?”
“你喝光了操場售貨機里的所有可樂。”林肯晃了晃可樂罐,然後低下頭說,“畢竟那樣的事換成誰都無法釋懷啊。”
“什麼事?”
“別裝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鹿離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一個字都不想再說下去。
“那不是你的錯。”
“你他媽到底想說什麼!”鹿離大吼一聲,引起了關注。
“OK,OK。”林肯按下雙手示意他冷靜,“我想說的只有一條,我把你當做摯友,如果你有任何麻煩或不順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講,興許我能幫上忙。”
“如果你真想幫我,那就閉上你的嘴。”
林肯真的閉上了嘴,但很快又張開了,“或許你真的有什麼麻煩,而你自己卻不知。”
鹿離起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拽住了,“別打草驚蛇,坐下。”
他萬分疑惑地看着林肯。
林肯朝門口看去,“最近每次我在學校看見你,視野範圍內總會出現同一個人。”
“誰?”鹿離也朝門口看去。一個穿藍色環衛服,帶着紅色遮陽帽的人正在低着頭打掃大理石地面。他的綠色球鞋格外惹眼。
“就是他。”
那人手裏一手拿掃把,一手拿畚箕,看起來無所事事地掃過來掃過去。
“你認識他嗎?”
鹿離點點頭,脊背生出一行冷氣,“機械人。”
“機械人?”
“我給他起的外號。他是我的房東。”
很快他打掃完走出了大廳。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階下,鹿離這才轉過頭來猛喝了幾口可樂,“也許這只是巧合,他在學校工作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也不敢確定,但好幾次我都發現他在你周圍,也許只是巧合吧。”林肯又用警告的語氣說,“你不妨抽個時間反跟蹤一下。”
“你說他跟蹤我?”
“我說了我不確定,剛才我就是在外面看到了他才決定進來的,結果你果然在這裏,如果是巧合那樣最好,但凡事得小心嘛。”
鹿離撓了撓脖子,覺得毫無道理可言,但又覺得十分詭異。
“那天……林薇勒墜樓后,是他負責清理的血跡。”
鹿離頓時覺得可能事情真的沒有那麼簡單,但又無處下手。
“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過於悲痛,生活還得繼續,‘大腳丫’期待你的加入。”林肯伸出了右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看見你和她進了圖書館。”林肯往上指了指。
鹿離站起來。該死。他的秘密被戳穿了。他用懷疑的眼神打量着林肯。
“我是你的朋友,你需要懷疑嗎?”林肯也站了起來,“你真的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鹿離走出圖書館,機械人已經不見蹤影。
他站在旗杆下迫不及待點上了一支煙。
六月微風輕吻漂浮着睡蓮的湖面。旁邊小山丘上的銀杏樹下有女孩躺在長凳上看書。校園裏花團錦簇,一片絢爛,唯獨鹿離的內心被烏雲籠罩。
他把剩下的一截煙丟進噴泉的縫隙中,轉身對林肯說:“我想把頭髮理掉。”
兩人來到校門口林肯經常光顧的那家理髮店。
“你想怎樣剪?”店長問。
“理光。”
“這個簡單,讓我來。”林肯沒幾分鐘就給他理出了個寸頭。
鹿離看着鏡子中陌生的自我,“感覺怎樣?”
“一個字!干!”
“什麼?”
“凈利落。”
“我也這樣覺得。”鹿離用手心蹭了蹭,又扎又癢。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撕我的頭髮了。他想。
兩人在一家飯館吃了午飯。鹿離請客。從這頓飯中他得知林肯是學機械自動化的,但他對這個專業沒有絲毫興趣。他的興趣有兩個,可樂和搖滾。
可樂是個女孩。漂亮的女孩。但林肯不想說她的真名。林肯因出色的外貌,初入大學追求者就甚多,但他只喜歡可樂。原因只有一個,可樂頭上有三個旋兒。這讓他覺得很酷。在大二那年可樂向他表白時,他毫不猶豫答應了。那個夜晚在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下,兩人都獻出了自己的初吻。向心儀的男孩表白成功后的喜悅並不是每個女孩都有機會享有的,它只屬於幸運兒,無疑可樂就是其中的一員。之後兩人去學校附近的小旅店裏開了一間房。他們打算將自己完全交付給對方。在林肯看來這更像是一種神聖的儀式,宣告他的成人。但就在這時問題來了,任憑可樂怎麼安慰,林肯就是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折騰了大半夜,最後伴隨一聲嘆息,兩人在一片沉寂中自顧自睡去。第二天清晨,林肯醒來后發現可樂已經不在,冬日慘淡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無限憂愁。門上貼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如果你能成為一個搖滾巨星,我還會在那棵梧桐樹下等你。
聽完這個傷感的故事,鹿離不知該說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麼說你現在還是處男?”
林肯點點頭,“為了那棵梧桐樹,我要把我的全部奉獻給搖滾。”
鹿離高舉一杯白開水,萬分敬佩地說:“敬搖滾!”
“你確定敬的是搖滾?”
“當然。”
03鹿離回租住屋前去茶梗那喝了一杯。茶梗對他的新髮型沒有做出太多評論,只是說了一句“看起來很乾凈”,倒是對他身上的手槍T恤看了又看,最後有點得意地說:“蠻合身的嘛。”
鹿離在旋轉椅上轉來轉去,這時機械人騎着自行車經過了麵包店。他迅速回過頭來,反覆在想林肯說的“反跟蹤”。
“你好像憂心忡忡。”茶梗說。
他沒有說話,只是從玻璃上看着他從身後經過。他弓着背節奏緩慢蹬着車子,還是一身圖書館打掃時的裝束,帽子後面露出灰白色頭髮。儘管鹿離覺得他有點古怪,但他看起來絕對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在前面他停了下來檢查車子,似乎鏈條出了什麼問題,他撥弄了幾下,很快又繼續前進了。
也許真的只是巧合。畢竟林肯為了讓他加入樂隊什麼話都能編得出來。
“有時間還去杉林嗎?”茶梗問。
“好啊,等我畢業答辯完。”
“你就要畢業了啊。”她感嘆道。
“稀里糊塗四年就過去了。”
“有什麼打算?”
鹿離鬆了一下肩,“找份工作,過日子唄。”
“這不像你的作風。”
“那我該是怎樣的?”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不該慫恿你。”
“慫恿?”
“你可以嘗試下自助旅行。”
“旅行?”鹿離笑了一下,“好啦,我該回去了,這星期還有該死的面試。”
“嗯。祝你一切順利。”茶梗探出頭來。
鹿離經過信箱時停了一下。如果把最近的事情說成是一列惡魔列車,那麼這裏就是始發點。那封沒有來源的信件依然纏繞着他。捆紮他的靈魂。他用回形針打開信箱,裏面那封信不見了,居然換成了一朵白色的馬蹄蓮。一陣恐懼無聲襲來,他頓時感到不安。
04第二天鹿離找出紅筆帽的名片撥通了他的手機。
“我想跟你談談。”
“你是誰?”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和牛的叫聲。
“你知道我是誰,我想知道你們之間的事。”
“哦,原來是……”紅筆帽接着跟旁人說,“讓它老實點。原來是被我痛扁的小子啊,我現在沒有時間,改天再說,先這樣。”
“你他媽的最好不要掛電話,你所謂的‘治療’究竟是他媽的什麼意思!”鹿離恨不得上前將他的頭髮用玻璃全部割掉。
“跟我這樣說話一點好處都沒有,星期三中午老地方找我。”
“又是星期三?”
“對,我只有星期三有時間。”
“周末你沒有時間?”
“周末我得送孩子們回鄉下陪老人,不說了,我正在給一頭老母牛人工受精,它要抓狂了。”紅筆帽掛了電話。鹿離再打過去對方拒絕接聽。
鹿離從窗戶上又看了一眼樓下的信箱。窗台上的馬蹄蓮花朵飽滿,色澤清麗,可現在只會讓他感到驚悚。他把它從花瓶中拿出來,下樓準備丟掉。他別無選擇。可剛出樓門就撞見了福七嬸,她拿了張學校發給他小兒子的關於素質教育的家長建議書,讓他幫忙填一下,周一之前上交。鹿離答應着並把花送給了她。她把花聞來聞去,滿是歡喜。
鹿離上網搜索“馬蹄蓮、郵差、死亡日期”,但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那本就是她杜撰的故事吧。他從頭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他忽然意識到一個細節,那輛惡魔列車是怎樣被發動起來的。一隻藍色的顏料罐。那一晚畫家和妻子吵架,把一罐顏料扔到了信箱上,他這才對信箱產生了好奇,打開了它,一切隨之而來。當時畫家站在陽台上看着他。現在想來似乎那不是無意的巧合,更像一個明確的暗示。
鹿離在紙上寫下了這幾個名字:林薇勒,紅筆帽,機械人,畫家。
他們之間有聯繫嗎,鹿離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甚至有的互不認識。
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唉。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腦袋,看了看那張家長建議書,上面父母的名字都未填寫。他上網查了下關於素質教育的材料,很快就把它填完了。他端起一杯咖啡,疲憊地躺在了沙發上。
晚上他與良芥一同去食堂吃飯,良芥的胃口不是很好,倒是鹿離吃了很多。他們碰到了駱駝,她對鹿離說明天上午拍畢業合照。良芥問阿歪怎麼沒有來。她說阿歪吃壞了肚子在宿舍休養。
良芥對鹿離的新髮型大發雷霆,並警告他晚上睡覺時不要把頭埋在她懷裏,以免扎傷她的乳房。
05現在如果再有人問自己討厭什麼,鹿離一定回答是拍照。
圖書館前人山人海,怎麼忽然冒出這麼多的畢業生。照班級合照時他覺得有幾個人幾乎沒見過,當他們朝自己打招呼時,心裏第一反應是請問我們認識嗎。阿歪和駱駝同他一起拍了幾張照后,鹿離將學士服一脫,坐在爬滿葡萄藤的迴廊下抽煙乘涼。偶然間他看見機械人就在不遠處清理花壇。他咂了一口煙,走上前去。
“清理雜草嗎?”
他抬起頭,用胳膊拭了一下汗,“是。”
“你最近一直在學校里工作?”
“是。”
“這個給你。”鹿離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紙交給他,“福七嬸讓我幫忙填的,填好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拿過去看了一下,說聲“謝謝”,然後將它疊好,裝進工作服的上口袋,繼續工作。
鹿離見他不再說話,便重新回到了廊下,並暗中觀察他。
“可以坐在這裏嗎?”
鹿離轉頭一看,一個穿碎花襯衫的少年站在了旁邊。
“當然。”鹿離看着他的打扮不禁要笑。
“上次的事……”
“是我不對,我不該嘲笑你,不該說你娘娘腔,更不該說你走錯了廁所。我覺得那樣不好。”
花襯衫沉默了片刻,“要畢業了,這個送給你。”
鹿離一看,在他手心裏放着一顆透明的彈子球。他剛伸手去拿,花襯衫卻一下縮回了手。這讓鹿離頗為不爽。
“送給你之前,我們先打一架。”花襯衫把彈子球攥在了拳中。
“為什麼。”
“因為你剛才又重複了一遍,我對上次的事再次生氣了。”
“是你一直耿耿於懷,有備而來吧。”
“隨你怎麼說。”他伸出拳頭打了鹿離的肩膀一下。
說實話,鹿離根本沒有感覺到疼,只是覺得意外。
“還手。”
“你確定?”
他又打了他一下,“還手。”
“非得這樣?”
“啪——”他打了他一耳光。
鹿離忍無可忍,朝他臉上就是一拳。
花襯衫疼得捂着臉直跺腳,但又忽然把牙一咬,撲了上來。
之後的情形可想而知,人們都在忙着拍照,拚命為青春留下一些回憶的浮萍,他們倆卻在這莫名其妙幹了一架。最後鹿離擺手叫停,“好了,實在太熱了,若有緣我們以後再打,好嗎?”
“行,你知道我曾創辦過一個公益組織嗎?”花襯衫抹了抹鼻血。
“不知道,確有此事?”
花襯衫把彈子球塞進他的口袋,吹着口哨失望地走了。
鹿離當然聽說過花襯衫的事迹。他在大二那年創辦了一個名叫“信息軍火庫”的校內部公益協會,實際上就是幾個憤青揭露學校各種學術造假之類的激進團體。他們的口號是“信息透明,世界和平”。起初校方十分支持年輕人這種正義行為,還專門在校報上給他們開闢了專欄,但很快專欄被取消了,校報也被勒令停辦一月進行整頓,原因是他們曝光了一宗校後勤部門的巨額採購內幕,讓學校陷入了輿論漩渦。因花襯衫手中掌握着很多敏感資料,所以被學校列為“一號搗蛋鬼”,一時風光無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