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歸山
阿泠打算今天下山去,把昨天的收穫拿到村裡去換些需要的東西回來。
今天是歸雁村開村集的日子。
這裏的村民以種植為生。每到收穫的季節,村民們會帶着農產,要麼翻過這座歸雁山,沿着官道走上二十里地去鎮上售賣;要麼就趁着今天村裡開市集,大家聚在一起“以物換物”——直接換些銀錢也是可以的,不過在這小山村裡,銀錢反倒沒什麼用得上的時候。
歸雁村位於甫來國邊境,與滇南國接壤,翻過與歸雁山交錯、將歸雁村與滇南邊境隔開的橫劍山脈,就到了滇南的地界。橫劍山山如其名,就像一把利劍橫在群山之中。山體多峭壁,普通人難以翻越,直到現在也沒有建起山道。因此歸雁村也無法成為兩國來往的貿易樞紐,不然這裏恐怕要比村莊歸屬的青山鎮更加繁榮些。
經歷過昨日沖階的痛苦,阿泠今早起來倒是覺得,自己確實不太一樣了。能夠直觀被他感受到的,就是肉身更為強健,原本瘦削的身子上開始有了些明顯的肌肉線條。
他提拳空朝着空氣隨意揮了一拳,卻掀起一陣勁風險些將自己家窗戶砸爛。至於靈魂上有什麼變化,除了刀鬼和劍鬼與他之間的聯繫更為緊密了些,其他的他倒是沒有注意到。
阿泠出門準備下山,卻發現四周依然沒有師父的身影。他想了想,覺得師父應該也是如往常一般不需要去集市上換些什麼,自己索性也就懶得去找他問了。
今天村口熱鬧非凡,市集點就設在這裏。這也算得上是村裏的傳統了,也是村裡一月一度的“盛事”。大家聚在一起,各自在對方的攤位上挑選需要的東西,再談好價錢。
村口有一棵大樹,當然跟歸雁山上林子裏的那些參天樹木比不了,倒是也有三人合抱那麼粗。圍着這棵樹,村民們有序地擺好自家的攤位。男人們負責扛東西守攤位,持家的女人們自然就負責在村集上逛。
集市上很熱鬧,但很多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比如守在自家攤位上的男人和自家娃娃,都時不時地望向歸雁山的方向,彷彿在等什麼人出現。尤其是那些正值花季的少女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四處瞧着,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村長老李頭路過這家攤位的時候不禁笑了,他知道這些女娃娃在盼着誰,打趣道:“昨天泠娃子打了熊,今天回來的。”被他說穿心思的女孩兒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老李頭呵呵笑了兩聲,也沒繼續說,自己也朝着山的那邊望過去。
阿泠還沒有走到,老李頭卻率先發現了他,倒不是因為這位老人的視力遠超常人,而是他的身影太過引人注目,想不看到都難。
他身上花花綠綠的“百家衣”已經足夠惹眼了,更別說肩頭上還扛着兩個獸皮包裹。這兩個跟昨天創村的巨熊一般大的包裹,架在略顯削瘦的身子上,不熟悉他的人着實會感到心驚。
村集上的其他人都發現了他,但卻沒有一個人表示驚訝,對於阿泠的這種超越常人的行為,他們已經習慣了。他們全都帶着發自內心的笑容,看着那位少年人緩緩地靠近,原本熱鬧的村集霎時間居然都安靜下來,他們都在等阿泠過來。尤其是那些女孩兒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整理起自己的頭髮和衣裳,都想讓阿泠注意到她們最好看的一面。
阿泠也帶着溫暖的微笑,朝着村民們走來。他毫不費力地把肩頭兩個包裹舉起,小心地繞過村民們的攤位,又仔細地將它們放在地上。那麼大的兩個包裹,落在地上甚至都沒有濺起塵土來。
“是阿泠來了,這回又打了什麼野獸?”
“阿泠真能幹啊,一個人能打那麼大的藤狼,人長得也俊,我看這回下山就別讓他再上山了,把他留在村裡尋個姑娘家...”
“王家姨,您都念叨了兩年了,我看您不是想給您孫女兒尋婿,倒像是你自己看上人泠娃子了,哈哈哈!要我說,我家曉慧啊跟阿泠正配。”
“去去去,說的什麼渾話!你家慧子幸虧隨了她爹,要是承了你這張嘴,這輩子都嫁不到好人家!”
村民們這邊熱鬧着,熱情地招呼下山來的阿泠。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往阿泠那邊靠近,幾個小姑娘結成團,拼儘力氣想要離這位俊俏少年更近一些。
阿泠有些手足無措,這麼多年他都沒學會如何應付這些女孩子。今天他只是趁着村集的日子,把這些天在山裏的收穫拿來換些東西。但刀鬼卻相當興奮,攢了一肚子話想要出口,都被主魂強忍下來。
自從早些年和村裏的人熟絡起來之後,他就再也不想過和師父一起吃淡水煮山珍野味的日子了。他覺得偶爾也需要調劑一下口味,什麼米糰子大糊餅之類的,哪怕就是單純蒸一碗白米飯,也比帶着腥味和膻味的獸肉來的美味。
老李頭笑着起身相迎,心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這晴朗的天光下,這雙眼的異色比上回見着他更加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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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的年輕小姑娘們也擠了出來,離少年更近些,看着那雙跟家裏長輩講的,跟城裏神像上鑲的寶珠一樣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住在山上只有有需要的時候才來村裡趕集的原因,無論看了幾年,這雙眼都還是看不夠。
“阿泠啊,要不是你,你王姨都沒命了,這些東西先不急…王叔我之前去了鎮上換了些蜜糖,你拿回去吃!”村民之中,一位自稱王叔的中年漢子捧起幾顆晶瑩剔透的蜜糖遞到阿冷麵前。
“是啊,怎麼能讓阿泠空手回去呢,阿泠,這些藥草我都收了,你要什麼自個兒過來挑!”又有村民在人群中喊道。
阿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接過王叔遞過來的蜜糖,小心放到自己的上衣口袋裏。
即使是他並不居住在村裡,每次他過來村民們都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按照村民們的說法,第一次見到阿泠的時候,覺得很...親切?他剛想起這個詞,就又被其他村民極為熱情的打斷。
他實在不知如何應付,但卻覺得心裏十分高興。無論什麼時候到村裡來,阿泠都能從村裡感受到“家”一樣的溫暖。
李阿婆是老李頭的老伴兒,她剛收拾好換來的物事見着這一幕,上前捅了捅老李頭的腰,示意他把被村民們團團圍住的阿泠“解救”出來。老李頭習慣了阿泠在村中如此受歡迎,但看少年手足無措的模樣,還是出言讓大家別都圍着孩子。
既然村長發了話,大伙兒也不好繼續圍着。
但他們也沒有就此散去,先前說要跟阿泠換購物事的村民們又繼續忙碌起來,各取所需,將自家的物品滿滿塞進阿泠的大包袱里。阿泠似乎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沒有去管在獸皮包袱里拿東西的、往裏邊放東西的村民們,而是忙着跟身邊幾個年輕姑娘說話。
“阿泠哥,你要吃了晌午再走吧?要不要到我家裏吃去?我..我給你做醋溜魚,我爹早晨早起剛撈的河魚。”一位梳着麻花辮的小姑娘扯了扯阿泠的獸皮袍子,低聲說道。
面對邀請,阿泠正想着如何婉言相拒:“啊?我...我..”但下一刻,他帶着猶豫神色的臉卻綻放出明朗的笑容,判若兩人地對着小姑娘嬉笑道:“好啊,好久沒嘗翠翠的手藝了。不過你爹撈魚的本事可不如我,不如我們晚些時候自己上河裏撈去...”
梳着麻花辮的翠翠眼睛都明亮許多,連忙想要出言答應,卻沒想到對面的阿泠突然又變了神色,退後半步淡淡開口對她說道:“抱歉,我想起家裏還有事。”
翠翠面帶失望地不再言語,她身邊另一位姑娘見狀連忙搶着上前說道:“阿泠哥,上回見着你的鞋都破了,我娘做鞋的料餘下一些我給你做了一雙,你,你下午來試試合不合腳。”
“不..不用,我光腳都沒事...”阿泠話剛說完,卻馬上又換上一副嬉笑的模樣,說道:“好啊,我飯吃完了保證去,除了鞋還有什麼?衣這回有沒有給阿泠哥做件新衣裳?”
還沒等這位姑娘作出反應,阿泠自己連忙“呸”了幾聲,對着面帶疑惑的小姑娘訕笑道:“對不住,小芳,下山的時候吃錯了草藥,腦子還有些迷糊...”
見着此景,李阿婆笑呵呵着上前替阿泠說話。也不知她究竟說了什麼,幾位姑娘被說的面紅耳赤,也不好在阿泠面前待着了,紛紛嗔怪的看了李阿婆一眼,各自往村裡回去了。
“婆婆。”阿泠見着幾位姑娘走遠了,鬆了一口氣,對前來的李阿婆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李阿婆摸了摸阿泠的腦袋,笑着說:“呵呵呵,我們阿泠長得俊,受歡迎是應該的。”接着李阿婆又想起了什麼,看了看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該回去做晌午了,今天就在阿婆家裏吃好不好?虎妮子好久沒見你了,天天念叨的煩人呢。”
阿泠也跟着笑了笑,點頭回答說:“好。”
李阿婆又揮手跟不遠處幫着村民收拾攤位的老李頭打了個招呼,低頭幫着阿泠打包好要帶回山裏的東西。
一個時辰后,一月一次的歸雁村村集終於在晌午前落幕,村民們各自帶着此次的收穫回家。
阿泠雙肩各扛着一個比來時還要高不少的獸皮包袱,就連碩大的獸皮都快包不住裏邊的糧食等物事。兩個大大的獸皮包裹就這麼沉在這個略顯瘦弱的少年郎肩上,但卻一點兒也沒他感到疲憊,一路跟在老李頭和李阿婆身後,有說有笑地跟着他們來到老李家的院門前。
籬笆圍着的院子裏,一個小小的丫頭蹲坐在院子中間,手裏拿着個木頭雕的鳥。小丫頭見着籬笆外來人了,愣愣地站起身來,看着那個跟在爺爺奶奶身後扛着兩個大獸皮包裹的少年。
看清楚了來人後,小丫頭有些意外。她將木頭鳥小心放在地上,直起身一路小跑着到了竹門前用力一推,而後穿過老李頭和李阿婆,徑直撲向阿泠。
“哎呀這妮子!慢點!”李阿婆剛想抬手輕打小丫頭的腦袋,卻根本來不及,看着小丫頭就這樣風似的朝阿泠撞了過去,緊緊抱着阿泠的左腿。
“阿泠哥哥,你跑哪兒玩兒去了?給虎妮帶好玩的東西了嗎?”
虎妮抱着阿泠的腿,抬起頭眼巴巴地看着阿泠。
阿泠看着虎妮,正想說些什麼,就聽老李頭開口訓斥道:“不懂事的妮子!讓你阿泠哥哥先進門把東西放了!”
虎妮被訓了也不怕,笑嘻嘻地跑到阿泠身後推着阿泠的腿。老李頭無奈,虎妮的父母生下虎妮后就出了村,八年來一直杳無音信,沒有兒女在膝下的老兩口對虎妮很是疼愛,從未打過虎妞,最多訓斥兩句。
阿泠怕弄壞了院門,先小心地往前下腰將包袱放在院門口,看的老李頭都一陣腰痛,而後就這樣任由虎妮推着進了院門,李阿婆笑着跟在兩人後邊進了院子,便直奔屋裏準備午飯。
老李頭看着這一幕心裏說不出的高興。自從兒子兒媳沒了音訊后,每當看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高的阿泠進這個院門,他就像看見自己的兒子回家了一樣。他抹了把眼淚,轉頭想去把那兩個獸皮包袱拖進院門,可無論老李頭怎麼使勁,那兩個獸皮包袱也絲毫不動。
“我家那小子可沒這麼大勁兒...”
低聲嘀咕了兩句,老李頭放棄去折騰兩個包袱,也跟着進了院子,沒管院門關沒關,徑直進了屋子幫廚。
院子裏,阿泠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用木頭雕的熊遞給虎妮。虎妮接過木雕熊分外高興,她轉頭撿起地上的木頭小鳥,將兩個木雕高高舉起。
阿泠在院子裏陪着虎妮玩了好一陣,直到聽見老李頭在屋內尋二人吃午飯,這才牽起虎妮往屋內走去。
老李頭家的房子在村裡不算大,歸雁村坐落在山谷里,夾在歸雁山和橫劍山之間,地方還算比較寬,人口最多時也就不到三十戶人家,所以村裡年輕人成家后,幾乎沒有依然和自己家長輩住一起的,就近挑塊地就把房子蓋了。
後來老李頭的兒子兒媳沒回來后,老李頭把兒子的那棟土屋院子空置了,總不能忍心把小虎妮一個人丟在那裏。
想着這件事,就算眼前擺着因為阿泠來了而豐盛不少的飯菜,老李頭也只是隨意動了幾筷子,思索着怎麼開口。思來想去,就撿了些以往的事情說,比如村裡是怎麼在山裏發現阿泠的。
聽到老人說起以前的事情,阿泠的腦海里也浮現起那段模糊的記憶,不自覺地就出了神,小時候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村裡那個叫阿牛的娃娃貪玩自己跑上山去,回來就跟丟了魂一樣,說山裏有鬼!我帶着人上山一看,哪裏有什麼鬼,只是一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孩兒哩!時間過的真快啊,眨眼的工夫,阿泠都比村裡所有人都高了....”
阿泠低頭吃着肉,心裏還在努力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兩位老人說的他倒是記得一些零散的片段,只可惜也僅限於很小的一部分。十多年前的很多事情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些年偶爾也會夢到,卻一直沒有記起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我們在這村裡這麼久,都不知道山裡還住着一個孩子...我把你帶回村子裏的時候啊,大伙兒都可喜歡你了!那時候我就在想...”老李頭看了眼阿泠,見他沒有接話,便打住沒有再說以前的事情,只好直接說道:“呃,泠娃娃,我問問你,在村裡可有看上的姑娘么?”
阿泠愣了一下,抬頭愣愣地看着老李頭,虎妞聽不懂,也看着爺爺等他往下說。
老李頭又繼續說,他兒子早就不知所蹤,那間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讓阿泠搬到山下來。
阿泠不知該如何反應,一旁的李阿婆卻聽得連連點頭,也轉頭跟他說:“泠娃娃,這麼多年了,我和你爺爺啊,早就當你是自家孩子...你跟阿婆說說,打不打算成家?”
阿泠愣愣地放下筷子,不知如何回答。
見狀,李阿婆和老李頭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開口道:“是不是...擔心你那個...毛病?”不等阿泠回答,老李頭擺了擺手:“不妨事,這麼多年了,村裡人都知道你。也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爺爺帶你去城裏看更好的醫館。實在不行,就去皇城,求神使娘娘給你看。”
李阿婆聽罷立馬接話:“人家神使娘娘何等人物,怎會隨便施恩於你我!”
老李頭無話可說,嘆了口氣,低頭扒飯。
阿泠覺得自己心裏一陣莫名的溫暖,微笑着開口道:“沒關係的,爺爺、婆婆。我跟着師父在修鍊,不用去找別人。”
聽到他少有的談起自己的師父,兩位老人掩蓋不住自己的擔憂。他們對阿泠說,村裡一直有個傳聞,對面橫劍山裡躲着不得了的大妖,擔心阿泠是被壞妖誘惑,等他練成了就把他吃掉來恢復自己修為。說到這裏,兩位老人還不忘叮囑一旁的虎妮子,讓她不要跟村裡其他人說去。
虎妮看到爺爺這麼嚴肅,便點了點頭,又跟阿泠做了個“噓”的手勢。
阿泠笑着摸了摸虎妮的腦袋,安慰兩位老人道:“婆婆,爺爺,放心吧,不會的。”
之後兩位老人還是想讓阿泠搬下山來住,但他都是婉拒了。他知道自己跟村裡人終歸還是不一樣,儘管現在大家對他都很好,兩位老人更是把他當作自己家的孩子來照顧。但他不敢想,若是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裂魂症”會怎麼樣。他記得師父說過,人是一種排外的生靈,未知的、無法解釋的事情只會讓他們畏懼。
於是他覺得,如今已經很好了。
飯後,阿泠幫着二位老人洗了盤子,又去院門口從獸皮里取了一些單獨包給二位老人的山間藥草。只是老李頭看見那團散發腥味的大熊膽時臉色稍有古怪,看着阿泠滿臉真誠、一片孝心,老人還是開心地收下了。
之後陸續來了幾個村裏的姑娘,帶了些吃食、布鞋之類的東西塞給阿泠,阿泠看着姑娘們,無奈地都收下了。儘管姑娘們都拒絕,但阿泠還是堅持許諾她們下回在山裏再尋些山珍帶給她們。之後在院門口聊了幾句,姑娘們又開心地各自回家去了。
過了會兒,阿泠婉拒了二位老人和小丫頭的挽留,借口要回山裡給師父帶東西,便又扛着他那兩個大包,朝着歸雁山裡走去。
看着阿泠進了山腳下那片竹林,老李頭取下屋內牆上掛着的煙桿,搬了板凳坐在院裏曬太陽,也沒理會虎妮在身邊自顧自地玩着木雕,抽着煙低頭思索着。李阿婆也搬了個矮竹凳兒挨着老李頭坐下,看着虎妮在院子裏玩鬧,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李阿婆也不問老李頭是替村裏的哪家說媒,他自己有沒有幫阿泠在村裡挑中哪家的姑娘。她和老李頭一塊看着歸雁山,心想,自己的兒子就是帶著兒媳,跟二位老人說著自己不久后就會回來,就翻過了那座歸雁山,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她又想,是不是老李頭也擔心阿泠不想呆在村裡,會不會不知道哪一天開始,那位異瞳少年就再也不會從那座山上下來?
兩位老人畢竟年紀大了些,說著說著就有些犯困,兩個人便沒有繼續說話,靜靜坐在凳子上隔着籬笆眺望遠處的山腳。
歸雁山腳下,有一大片竹林。
阿泠扛着兩個大獸皮包袱,慢慢地走在林間的小道上,他沿着這條道朝山上走着,回首看了看歸雁村的方向,房屋都變得小小的,只見得稀稀落落地幾縷炊煙,心裏想着是哪家做飯這麼晚。
突然,阿泠的左眼閃過一絲紅光,一個一模一樣的“阿泠”從他的身後顯現出來,一蹦一蹦地走到阿泠身邊。
“要我說哦,小芳不錯,長的是這幾個姑娘裏邊最好的,還會做衣服做鞋,哎呀呀,我這破衣裳也該換了。”少年沒有去看阿泠的表情,也看着歸雁村的方向,笑着說道。
“我沒想好要...要娶姑娘。”阿泠似乎是習慣了身邊少年的存在,也沒有看他,輕聲回答道。
說罷,阿泠淡藍的右瞳泛起一陣光亮,但又迅速暗了下去,又一個一模一樣的“阿泠”走到他的右手邊。
“走吧。”這位少年面無表情,他伸手想去扶穩阿泠右肩扛着的那個獸皮包,但手指接觸到獸皮時卻穿過了獸皮。
阿泠像是反應了過來,抖了抖肩,把肩上包袱扛得更穩了些,回頭跟右手邊的“阿泠”笑了笑,轉身繼續朝山裡走去。身後兩個“阿泠”跟了上去,左邊那個把雙手枕在腦後,仰着頭一蹦一跳的;右邊那個雙手背在身後,腰桿挺得直直地。
“哎,劍鬼,泠鬼,小芳好,還是阿翠好?”左邊那個阿泠咧起嘴角,望着天笑着說道。
“都沒有必要。”被他稱為劍鬼的阿泠沒有去看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路。
阿泠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回頭看另外兩個“阿泠”,他嘴角泛起微笑,慢慢地走在前邊。
他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於是繼續朝山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