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師兄
夜裏下雪,清晨起來雪又積了一層,腳踩着沙沙作響。許宴知早早上朝在朝堂上昏昏欲睡,下朝就貓回都察院烤着炭火,付白給她煮茶,問道:“大人,這趙亓的處決聖上還沒下旨啊?”
許宴知笑笑,“你這麼關心做什麼?”
“屬下就是想知道他怎麼死的,他為了一己私慾害了這麼多人,死都便宜他了。”
許宴知接過他遞來的茶,輕輕抿一口,嫌棄毫不掩飾的顯露,“跟茶有關的東西你最好別碰,糟蹋東西。”
付白撇嘴,“大人,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他拿了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酸的他擠眉弄眼,往壺裏一看不由訕笑,“嘿嘿,大人我剛才沒注意,山楂放多了。”
許宴知哼哼兩聲,放了茶盞,從爐子邊上拿了個烤橘子,“今日有什麼消息?”
橘子被烤的溫熱,入嘴是甜的,唇齒間瞬間充斥汁水,甜絲絲的。許宴知問他,“今日各家大人可有什麼消息?”
付白剝着橘皮,聳聳肩,“宋盛家要招女婿,還想辦個比武招親。誒對了,嚴大人昨夜跟夫人吵架了,宿在書房。”
許宴知微微坐直身子,驚訝道:“大理寺卿嚴正?”
付白點點頭,“正是,真沒想到嚴大人看着嚴肅,剛正不阿的,背地裏是個怕夫人的。”
許宴知又靠回去,“這幾日打探的怎麼都是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真夠閑的。”
“屬下也覺得,怎麼連這等家宅私事都來上報,這也太無趣了。”
“太安靜了,要麼是正籌備大事兒,要麼是咱都察院的探子早就被人防備了。”
付白正色,“那——”
“大人,屬下回來了,玉佩也拿回來了。”張戩就這麼火急火燎的進來,半跪抱拳行禮。
“起來回話。”
張戩把玉佩遞給她,“屬下趕回廣陵就第一時間去了福來典當鋪,掌柜的說這玉佩本想賣出去的,可是發現這玉佩上刻了字,不好賣。”
許宴知摩挲着玉佩,溫潤精緻,提起來迎光一看很通透,湊近看就能看到“遇書”兩字。
張韓勝字遇書。
許宴知滿意笑笑,“做的不錯,先坐。”她朝付白一挑眉,付白會意給他倒了杯茶,說:“喏,喝杯煮茶暖暖。”
二人看着張戩扭曲的表情笑起來,“怎麼樣?夠不夠暖?”
張戩硬生生咽下去,一臉幽怨,\"大人,你又捉弄屬下。“
許宴知故作嚴肅,“說什麼呢?這是付白的一片好心,你怎麼不識好歹呢?”
付白笑的愈發猖狂,張戩狠狠瞪一眼。許宴知給張戩扔了個橘子,“路上可遇到兇險了?”
他吃着橘子搖頭,\"一路還算平安,沒什麼事兒。“
“大人,工部侍郎張韓勝張大人求見。”
許宴知掃他二人一眼,“讓他去正堂等我,該上茶上茶,別叫人說咱們禮數不周。”
付白和張戩退下去,她站起身來拍拍衣袍往正堂去。張韓勝一見到許宴知就立馬站起來,“許大人的傷怎麼樣了?”
許宴知抬手晃了晃,含笑道:“多謝張大人關心,下官傷勢大好,張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張韓勝面色僵了僵,艱難開口:”許大人,我是想問問趙亓的聖旨下了沒有?“
許宴知佯裝不解,“張大人這話說得好像下不下旨是下官說了算一般,再者,若是下了旨莫說下官了,全京城都會知道,張大人何必來問下官呢?”她笑眯眯的,不進不退等他開口。
張韓勝神色難看,支支吾吾:“我知道,許大人,我是想問聖上打算怎麼處置趙亓。”
“張大人,”許宴知掛着笑,“聖上乃天子,聖心難測這個道理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張韓勝一把抓住許晏知,“許大人,我知道你是聖上面前的紅人,是能說的上話的,你就幫幫我,透露一點消息給我,我也不會為難你的,你就說說聖上對趙亓的態度就是。”
他神色激動,態度懇切,緊緊抓着許宴知的袖子。許宴知面上帶着笑意,手上不動聲色將衣袖扯出來,“張大人,你這樣就是在為難下官。”
“不過,”許宴知有意停頓一瞬,留意着張韓勝的神色,“私鑄銅錢又害人性命,還頂替朝廷官員,這是無論如何都活不了了。聖上想留着他想往後查,張大人,你明白下官的意思吧?”
張韓勝身子僵硬,神色慌亂又強行鎮定下來,額頭的冷汗冒出被他胡亂一擦,“多謝許大人告知,多謝......”他已經顧不上許宴知還在場,失神的往外走。
......
“來人,備車,我要進宮。”
許宴知進了宮面見靳玄禮,將玉佩交給他,“聖上,玉佩找到了,刻有張韓勝的字,再加上趙亓的指證,證據確鑿了。”
“只是方才張韓勝來找過我,問我聖上對趙亓的態度。”
“他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估摸是柯相不打算保他,來我這兒打探消息,好自尋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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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玄禮冷笑,“證據確鑿他還能尋什麼活路?”
“聖上倒不如先處置了趙亓,激一激張韓勝,兔子急了還咬人,柯相把他當棄子,沒準兒我們能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
靳玄禮輕笑,“明日早朝下旨,朕讓你和張韓勝監斬。你讓趙亓在刑場指認張韓勝,朕再將他入獄,屆時你再去逼他一逼。”
許宴知也跟着笑,“監斬的時候指認?”
給了人希望又悉數收回,張韓勝親自監斬趙亓,讓他以為趙亓一死自己就安全了,卻在刑場被指認,一瞬間僥倖落空,重重摔進深淵。
許宴知出了宮正巧碰見李忠明和一位姑娘。
李忠明羞赧的跟許宴知介紹,“這位是季如槿季姑娘,我跟你提過的。”
“季姑娘,這位是許晏知,我的同僚。”
“民女見過大人。”說話的姑娘溫婉長相,身着香葉襦裙,衣料普通但綉樣還算精巧,外披着墨色披風,一看就知是李忠明的。
“不必多禮”,許宴知含笑看他二人,“你們這是?”
“季姑娘要去萬佛寺祈福,天寒地凍的我怕她摔着碰着所以陪她一同去。”李忠明大大方方說出來,一旁的季姑娘默默紅了臉沒出聲。
李忠明又說:“你去嗎?那祈福很靈的。你從廣陵回京時受傷就是沈玉寒去萬佛寺祈的福,大冷天的在那待了一晚上。”
許宴知下意識搖頭,“我不信鬼神......”一愣,“你說郡主給我祈福?”
李忠明點頭,“是啊,還瞞着我們,回來了才告訴我們。”
“她怎麼從未跟我提起?”
李忠明揶揄她,“你自己想吧,我們先走了。”
季如槿走過時似閑談一般,“冬日的萬佛寺可不好受,潮冷刺骨。”
許宴知神色複雜,沈玉寒這情她不敢領啊,她思來想去只能去藥鋪抓了幾副驅寒除濕的葯吩咐夥計送到侯府。
許宴知去大理寺尋謝辭,謝辭今日沒審人,正躲懶,見了許宴知立馬來了精神,“怎麼說,哪喝?”
許宴知斜一眼,“老實待着吧,哪也不去。”
謝辭泄了氣,“那你找我作甚?”
“不做甚,閑的。”
謝辭白她一眼,窩在躺椅上,“你要是真閑,那就娶妻生個孩子來玩。”
她驚恐搖頭,“說什麼鬼話呢你,我娶哪門子妻。”
謝辭聞言倒是冷了一聲,說不清什麼意味,“郡主這般對你,你就不打算娶她嗎?”
許宴知認真道:“莫要亂開玩笑,我只把郡主當做妹妹。”
謝辭聲音更低了,“可是都看得出來她心悅於你。”許晏知嘆口氣,“我承不了她的情,只能把她當妹妹。”她又輕笑一聲,“人家是郡主,我哪有資格給她當哥哥。”
謝辭沒言語了,悶了許久才開口,“說吧,你來到底是為什麼?”
“沒什麼,只是閑得無聊,來同你吵吵嘴。”
謝辭幽幽一句,“碰見李忠明和季如槿了吧,怎麼?也想成家了?”
“你怎麼滿腦子都是成家那點事兒?你怎麼知道我遇見他們了?”
“李忠明為了季如槿才告假不久你就來了,欲言又止的,我猜你遇見他倆了。”
許宴知端着茶盞暖手,“就是想問問他倆什麼情況。”謝辭笑起來,“你是真挺閑的,李忠明去抄家的時候遇見的,當時圍觀的太多現場太混亂,季如槿不巧被擠到人群中,李忠明給救出來的,後來才發現她家住的離李忠明家挺近,一來二去就熟了。”
許宴知安靜聽着,“季如槿知道李忠明心悅她嗎?”
“李忠明這人一向直來直往,從不藏着掖着,只要是不瞎都看得出來,”他從躺椅上坐起身來,“其實吧,我覺得季如槿也是心悅李忠明的,可就是不知道他倆為何進展這麼慢。”
茶盞有些涼了,許宴知乾脆喝盡了茶又添新茶,爐火熏得人身上不寒,“我剛才見過季如槿,確有羞赧之色也沒撇清關係,我覺着他倆好事將近。”
謝辭嘆口氣,“我覺得不會,我老早之前就這麼覺得了,你看還不是到現在連窗戶紙都沒捅破。”
許宴知放了茶盞站起身來整理衣袍,“罷了罷了,也磨不少時辰了,我也該回了。”
謝辭笑她,“玩忽職守。”
許宴知不承認,“瞎扯,我正事兒可都辦了,要不你去我那看看,那群大臣家長里短的事兒我真聽不下去了。”
謝辭也站起來,“走吧,去你府上蹭一頓。”
許宴知故意騙他,“我爹不會讓你進府的,他讓我少跟你來往。”
謝辭神色認真,一字一句的說:“不信。”
他跟着許宴知回府,剛進門許宴知就驚住,“師兄!你怎麼來了?”她毫不避諱的跑過去一抱,顧月笙也笑,拍拍她的背,輕聲提醒:“注意點,你如今可是男子身份。”
許宴知這才放開,含笑跟謝辭介紹:“這位是我師兄,姓顧名月笙。這位是我的同僚加好兄弟,謝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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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怎麼來了?”
“師傅想你了又不說,我替他下山來看看你,看你過得怎麼樣。”顧月笙溫潤一笑。
“那老頭真是,想我就直說,信也不給我寄。”
顧月笙下意識抬手要敲她額頭又突然頓住,只拍拍她的肩,“你也是,你給師傅寫寫信會如何?你還跟他老人家計較什麼。”
謝辭在一旁說:“她報喜不報憂,前段時間受了傷發高熱還不讓人知道。”
“那你還不是知道了。”
“是你主動說的嗎?”
顧月笙蹙眉,擔憂開口:“如今傷勢如何?你也是,什麼都不跟師傅說,就讓他老人家一直擔心着。”
“好了好了,傷勢大好了。”許宴知領着他們往裏走,“這不是怕告訴他了,他更擔心嘛。行了行了,先吃飯吧。”
飯後許宴知送走了謝辭,這才鬆懈下來,望着顧月笙道:“師兄這次來待多久?”
“不久,明日就回了。”
“為何這麼急,多待幾日都不行。”
他笑笑:“我下山許久了,只是有些事耽誤了這才來看你,看你沒事也就放心了,再不回去我怕師傅要急死了。”
許宴知嘆口氣,“也不知以後再見是幾時了。”
顧月笙從懷裏掏出個只有巴掌大的玉兔子,“喏,你的生辰禮,只是這次不能陪你過了。何元和宋雪也想你了,下次帶他們來看你。”他又突然笑起來:“你如今當了官,也算髮達了,打算何時還我錢啊?”
許宴知訕笑,“還,要還,我這就讓阿桃去賬上支錢。”
顧月笙哈哈一笑,敲一下她額頭,“不急,你說了有利息,那就等利息再多些。”
許宴知也笑,“奸商。”
“不止師傅擔心你,大家都擔心你。”
“我知道,讓他們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前路看似光明,對你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許宴知點頭,“是,我也知道,師兄,人都有自己的責任,這便是我的責任。”
“沒有人是天生要擔這樣的責任,這樣重的責任,我怕你擔不住,如今你看似榮寵,這背後的壓力可不小。”
許宴知一拍他肩,“師兄何時這般多愁善感,放心吧,我又不是溫室里長大花兒,能承受風雨。”
“但願如此吧。”
“這世間眾人都艱難,我既選了這條路,就一定要走下去的。”
......
冬夜寒冷,又落了一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