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人言可畏
易禾知道這話說出來必得惹怒司馬瞻。
卻沒想到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司馬瞻兩步竄到她身前,一把將她牢牢抱住,順勢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
易禾推他一下,宛如蚍蜉撼樹,反應過來大罵了一句:“司馬瞻,你混賬。”
“嗯,我是。”
……
司馬瞻暈過去之前,就說了這三個字。
易禾托着他的頭晃了幾下:“醒醒,殿下,醒醒啊,司馬瞻……”
沒有回應,她只摸到一把熱熱的黏黏的鮮血。
易禾嚇得手都在抖,猛然想起外頭有護衛,拚命喊了幾聲。
裴行第一個衝進來,見地上倒着的一根脖子粗的樹枝,心裏明白了七八分。
他將司馬瞻從易禾懷裏接過去。
“勞煩大人去找大夫。”
易禾拔腿就往外跑,門口遇見正趕來的護衛,又匆匆交代給他們。
裴行將司馬瞻安置在了易禾房內。
恰巧這根枝子就在她屋外的檐下,想必他一時着急,只顧着近便就將人背了過來。
他們二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倒在榻上。
易禾抬手墊了墊他的頭,一伸手又摸出一把殷紅。
裴行臉色愴然:“有些麻煩,砸在了後腦上。”
“怎麼辦?”
“一會兒聽大夫怎麼說。”
不過片刻,王顯帶了三名大夫匆忙趕來。
室內留了人給他包紮把脈,王顯在外間一直對易禾和裴行道不是。
“是下官不察,竟從未留意過此樹有危險。”
裴行和易禾也說不出苛責的話來。
王家宅院太多,主人家確實不可能注意到哪個院子裏的樹空枝髡枝了。
之前司馬瞻倒是提過一回,只是沒來得及解決就出了事。
裴行走到門外看了眼。
實在是這棵樹太高大,若非這個高度,想是砸不了這麼重。
幾人面色凄然在屋內不停嘆氣。
這邊大夫還沒斷完病,西北角的夜空又劈下一個雷來。
連着陰沉了兩三日的天氣,想必今晚就要落雨。
還真是個多事之秋。
半晌大夫出來凈手,跟他們說了下司馬瞻的病情。
和他們預料的沒有太大出入。
頭上和肩上的外傷不算嚴重,清理創口就可以。
只是那樹枝砸得過於結實,又傷在後腦,唯恐會有淤血。
需要一直有人照料在側。
王顯着急地問了句:“那殿下何時能轉醒?”
“若無事的話,幾個時辰或者一兩日內就能醒,若兩日未醒,就不大好說了。“
易禾心裏一直揪着,她與裴行對視一眼。
裴行問大夫:“可否將殿下移到建康再診?”
大夫臉色一變:“如何使得,大人若不放心,倒是可以連夜去建康請御醫前來,只是千萬不可移動病患。”
“對,我急糊塗了。”
說罷就衝出去找人。
……
裴行和易禾一直守到後半夜,屋外的雨點子蹦得越來越歡。
上一副葯已經灌進去兩個時辰,易禾撐了傘去廚房守着給他煎第二副。
推開門,一陣雨氣夾着寒意撲上身來。
她聽見身邊有幾聲悶悶的響。
原是檐下種的幾蔟佛見笑,白日裏瞧着就有些荼蘼。
也不知這場雨後,是乾脆謝落還是能長點精神。
葯煎好后,易禾發現裴行正在榻前坐着打盹。
便讓他先回去歇着。
裴行起身揉了揉眼:“那就勞煩大人再守一會兒,下官去城外接應下,看看御醫到沒到。”
易禾擺手讓他去了。
自己望着眼前的一碗湯藥卻發了愁。
這個裴行也真是的,怎麼不記得侍奉完湯藥再走呢。
她也一時大意,倒忘了這回事。
“殿下……”
大夫讓隔一會兒就叫他一下,看看是否清醒着。
“殿下……”
看着沒戲,易禾死心了,將他的頭托起來,小心地塞了一個枕頭在下面。
雖然知道他聽不見,但還是像稟事一樣回了一句。
“殿下,喝葯了。”
她伸手去端葯,燙得她差點沒叫出聲來。
看來還得晾一會兒才能喂。
她看着毫無轉醒跡象的司馬瞻,不由出聲嘆息。
“殿下,你要是醒不過來,下官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我死了倒不要緊,我爹的遺願還沒完成呢。”
她正自怨自艾,聽見門外傳來幾聲篤篤地叩門聲。
王顯冒雨趕來。
雖然神色未見得十分驚惶,但是大晉唯一一個親王在他地盤上生死未卜,總歸是一口大鍋壓在心頭。
只看他夜半而至就清楚了。
二人在外間說話。
王顯一臉凝重,除了愧疚之外,擔憂倒不像是假的。
這也難怪,哪怕他再是不拘小節的人,在皇權面前也不會毫無忌憚。
“下官聽聞吳郡有位名醫,殿下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像是能醒的,不如下官這就去請。”
易禾望了望外頭的大雨:“多遠?”
“三百里,下官馬上啟程,後日一早就能到。”
“也罷,大人記得帶好文牒。”
去吳郡要通關,想必王顯得親自跑一趟了。
王顯點頭,撐了傘就要出門。
一隻腳才剛邁出去,又轉身問:“大人一人怕是難撐,下官再派幾個人手過來幫襯。”
“不必了。”
易禾脫口回絕。
看着王顯有些詫異,她忙解釋:“大夫說了,無須太多人照顧,況且裴將軍馬上就能回了。”
王顯看她一眼,沉默着點了個頭。
……
易禾回房又將葯碗端來,擱在嘴邊吹了一吹,給司馬瞻遞到嘴邊。
她之前給彌留之際的父親也餵過葯。
那時候父親已經沒有意識,只能盛一匙底的葯湯,一點一點喂。
一碗葯有時候要喂小半個時辰。
可是侍奉別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
“喝。”
沒有反應。
“唉……”
一聲長長地嘆息在房間響起。
她仔細瞧了一會兒司馬瞻,樣子像是睡著了。
忽然心裏又覺得不太踏實,伸出手到他鼻下探了探。
還好,喘氣着。
氣息還很綿長。
她小心地用湯匙將司馬瞻的嘴撬開一點,順勢將湯藥灌了進去。
半天看他沒有吐出來才放心些。
她一邊喂葯,突然又想起王顯剛才那個有些複雜的眼神。
不由自言自語了一句:
“本來眾人就知我是個斷袖,現在殿下又為救我受傷,這事若是傳出去,恐怕還要生出些不三不四的謠言來。”
“怎麼個不三不四?”
誒?
易禾將湯匙扔進碗裏。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