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河謠
披雲城在南越國的行動很快傳了開來,就在劉邦、子嬰等人震驚的同時,匈奴卻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長城。
整個夏日大旱,不僅中原地帶是飢荒年,就連大漠草原上的日子也不好過。
即將入冬,匈奴南下來打秋風實屬正常,可這事放在披雲城給趙佗警告之後,再看匈奴比往年更加來勢洶洶,便又顯得不那麼正常。
秋分,匈奴抵達長城。
寒露,秦兵潰敗南撤。
子嬰無暇顧及黃河以北,再說匈奴劫掠一番總要回草原上去,因而只用了堅壁清野的招數應對。
但是,匈奴比往年南下的更深了。
披雲城。
夜寂靜,寒聲碎。
被小丫頭徐鶯命名為花圃的小院內,徐鶯打理着自己最愛的那盆山茶花,徐玉仍舊坐在床邊發著呆,手中緊握着的依舊是那盒未曾用過的胭脂。
一陣輕快的敲門聲響起。
徐玉看清了來者,臉上的慌亂,連同手中的那盒胭脂,瞬間隱藏了起來。
“最近做了個小玩意,拿來給你們解悶。”
許青梧手中拎着兩串做工精細的風鈴,一串是玻璃做的,一串則是黃銅質地。
徐鶯撲上去打量幾眼后,眼中帶笑道:“玻璃的給姐姐吧,跟她名字一樣呢,白無暇玉。”
許青揉了揉她的頭,笑道:“這叫做風鈴,將它掛在窗邊,每當起風時它便會唱歌。其實呢,黃銅的聲音應該最好。”
“啊,這樣么。”
徐鶯馬上改口道:“那我還是要玻璃的吧。對了,其他姐姐們都有嗎?”
許青梧看了眼徐玉,這才說道:“你要都喜歡,改天我再給你做一個,這個不費事。”
“我不是小孩子,用不到這些,都給徐鶯吧。”
徐玉莞爾一笑,主動去倒茶,問道:“又要走了?”
許青梧一愣,滿臉歉意地笑了笑,點頭道:“明早。”
“怎麼這麼急?”
徐鶯撅着小嘴,臉上寫滿了不開心,“說好的跟我給小花圃翻土呢,時間剛好到了,怎麼就又要走?”
許青梧喝了杯熱茶,嘆道:“北邊戰事吃緊,朝廷無力顧及,我的計劃得提前了。”
徐玉雙手捧着茶杯,有些出神。
徐鶯欲言又止,可臉上那不滿的情緒,早已濃郁到了極致。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打仗了。”
許青梧輕聲道。
徐鶯趕忙去捂住他的嘴,心疼道:“別這麼說,書上都寫了,往往最後……”
“徐鶯。”
徐玉忽然打斷了妹妹的話,“你拿着風鈴回屋去吧。”
徐鶯一呆,目光在許青梧與姐姐之間來迴流轉數次,眼睛一亮,快速拎起了那串黃銅質地的風鈴,紅着臉小跑了出去,還貼心地替兩人關好了門。
“有事?”
許青梧有些尷尬地問道。
“非得有事,才能留下你?”
徐玉笑眯眯地反問道。
許青梧乾咳兩聲,趕忙起身道:“既然沒事,那你也早點歇了吧,我就是臨走前來看看你們,明天走得早怕沒時間了。”
“那幾位都去過了?”
徐玉又問,見許青梧點了點頭,便接著說道:“今晚就住這吧。”語氣不容拒絕。
許青梧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玉,小聲說道:“這……不,不太好吧。”
徐玉白他一眼,兀自走到銅鏡前,悄無聲息地拿出了那盒未曾開封的胭脂,對着鏡子梳妝打扮起來。
少傾。
徐玉扭頭望着許青梧,盈盈一笑,問他:“好看么?”
許青梧望着眼前玉人的硃唇皓齒,粉面青髻,早已神魂顛倒的他竟忘記了回答。
涼風入夜,隔壁風鈴被撩撥作響。
紅燭撲朔,在人影相擁中亂了方寸。
是夜,春,不請自來。
次日清晨。
當徐玉悠悠轉醒之際,已是日上三竿之時,被窩的餘溫讓她留戀。
就在這時,徐鶯的小腦袋從門縫中擠了進來,與被窩中的姐姐四目相對片刻,這才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他走了?”
徐玉懶洋洋地問道。
“走了,”徐鶯擺弄着桌上的風鈴,又補充道:“天不見亮就走了,這次帶走了很多人,先前的囚徒都去了不少。”
徐玉嘆了口氣,伸手輕拭自己那已不再艷麗的紅唇,而後看着指尖淡淡的硃砂,自顧自傻笑了起來。
徐鶯撇了撇嘴起身去搬凳子,想要替姐姐將風鈴掛起來。
徐玉一跟頭爬了起來,快速穿好衣服,叫道:“不要動,我自己來!”
徐鶯不滿道:“你變了。”
徐玉沒理會她的小情緒,自己去將那風鈴掛在了窗邊,伸手輕輕一撥,聽着那悅耳的聲響,叮囑道:“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了,姐姐我不能護着你一輩子。”
徐鶯瞅了眼姐姐,走到桌邊坐下,老氣橫秋地嘆道:“這麼快連親妹妹都不認了。唉!以後我要受欺負了,也只能自己熬着嘍。”
徐雲輕戳她的腦門,笑道:“傻丫頭,找許青梧啊。”
徐鶯不服氣道:“那要是他欺負我怎麼辦?”
“不會的,”徐玉淺笑着,盯着窗邊的風鈴,又補充道,“他不會欺負你的,我不會看錯人。”
徐鶯只覺自己已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抱起桌上昨晚忘記帶走的那盆山茶花,逃也似的衝出了屋子。
徐玉望着指尖的硃砂痕迹,喃喃道:“傻丫頭。”
隔天下午。
徐玉找到藍晶,將一個小盒交給她。
藍晶沒打開盒子,就知道裏面是某種藥材,她不由問道:“這是?”
“一味葯,很珍貴的葯,世間只此一顆。”
徐玉認真說道。
藍晶嗅了嗅,點頭道:“確實很珍貴,其中有幾味藥材,連我都分辨不出來。不過,你給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麻煩姐姐你帶着它去找我夫君。”
徐玉沉聲說道。
藍晶眉頭深皺,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徐玉。
忽然,她變色道:“你中毒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探查脈象。
徐玉一縮手,笑道:“我心裏有數。還請姐姐保密,儘快將這葯送到我夫君手中。”
藍晶大駭,且心裏已多少明白了些。
只聽徐玉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用毒的高手,可這毒沒得解,也來不及了。勞煩你跑一趟,我夫君定會記你的好,算是我求你了。”
藍晶略一猶豫,只問道:“你確定不讓我試試?”
徐玉輕輕搖頭道:“我現在才來找你,自有我的道理。來不及了,去救我夫君吧。”
“呸!就你也配叫這兩個字!”
宵行踹門而入。
藍晶顯得有些慌亂,她可知道眼前這位女子在披雲城是何地位。
徐玉平靜地看着宵行,說:“莫在我這裏耽擱時間。”
宵行欲言又止,只好盯着藍晶說道:“勞煩姐姐跑一趟了。”
“可是,徐……”
藍晶的話還未說完,聶凡便走了進來。
宵行嘆息一聲。
藍晶繼續說道:“要不讓我試試吧,我帶着她一起去,路上順帶研究下這毒。”
“管這賤人死活!吃裏扒外,死了正好!”
聶凡罵完尤不解恨,再道:“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沒成想你心腸竟如此歹毒。”
徐玉看着藍晶說道:“姐姐快去吧,這裏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藍晶深深地看一眼她,再轉頭去看宵行,發現對方無動於衷,便只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好吧。”
宵行送藍晶離去后。
徐玉望着聶凡說道:“你也不比我乾淨多少。”
“你!”
聶凡氣極,正要開罵。
徐玉又道:“我自會隨了你心愿,可徐鶯是無辜的,此事既然你們沒有告訴她,那麼還請繼續瞞着她,妹妹我感激不盡。”
聶凡冷笑:“裝模作樣,看見你就噁心,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見你了。”
徐玉微微一愣,笑着點頭道:“也好,這樣也好。如此一來,算是摘得一乾二淨了,徐鶯那丫頭也算安全了。”
一日後。
藍晶及宵行追上披雲城大軍時,卻發現許青梧竟只帶了三娃先渡過了黃河,說是先去趟遼東調集馬匹和軍械。
二人無奈只好再追。
又兩日後。
宵行找到許青梧時,他已經病倒了,三娃請來的諸多醫師均束手無策,且根本就沒查出來是中毒了。
藍晶在宵行的示意下,根本沒提徐玉下毒的事,直接粗略診斷過後,給他餵了徐玉拿出的解藥,只是見效很緩慢。
與此同時,某處偏僻的山裏,一名中年男子得知了徐玉自盡的死訊,以及許青梧中毒病倒的消息后,他問手下:“確定徐玉是自殺?確定許青梧真的中毒了?”
早年間在皇陵旁小的院內,與許青梧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人笑道:“消息很準確。不過他們應是察覺了什麼,藍晶已經去找許青梧了。”
中年男子點頭道:“如此倒也說得通了,看來子嬰的人,也不是很廢物。不過,藍晶去了……”
“您是擔心藍晶能解了此毒?”
年輕人問道。
中年男人搖頭笑道:“藍晶我倒不擔心,可她與許青梧加在一起,就有點難說了,前車之鑒在那裏啊。”
年輕人皺眉道:“要我說,乾脆讓我去殺了許青梧了事。”
中年男人糾正道:“這事跟我們可沒關係,是子嬰那二兒子做的,咱們可是根據老祖的要求,不瞎摻和這些事。唉!讓他們自己玩去吧,咱們吶,也是讓一個許青梧弄得操作了心啊。”
年輕人無奈地笑了笑。
許青梧轉好已是兩天之後,他也漸漸琢磨出些門道了,比如說藍晶及宵行為何會突然到來?對此,宵行也沒隱瞞,一五一十地將徐玉的事說了出來。
許青梧聽罷,望着眼前的黃河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許青梧活動着僵硬的身子,沖一直守在身旁的宵行吩咐道:“你帶着藍晶回去吧,將她厚葬了。另外,此事誰也不許跟徐鶯提起,也不許誰為難徐鶯,否則別怪我翻臉!”
“我臨走時已安排了。”
宵行輕聲答道。
許青梧看她一眼,喃喃道:“那你也回去,先替我照顧好徐鶯,也可以將宋雪安排到徐鶯那裏去,李慕白去開拓商道,宋雪那小孩也要人照顧。”
宵行遲疑片刻,問他:“那聶凡呢?”
許青梧沒立即回話,沉默幾息后,嘆道:“勸她收斂點,畢竟都是一家人。”
宵行帶着藍晶返回披雲城,許青梧跟三娃再次上路。
路上,許青梧看着洶湧的黃河,忽然放聲唱道:
早知道黃河的水幹了
修他媽的鐵橋是做啥呢早知道尕妹妹的心變了談他媽的戀愛是做啥呢……
三娃忍不住笑道:“這曲挺歡快啊!”
許青梧跟着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