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從不俱死

第26章 我從不俱死

民國二十七年,夏初。

勞累許久的女子靠在光滑的池壁上,閉着眼睛小憩,臉上的表情放鬆而愜意,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水霧間沾上了些許濕意,軟和了平日裏面上的冷肅之意。

張府下人恭恭敬敬迎了一人進來,那人也不要下人跟隨。

他輕車熟路走到書房門口,見門大開,也沒人在門口伺候。

他又往裏走,繞過屏風仍是空無一人。

張祈山越往裏走越是能聞到一股淡而清雅的熏香。

着了正裝的江南念回了書房奮筆疾書,剛起身已跌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里。

“夫人,為何?”

那個人風塵僕僕而來,胸膛劇烈起伏着,似是忍着巨大的怒氣質問道。

江南念溫聲應:“嗯?”

“你接了江城會戰的軍令,你這麼迫不及待去送死嗎?”張祈山沉聲道問,冷意在眼底積聚。

他原本還在外地開會,驚聞這一消息,連夜快馬加鞭奔回星城,晝夜不歇,跑壞了兩匹馬。

而接到電話的解九略一思索,吩咐道:“讓底下人準備車子,派遣夥計通知幾位爺趕緊去張府。”

伺候在側的解傢伙計也沒多問,立馬下去安排。

他讀罷了信,沉默良久,待他將信在屋中燒成灰燼,那邊隔牆而居的齊恆已至。

齊鐵嘴拿着手帕擦汗,“小九,何事這麼著急忙慌的尋我?”

解九揉了揉有些發痛的眉心,語氣煩躁:“風雨欲來,不必多言,我們去找夫人便知。”

餘下接了報信的人也皆聞風而動,趕往她的府邸。

二月紅師徒也格外地靜默。一路上都無話。

而剩下的人都已經趕至書房外,只聽見裏邊針鋒相對的聲音。

“張祈山,你我同為軍人。軍人就要服從命令,不能因危險就臨陣脫逃。”

女子的聲音冷靜,字字可聞,“幾月間,派遣各戰區部隊全部兵力和海空軍各一部,沿大別山、鄱陽湖和長江兩岸,組織防禦,準備持久作戰。”

“為自衛,為人道,為華夏我自願前往,華夏大地需要這一場勝利。”

“若你不往,我亦不往,何人能往。”

“那些華夏好兒女都有父母可盼,可我孤身一人無懼。”

張祈山眼下有深深的暗青色,眼中除了細細密密的血絲,便是掩藏在平靜下的痛意。

“張星月,你明知,明知此去百萬人難存之一。”

“你就不能為我們考慮一二,和我商議商議。”

“你做事情什麼時候考慮過我們,我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張祈山那張向來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臉龐此時卻皺了皺眉,聲音依舊冷硬,“我去江城,你留下鎮守星城。”

他見江南念臉色未改也未同意他的提議,張祈山情緒外露不甘心的將書桌上的茶盞硯台擺件紛紛掃落在地。

“你說話,我他媽的讓你說話。”

解九適時走過來,嘴角扯出個慘淡的笑容,“夫人,佛爺,你們這是在吵什麼?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知道此時他們也被她瞞得嚴嚴實實,聽到解九的勸和,張祈山眉間浮上慍怒之色,“談什麼,你們沒聽見不成,她要領軍去抗擊敵軍。”

江南念平靜淡漠依舊,只是語氣中帶着不容置喙的意味,“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軍令如山不可更改。”

說完還未等他這邊爆發,女子又加了一句,“更何況這與你們何干?”

張祈山黑着一張臉,煞氣森森,“都到生命危急關頭,你還要說與我們無關。”

“這些年,難道一點夫妻情分都無?”

江南念好笑的抬頭,不置可否,嗤笑道:“夫妻情分,呵…”

“我們既不是夫妻,何來的夫妻之情。”

“張祈山,說的好聽一點我們是情人。說的難聽我們不過是無媒苟合的野鴛鴦,你們所有人都只是我消遣的玩意兒。”

她冰冷的看了一眼門口的眾人,“我何曾把你們放在心上,別多想了。”

齊恆人怔住,滿面錯愕,待神智稍稍回籠,喃喃地問:“我不信,我不信…”

江南念嘴角帶着一抹極明顯的冷笑,“為何不信,這些年,我利用張祈山幫我鎮壓星城不聽話的人。”

“我圖刀客陳皮的聽話,幫我運送各種物資。”

“我圖二爺身軟嗓子嬌俏,能緩解我的壓力。”

“我圖九爺財力,可為我提供無數物資。”

“至於你齊恆,我圖你的幽默風趣…”

既然他們都來了,江南念也不想再費時間精力一一解釋了。

乾脆一把撕下這些年幾人相處的好時光,裡子面子全都撕破了。

此去,難以回身。

他們這些年的陪伴,她不是不動容。

只是此身既已許國,再難許卿。

兒女情長早都不在她眼中心中,大是大非面前都棄了吧。

齊恆失魂落魄道:“我不信你無情,有情的。”

江南念朝二月紅招了招手,他五味雜陳還是走了過去,下一秒唇舌之間都是對方的氣息。

女子略有些粗暴地吻着他,隨後毫不猶豫推開他。

“二爺,我天生地養。從來都是冷麵無心之人,想來我喝不了你們的喜酒。”

她眼裏明晃晃的都是笑意,“若是來日幾位爺還記得我張星月,搖寄一杯薄酒慰籍便罷了。”

齊恆嘴巴哆嗦着,不知自己還能說點什麼。

陳皮仿若沒聽到這句話似的,嘴裏喃喃道:“張星月,你總是這樣玩了就不要…”

解九的目光依舊緊緊的盯着她的身影,那些狠心的話語彷彿也在他的心裏放了一把火,把這些年的情分徹底的燃燒殆盡。

江南念離開書房,取了馬鞭緩緩樓。

她對着滿府的下人道,“以後,張海杏是這宅子的主人。”

下人恭恭敬敬地鞠躬點頭。

江南念在院子裏遇見抱着嬰兒溜達的小夫妻,她語氣淡然。

“張海杏,你的任務完成了。你隨張九日帶着小太陽留在這裏等時局穩定,以後天高任君飛。”

張海杏沉默幾秒才咬着牙道:“張星月,你從香港要了我來此,如今又不要我了?”

江南念俯身輕輕逗弄了一下嬰兒柔軟的小臉蛋,笑言:“小杏子,你已經長大了。你有愛人有了女兒,好好活下去。”

連帶着我那份活下去,去見證新時代。

張海杏一怔,將嬰兒放至身後的奶媽手中。

她追着江南念亦步亦趨,大聲質問:“姐姐,從前哥哥為了張家、為了我、為了族長放棄了你。”

“你把哥哥放逐出你的世界,你送我們去了香江。一別今年,你又放棄了忘了前塵往事的族長。”

“如今,你又不要我了。”

張海杏藏了這麼多年在心裏的肺腑之言,江南念哪裏還聽得進去。

她決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人可以更改。

被人放棄的滋味是痛苦的,起初是錐心之痛,後來是如鯁在喉。

再後來,江南念已經不怎麼想起那個人了。

她的身邊一樣已經有了別人的存在,其實都是一樣的。

他們在放棄遺忘她的同時,她也放棄了過往。

熱風撲在臉上,吹得人格外清醒。

前塵往事,早該隨風而去。

江南念一怔,她倒沒想到最先想起過往的那個人倒是她。

依舊抬腿上馬居高臨下的對着她淡淡一笑,語氣堅決:“張海杏,我不為任何人而活。我是獨立的人,你亦是。”

她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彷彿是在胸腔里窒悶了很久,終於壓抑不住。

“我不是張家的族長夫人,我只是我自己。我有自己的使命,我想拯救這萬丈紅塵中的民眾。”

“這是我的來路,大概也是我的去路。”

那風華絕代的女子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似笑非笑:“張星月何曾俱過,我亦不會回頭。”

言罷一陣風起,她已催馬揚鞭離去,只有那蓬勃生長的紫薇花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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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之願逐明月入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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