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柏木
墨柒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道:
“鎮上的居民嘴實在是緊的厲害,而且警惕心超強,我們只要稍微一提與‘孩子’有關的字眼,那些人的眼神馬上就會變得犀利,原本暢談的話題也會進行不下去。”
“嗯”,墨白像是回憶起什麼,“確實如此。我帶着韶三娘在這裏的那段時間就發現,鎮子上的人無論關係多好,都不會討論彼此家裏的兒女。”
未已:“雖然這條路走不通,不過我在鎮子上現有的藥店裏逛了逛,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話題怎麼突然扯到藥店上去了?
幾人雖然奇怪,但還是乖乖的聽未已繼續說下去。
“雙子鎮上的常住人口有限,所以醫館也不多。但是不管是那幾家號稱百年老店的大一些的醫館,還是那些新開張不久的小店,都在售賣一種成分相同的特效止血藥。”
“止血藥的成分並不複雜,藥店所售的成品也都大同小異。但怪就怪在,他們所出售的止血藥里,都有同一種成分——側柏葉。”
“柏樹?”祁長留當即表示疑惑,“我雖沒有特別留意這個鎮子上的人,但是一路走來,對這裏的植物我倒是都看得清清楚楚,鎮子上並沒有柏木啊?”
“正如師叔所說”,未已讚賞地看了祁長留一眼,繼續道:“小柒也很喜歡植物,所以也和師叔一樣,發現了這點。”
“是的”,墨柒收拾好桌面重又坐下,解釋道:
“未已哥對藥材再熟悉不過,只是大略看過那些醫館裏所用的葯便發現了這一點。”
“我當時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想。以為是這裏的醫師都偏好以柏木入葯——雖說這確實是一味好藥材。”未已道。
墨柒:“從醫館出來后,未已哥和我說了這一點,感嘆這裏的居民雖然受人蒙蔽做下錯事,但是也不算太笨,至少懂得從身邊尋葯,就地取材,反而效率更高。”
“我那時就意識到些許不對。因為正如師父你所說,這個鎮子雖不算小,但我們一路逛過,並未見到一棵柏木。”
“小柒和我說了這件事後我才注意到,於是我倆沿着雙子鎮邊緣位置逛了一圈,特地往那些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在周圍幾乎已經全無人影的地方,終於發現了一處生長着柏木的地方。”
未已仔細回想着自己所看見的情景,“那些柏木鬱鬱蔥蔥、長勢極好,葉子還散發著柏木獨有的清香之氣。我迫不及待地上前去看,這一走近,才發現——”
“發現什麼?”祁長留追問道。
墨白靜靜聽着,察覺到未已神色有異,忙用內力溫熱一杯茶水,塞到未已手裏。
接過散發著熱意的水,未已給了墨白一個感激的眼神。微微抿了一口,才繼續道:
“走近之時,我才發現,那些柏木,居然生長在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土堆上。”
“我當時覺得有些詭異,卻也沒有細想,直到我聽到幾乎可以被稱作柏木林的樹木之間,傳出談話聲。”
墨柒補充道:“那些柏木應是已經存在了許久,有的碗口粗細,有的不過剛剛冒出新芽。高高低低、簇擁在一起,倒是很好的擋住了我們兩人的身形。”
“我和小柒當時就站在幾棵高大的柏木後面,聽見不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未已繼續道:“那大約是一對剛剛送走自己孩子的夫妻。妻子泣不成聲,一直在哭泣咒罵,丈夫不時安慰兩句,言語間提到雖說孩子走了,但是他們得到了一大筆銀子,以後可以生活的很好。”
“妻子愛子心切,又聽自己的丈夫滿口都是銀錢,竟然絲毫不在乎自己剛剛被‘經過’的孩子,頓時生氣了。”
“是的。那位母親多少還保留着一些母性,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就這樣慘死,所以罵了幾句。”
墨柒也回憶起那時的場景,還繪聲繪色的學了幾句:
“那幫殺千刀的官老爺,給再多錢有什麼用?!我的孩子回不來了——回不來了!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就這樣躺在這裏!兒啊——我的兒——都是娘不好,保護不了你……”
聲聲句句,幾乎泣血。
“她的丈夫卻不僅對兒子的死無動於衷,甚至還覺得他的媳婦不識好歹”,墨柒嗓音嘶啞,語氣之間全是厭惡與憎恨,“他甚至說——”
“你這婆娘,別不識好歹!哭兩句算了,還沒完沒了!”
“孩子總會再有的。能被選上成為‘經過’的人,多少人偷着笑還來不及呢,偏偏你還哭!”
“看看那一大包銀子!那可是五十兩啊!五十兩!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孩子的母親仍然在哀哀哭泣。她說‘那我的孩子呢?我們的寶兒呢?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我的寶兒,我的寶兒啊——他再也回不來了……’”
包含祁長留和墨白在內,在場的幾人全都不忍地側過了臉。
僅僅是聽墨柒的轉述,他們都覺得殘忍至極。
然而,他們的不忍卒聽,卻改變不了任何的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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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柒語帶哽咽,幾乎不能再發出聲音。未已便繼續訴說:
“那位母親像是恨急了,竟然開始大聲咒罵,發誓賭咒寧願自己折壽,也要讓那位所謂的‘大人’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她的聲音尖利且飽含恨意,她的丈夫急忙上前阻止,狠狠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發聲,還惡狠狠地威脅她:‘你有幾個膽子,怎麼敢這般胡言亂語!我們鎮子上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所以才能比其他鎮子富裕。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綾羅綢緞——這是你能穿得起的嗎?還不是我們聽大人的話,供奉神明,選出孩子‘經過’獻上,才有了今日的好日子!你在這裏滿嘴胡唚,是忘了姓胡的那家人的教訓了嗎?!’”
“‘姓胡的那家人’有什麼教訓?”祁長留不是很明白。
“是韶三娘先前說過的那件事,師父你來得晚,所以不清楚。”墨白忙細細地向祁長留解釋了韶三娘先前告訴他們的那些陰詭可怖的事件。
祁長留聽罷也是渾身發冷,“這裏竟然曾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那些企圖離開這裏的普通百姓,真的都會落得如此可怕的下場嗎?”
墨白一臉沉重地點點頭,“恐怕是的。這裏,已經被那位姓秦的太守,牢牢地把持住了。”
“所有人都被緊迫的盯着。不允許離開、不允許反抗、甚至不允許發怨言。一旦違反了某一條,踩中他們所謂的‘禁忌’,這些人就會立刻死於非命。”
似乎有一陣冷風吹來,帶着透骨的涼意,毫不客氣的拂過祁長留的全身。在這短短的談話間,他幾乎如墜冰窟。
“那我們這些天的行蹤……當真還算安全嗎?”
“這個不用擔心”,墨白適時安撫了祁長留的不安與焦躁,“先前我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那些人緊迫盯着的,都是常年定居在這裏的人,往來投宿的過路人一般不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而且,我們這次出來已經足夠小心,不僅改名換姓,還改了容貌,而且一直分散行動,並沒有引起那些盯梢的人的注意。”
“還有”,既然說起了這個,墨白就索性一次性說完,好定一定大家的心,“上次我來這裏時,曾經感覺到暗處有大量盯梢的人。但是這次,明顯減少了許多。”
“那便好。”
雖不知是什麼緣故,但到底於他們的安全有益。祁長留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