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真的疼
易禾舉了燈湊近他。
昏黃光影下,司馬瞻面色有些蒼白,精神也懨懨的。
可他此時卻淺笑着看她。
有種跟平日裏大相逕庭的的憔悴美感。
易禾晃了晃頭,作孽,這個時候不應注意這些。
她朝司馬瞻再靠近一些。
“殿下,你看看下官,認得下官是誰嗎?”
大夫白日裏曾說過,此症剛轉醒的時候,有些病患會短暫的失去記憶。
所以她有點擔心。
司馬瞻看她緊張的樣子,笑意比剛才更深了些。
易禾看他只知傻笑,心裏莫名有些慌。
“殿下,你覺得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來?”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頭:“這裏還疼嗎?”
司馬瞻終於開口。
“這個問法倒新鮮……”
“這些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本王疼不疼。”
“所以疼不疼?”
司馬瞻靠在枕頭上微微搖頭。
“堂堂武將,只可言死,不能呼痛。”
易禾也笑,都這個時候了,還恪守着自己身為武將的體面。
她將湯匙伸過去。
司馬瞻偏頭避開了。
“這些事不用勞煩大人,等裴行回來做就可以。”
“等他回來葯都涼透了。”
“再者,殿下是為了救下官才受傷的,下官怎可知恩不報。”
司馬瞻這回沒避,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易禾以為自己忙到半夜,儀容有什麼不妥,忙低頭看了看衣裳。
“是下官哪裏不對么?”
司馬瞻收回目光,自己支了胳膊略坐起來,抬手從她手裏奪過葯碗。
咕咚咕咚幾口灌了下去。
“本王沒事了,大人也尋個地方歇息吧。”
易禾搖搖頭:“不行,大夫說了,就算醒來也要連續守三日。”
“那就換個人來守。”
司馬瞻面無表情,易禾呆若木雞。
聽語氣不太對,像是生氣了。
易禾垂頭回憶了片刻,將他醒來到現在的每一句話都過了一遍。
好像真給她找到癥結了。
她堆上一臉笑:“殿下誤會了,哪怕殿下不是為了救下官,下官也理應侍奉殿下。”
“因為本王是親王……”
“也不全是啊……”
四下一片靜謐。
司馬瞻彷彿在等她的下句,可是易禾根本沒準備說下去。
半晌她問了句:
“殿下,你現在就要想好,到底是今日醒,還是過幾日再醒。”
司馬瞻聞言,也收剛才的了心思,神色有些沉鬱。
他明白易禾的意思。
王顯雖算不得朝中重臣,但是威望絲毫不遜色他們。
除了三公之一的王太尉是他的堂叔父,他還有一眾直系的族親在建康為官。
先帝在世時,他本來也是京官,因與謝氏一黨政見不合,謝家又十分強勢。
因而自請來了吳州。
這些年過去,謝家已經不似之前那般風光,想來他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想法。
皇兄也是看中了他有治世之才,所以才願意繼續重用。
這次吳州之行,其實就是兩廂互相投以誠意的契機。
但王顯的條件是將妹妹嫁入親王府。
如此才可放心被皇兄驅使。
此事若不成,那就算他白來一趟。
意外受傷這件事,算是橫生的枝節。
若他幾個時辰就醒來,這個傷對王顯來說就算不得什麼負擔。
但若是再嚴重些,王顯理虧之下,興許不再提讓妹妹做王妃的條件。
畢竟親王重傷,陛下搞不好要問他的死罪的。
即便死不了,建康的那些直親也會因為此事備受夾磨。
所以,易禾提出來的這個策略,其實是可行的。
只是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易禾自然知道此時說這些不太適宜。
可是御醫天亮就能到吳州。
再過兩日,王顯請來的吳郡名醫也能到了。
不提前做好應對,想好說辭,屆時一定會漏洞百出。
因而她耐心解釋了一句:
“既然殿下的傷已經受了,何不讓它再多些用處。”
司馬瞻狠狠點了個頭:“大人英明,都聽大人的。”
易禾沒有察覺出這句話他是咬着牙說的。
起身之前又替他拽了拽被角。
方才只給他喝了葯,一直還沒給他喂水。
想必他也該渴了。
司馬瞻見她起身,以為她看自己醒了就要離開,又在她身後追了一聲。
“能替皇兄分憂,大人應當很高興吧?”
易禾停住步子,偏頭看他。
這會兒他面上的蒼白好像也褪了。
甚至面色還有些紅暈。
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反正司馬瞻這個陰陽怪氣的語氣,她這幾日也聽了不少。
已經有點習慣了。
眼下因他是病人,不想讓他病中還氣鬱,只能又解釋了一回:
“不只是為了陛下和社稷,殿下自己難道都不在意娶王妃的事嗎?”
說罷她坐回榻上,擺出了要跟他辯上一辯的架勢。
“難道是下官疏忽了,殿下其實十分想娶王家女郎為妃,方才是下官猜錯了殿下的心意,所以惹得殿下不悅?”
不就是陰陽怪氣么?
好像誰不會似的。
司馬瞻覺得後腦開始有些隱隱作痛,他着意忍住不表露出來。
也不願再去琢磨易禾究竟是怎麼想的。
此時只有一句話問她。
“你呢?你願不願意?”
易禾不防他問出這麼一句,只笑了笑。
“說起來這事同下官也沒有干係,無論殿下願不願意,下官只願殿下能心想事成。”
司馬瞻沉默片刻。
雖然易禾沒有說出他期望的答覆,但這話也算是在為他着想了。
“那本王就多謝大人了。”
易禾頷首起身,想起方才的水還沒有倒。
司馬瞻在身後輕輕扯住了她的袖子。
“去幹嗎?”
易禾見他這副模樣,猛然生出一絲促狹心思。
“下官覺得有些累,既然殿下現在無事,下官先去尋個地方休息。”
司馬瞻立時將手按上額角。
“嘶……疼……”
易禾忍不住笑出聲,撇嘴道:“本王堂堂武將,只可言死,不能呼痛。”
司馬瞻頓時臉色緋紅,慌忙將她的袖子鬆開了。
“下官白日睡得足,還不困,方才想去給殿下倒些水。”
司馬瞻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但是他更加不好意思說,其實疼也是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