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暖冬
西側的小暖閣內,葉嵐正領着一小丫鬟給洪廣並皇上身邊的太監、侍衛上茶:“天寒地凍的大家當差都辛苦了,現下得了空請各位喝口茶暖暖身。”
“要說還是咱們朝雲宮好,沈貴人待我們這些奴才總是溫溫和和的,葉嵐姑姑也從來都是備好了茶水請我們喝。”
葉嵐笑笑正準備回話,忽有一聲音在門口響起:“喲!大家都在這兒呢!”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來者不是旁人,而是太後宮中的房公公。
洪廣起身:“房公公好,可是太後有口諭?”
“算不得口諭,卻是喜事一樁。”
“何事?”
……
寢殿內的二人正你儂我儂之時,門口不適時地響起洪廣的咳嗽聲,而後只聞得他扣了扣門:“皇上,太後宮中派人來傳話。”
“什麼話?”
“恭喜皇上,長樂宮洛妃娘娘有喜了。”
“朕知道了。”梵昭語氣沉穩地回答着,一面下床準備穿衣。
此時沈凝酥腦海猶如被一道驚雷劈中,說不出是喜是憂,待反應過來急忙伺候皇帝穿衣戴帽。
沈凝酥一直將梵昭送至廊下,目送他一腳踏出宮門,眼裏是藏不住的落寞。
此時,梵昭又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回至廊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洛妃有喜朕理應去探望,外頭冷,你快進殿裏好生在宮裏等着,晚一點朕還來你這兒。”
一番話猶如定心丸令沈凝酥瞬間心靜下來,乖巧道:“妾身遵命,皇上你過去吧!莫讓洛妃娘娘等急了。”
梵昭盯着她看了幾秒,在她額頭落下一吻:“乖乖等朕回來。”
“皇上對小主真好。”
清絮笑盈盈地逗沈凝酥,也只為令她能多開心些。
聽者果然嬌羞地莞爾一笑,只覺身子雖冷,心裏卻是熱騰騰的,嘴上還反駁道:“後宮一眾寵妃,皇上對誰是不好的?”
“洛妃娘娘有孕了皇上去探望,卻還是顧着小主的喜怒,可不是偏疼小主許多分?”
“你倒是會說,說來我突然想起清絮你從小同我一塊兒長大,如今也正是出嫁的年齡了,莫不如明兒我寫家書送回沈府,好讓家中父母留意着你的婚事?”
“我才不要出嫁,我要一輩子在這宮中陪着小主。”
“這怎麼行?女兒大了可是不中留的。我一定替你尋個好夫君,要他疼你比皇上疼我還要多,好不好?”
清絮哪裏想得到原本是想打趣小主,最後竟還是反被小主打趣了,羞得臉頰緋紅地跑開了。
……
廣陽宮內,太后合上敬事房的簿子,揮手遣走殿內的奴婢,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是了,洛妃出宮替哀家祈福前幾日,皇帝你臨幸過她。”
梵昭皺着眉不說話,臉色不大好。
“哀家知道,這些年你同洛妃心中一直有一條鴻溝,如今她膝下有子嗣,往後你與她再如何,哀家都不會插手了。”
“皇額娘博愛仁慈、心繫天下,卻唯獨沒有自己的兒子嗎?”
“你說的是什麼話?”寧太后震驚又憤怒,“這些年哀家的所作所為難道完全只是為了保全洛妃嗎?哀家也是為了你啊!”
“不必再說,兒臣已去過長樂宮,也來聽了皇額娘的教誨,早該回宮。”
說要這話,他便揚長而去。
守在朝雲宮的沈凝酥自然不知道廣陽宮所發生的一切,只是見皇上回來時臉色陰沉得可怕,雖看向她時眼神依舊溫柔,卻也是藏不住愁容。
她一邊替他揉肩,一邊體貼關懷道:“皇上又要做父親了,如何還愁眉苦臉?”
“莫非……是洛妃娘娘有孕在身性子多變,言語上不知何處衝撞了皇上?”
梵昭拍了拍沈凝酥的手背,答非所問:“滿後宮就你的性子最可愛,也最討朕喜歡。洛妃孤傲,璃昭儀嬌縱有餘而溫婉不足。”
“那……希妃娘娘呢?”
“她?兒時她天真活潑,如今也漸漸變得慾望太多了。”
沈凝酥玉手一甩身子背朝皇上,言語裏多了一丁點兒的胡攪蠻纏:“說不定有一天皇上也會厭煩了妾身,覺得妾身滿身的毛病。”
梵昭有些哭笑不得,只顧着去哄她開心,順帶着逗她幾句,心中的煩悶已不知不覺被拋擲九霄雲外。
他從後頭摟住她,聞得見她髮髻散發的桂香,忍不住在她白凈修長的后脖頸落下一記又一記的吻,溫存間,他的雙手已十分不老實。
次日東方天空剛微微露出魚肚白,沈凝酥覺着口乾舌燥,起來喝了一碗茶將火氣壓下去,一下子無了睡意。
回頭望了一眼床榻上的男子睡得正香,不忍吵醒,乾脆穿戴好去不常用的西屋洗漱梳妝。
差不多時候,御膳房的早膳已送到朝雲宮,福寶來她面前躬身問道:“小主今兒起得早,可是餓了的緣故,這早膳……”
“等皇上起了一同用吧!我已許久未起得這般早了,未曾想清晨薄霧蒙蒙之景卻頗有一番風味,不若你們陪我出去走走。”
“可小主……皇上還在裏頭呢!”清絮猶豫到。
“這有何難,你與福寶陪我出去,辛苦葉嵐留在宮中帶着小丫鬟們聽命伺候。”
說罷,沈凝酥轉頭望向葉嵐:“你做事穩重,不會出什麼亂子。”
“是,外頭風大,也請小主等我去屋內取了披風來披上方好。”
三人行至朝雲宮旁的弦月池,如今池中荷花已敗,就連枯枝敗葉也被宮人打撈得乾淨,墨綠色水面上唯有白茫茫的霧,曲折的橋棧上立有宮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芒,在這灰濛濛的一片景色里倒也顯得不至於太過冷清。
遠處傳來驚雀聲。
“小主,這裏光禿禿的有何可看,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自打入宮,鮮少見到這般景色了,望着這樣迷濛飄忽的團霧,總覺得自己仿若當年還未長大的孩童。”
這些話福寶不懂,清絮卻聽懂了,垂眸不語。
正沉凝着,聽得身後有柔柔的聲音響起:“沈才人雅興,於此觀冬日之景。”
這聲線沈凝酥最是熟悉不過,她轉過頭望向來者笑笑:“齊韻姐姐。”
這一聲姐姐,倒是將齊韻的思緒拉回了從前——很多年以前,她也是這般笑意嫣然地喚自己的。
“你一向是貪睡的,怎今兒個起得如此早?”
“昨夜洛妃傳出有喜,這後宮中的女人能睡得着的恐也不多。”
“我一直以為你聖寵頗濃,是不在乎這些的。”
“說不在乎,可又有誰能真正放下呢?宮中嬪妃斗個你死我活,不僅僅是為了一己之身的榮寵,更是為了滿門榮耀。”
齊韻笑笑:“妹妹一定有福,會兒女雙全的。”
“只我一人兒女雙全有何趣?如若我的兒女能與姐姐的兒女一同長大,正如你我過去一般,那才叫莫大的福氣。”
聽見這話齊韻神色只是淡淡的,似乎對生兒育女之事並不大在意:“一切皆聽天命吧!只要我族平安,其餘之事於我來說如同雲煙。”
沈凝酥是知道齊韻心中的苦的,於是她遣退眾人,拉着她的手,懇切地安慰着:“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放不下的事,割捨不掉的情,可是姐姐,我們活着的人,總要朝前看的,如若我家四哥在天有靈,自然是盼着你將日子過得紅火,他才能安心的。”
齊韻聞言低頭揉揉眼,將眼眶裏快要溢出的眼淚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抹去,勉強笑了笑。
這些話她從小到大聽了許多,可心病難醫,她又如何能輕易放下過往的一切呢?
為了不讓沈凝酥擔心,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溫柔,道:“你且將心放到肚子裏去,我既已入了宮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自然已明了許多。”
聽了她的話沈凝酥放心地點點頭,亦不好再多說什麼,朝齊韻施施然行了禮:“皇上還在我宮中,此時應是起身了,妹妹先行告退。”
朝雲宮內,梵昭醒來未見沈凝酥,於是赤腳往寢殿外走,可巧葉嵐正指揮宮女換花房送來的新鮮藤蘿,急忙跪下行禮。
“免禮,你家主子呢?”
“小主出去外頭透氣去了。”
“透氣?怎的我在她宮裏,壓得她喘不過氣?”
“皇上說笑了,小主只不過是難得起早,想賞賞景。”
梵昭望着葉嵐略微緊張的模樣笑出聲來:“來人伺候朕洗漱,你快去尋你家小主回來,朕要同她一同用早膳。”
葉嵐快步沿着碎石小徑走,遠遠地見福寶與清絮還有一名未認出何處宮裏的婢女,一同站一盞落地宮燈旁,離宮燈約莫五丈遠的橋上,是自家小主與另一位宮嬪,卻因隔得太遠一時未認出是何許人也。
待她走近又細看了看,才知沈才人身旁的佳人原是齊貴人。
眼看她兩似是在商議要事,於是葉嵐不敢貿然走近,只好站到福寶身旁低聲問:“小主與貴人聊了多時了?”
“大概半碗茶的功夫。”回答了她的問話,福寶升起疑惑,“姑姑怎到這兒了?莫非皇上醒了?”
葉嵐皺着眉點點頭,心裏琢磨着這可如何是好,也不能總叫皇上等着吧?
正犯難時,只見主子微微行禮道別了齊貴人。
回至朝雲宮,梵昭已經走了,小宮女稟報說是長公主渾身發熱、哭鬧不止,希妃請皇上過去看看。
聽完此話,沈凝酥忍不住咬住下唇,顧盼生姿的模樣立刻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無限的落寞。
葉嵐伺候着她往暖閣走:“小主,那早膳……”
“你們吃了吧!我沒胃口。”
知主子心情煩憂,葉嵐也就不再勸,輕輕朝小丫鬟揮了揮手,圓桌上紋絲不動的飯菜便被撤了下去。
她一邊將大紅袍換成了滾燙的水,遞到主子面前:“小心燙。如今後宮接二連三傳出有孕的好消息,若是小主也能儘早得一子半女,往後在宮中的地位也就牢靠得多。”
“我同你說句知心的話,雖說我年紀還不大,可也早已有了想為人母的想法,以前我在家裏的時候,聽家裏的姨娘們閑談說,女人遲早是要走這一遭的,早點生養身子也經得住,若是年紀上去了才生,病痛總是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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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嵐笑笑:“我之前在家時,也聽得村裏的婦人說過類似的話。”
“只是有孕無孕全憑天命,我也不能左右一二。”
“小主此言差矣,若是皇上寵幸哪位女子的次數比旁人要多上許多,那該女子是否比旁人更容易有孕些?”
葉嵐此番話一出,沈凝酥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這是在點自己呢!先前自己擔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就算是千方百計平分秋色又如何呢?後宮爭鬥的漩渦,絕不可能放過任何人。
心口堵着的那段憂煩之氣忽然通暢了,她喝了一口水,悠然自得地吩咐道:“我近來萬分疲倦,總覺得肩膀沉沉的,去吩咐溪華林的將湯泉收拾乾淨,晚膳過後我要過去。”
“是。”
月明稀星,一群宮人拎着燈籠低頭行走在甬道上,末尾一小宮女低聲向身旁的人道:“沈才人不知發哪門子的瘋,大半夜要泡溫泉,明明咱們今夜得休息,她一來,又得忙。”
這話雖極小聲,卻還是被領頭的聽見了,並未點名道姓,只是厲聲喝道:“閉嘴!主子也是你可隨意議論的?我倒要看看你狗奴才脖子上有幾顆腦袋,夠你這般放肆!”
此言一出,人人皆戰戰兢兢,只聞呼呼的風聲自牆這頭刮至牆那頭。
外頭雖狂風大作,湯泉內卻是暖和無比,熱騰騰的霧氣不斷往上蒸,乳白色帷幔輕紗平添了幾分朦朧,沈凝酥泡在暖泉之中,簡單盤起的髮髻上簪着大紅色的花,眼波流轉間盡柔情媚態。
方才她派人打聽過了,皇上正在明政殿批閱奏摺,於是派了清絮過去請。
她有九成的把握能將皇上請來,於是此刻只是從容不迫地閉眼靜候着。
來幫忙的那一批宮人剛到不久,皇上的轎輦也停在了殿前。
領頭宮人薛成好立刻上前行禮恭迎,只見天子大手一揮免了她的禮:“朕的愛妃現在何處?”
“回皇上,此刻沈才人正在溪月湯中的雲棲竹徑那一潭。”
倜儻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往雲棲竹徑走,因與皇上隨行的眾太監只得於殿外等候着,早就候在一旁的溪華林眾宮女便端着托盤烏泱泱地緊隨其後,頂替了伺候天子的差事。
梵昭隔着薄霧及帷幔望向沈凝酥,笑得風流放肆,大讚道:“美人如花隔雲端!”
湯泉中的美人巧笑倩兮:“妾身是美人,亦是嬌花,卻不想隔雲端,空寂寞。”
“朕是有情之人,又怎忍心令你花開枝頭空寂寞。”
一旁托着木盤垂眸佇立的宮人米酒實是好奇,抬起眼皮目光迅速地從皇上身上掃過,又偷瞄了一眼湯泉中的那一抹倩影,艷羨無比。
梵昭回頭想命宮人伺候脫衣裳鞋襪,目光可巧不巧與她撞到了一塊兒,本也無大礙,可訓練有素的米酒此時眼波卻流露出慌亂的模樣,倒是令人想忽略她也難。
在宮中當值多年,人精似的薛成好自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瞪了米酒一眼。
皇上與他的寵妃正在泡鴛鴦浴,殿內的宮人伺候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在廊下聽命。
薛成好將自己手中的物件放到宮女手上,冷眼望向米酒,淡淡道:“隨我來。”
“姑姑……”
小姑娘只是喚了一聲姑姑,還未來得及說好話,乾脆利落的一掌已扇到她臉上。
這一掌令米酒覺着耳內嗡嗡作響,卻倔犟地咬住下唇不吭聲。
“你多大的膽子,敢在寵妃面前偷瞄皇上?”薛成好的話音不大,卻是咬牙切齒的。
米酒無意為自己辯駁,只是低頭認錯。
夜色里,洪廣站在風口裏原只是想透口氣,卻不經意間撞見此事,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開了。
沈凝酥不傻,自然也明白皇上注意到了那位小宮女,又不想當面點破,於是在眾人退下后泡在水裏摟着梵昭的脖頸撒嬌道:“吾有心上人,卻是多情郎,花開千枝艷,枝枝嗅其芳,可憐沈家女,自怨太尋常。”
他溫柔地笑着,卻霸道地捏着女子柔軟的臉頰:“小女子把戲。”
“皇上不喜歡?”
“朕喜歡極了。不過,平日裏總把朕往旁人宮中推的人,今日怎樂得邀朕至此?”
“希妃誕下的長公主嬌憨可愛得緊,妾身看了實在眼饞。”
“愛妃如此心急?”
聽者莞爾一笑:“妾身的願望與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並無不同,不過只是渴望為自己的心上人孕育兒女、恩愛度日。”
“那朕此刻便如了你的願,如何?”
沈凝酥笑笑,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可要爭氣一點。”
男人的手也開始不老實地往她腰背上摸,目光落在她平坦纖細的腰肢上:“如果它不爭氣,只好委屈朕多辛苦幾次了。”
“皇上說自己辛苦,可妾身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更辛苦呢!”
“怎麼個辛苦法?”
“昨兒個的事皇上全忘了?妾身這腿現如今還酸着呢!”
這話令梵昭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他將她一把摟過來,二人並肩倚在一塊兒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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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汽蒸得人渾身的筋脈都活絡了,他閉上眼,享受着此刻飄飄欲仙的舒適,萬分慵懶地道:“年底公務忙,等開了春朕帶你去宮外小住一段時間,順便回趟沈府,可好?”
沈凝酥又驚又喜:“皇上說的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朕是天子。”
軟軟的一雙小手殷勤地替他捏肩:“皇上怎會突然想帶妾身去宮外,還恩准妾身回門?”
“朕不是突然才這麼想的,這事早已籌劃良久。一日朕在你書房看到了你寫的詩,思親之情溢於言表,朕又怎忍心令你如此孤寂熬煎。”
此刻沈凝酥如同小鹿一般,乖巧地靠在他肩頭:“妾身進宮前,總擔心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卻發現妾身是幸運的,所愛之人亦是愛着自己。”
他揉揉她的頭,寵溺笑道:“笨。”
“那皇上喜歡妾身的笨嗎?”
“不喜歡。”
“皇上騙人。”她佯裝生氣。
“朕若是不喜歡你,此刻摟着你算什麼?這又算什麼?”說罷,他勾住美人尖尖的下巴逼迫其仰面凝視着自己,強勢地吻了下去。
水光瀲灧,纏綿悱惻的二人卻勝過殿中一切湯泉暖、熏香甜。
沈凝酥原以為洛妃有孕,宮中少不得又上演許多藉著腹中皇嗣拈酸潑醋的戲碼,卻不想近幾日,除了希妃經常以長公主為由頭請皇上去她宮中外,後宮竟風平浪靜。
不知是哪一夜,京城忽落了雪,一覺醒來,只見宮牆頭、紅磚瓦上早已覆了一層潔白。
日子一日冷似一日,牆角的雪越積越厚,白晝又短,沈凝酥常常偷懶睡到快用午膳了才起。
梵昭臨幸後宮的次數不多,每每有恩寵也十有八九落到了朝雲宮,他對她寵溺有加,從不要求她按着祖宗的規矩起身進食就寢,有時即使他下了早朝去她宮中一看,小小的人兒依舊在床榻上睡得正香,又怎忍心將她吵醒呢?
於是脫了外袍鞋襪也鑽進錦被裏,抱着懷中暖暖的小女子再睡個回籠覺。
御膳房的菜肴更是換着花樣地送來,或有朝雲宮點名要吃的菜,便是八盤十盤地遞過來也不嫌多,小到瓜子仁、掌中寶,大到牛頭羊腿,一切食材無不是揀着最好的用。
雖是冬日,鮮活盎然的盆栽卻從未短缺過,就連一日清絮去尚宮局挑江南那邊新獻上給各宮的染花料子時,同女官隨口提了一句小主覺着今年的天比前幾年冷些,不過半月,幾件新制好的大氅便孝敬了上來。
沈凝酥本就是嬌俏愛美的小女子,見到那一件件觸手柔軟的毛氅,都挪不動道了,喜笑顏開地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來送東西的女官眼看着架勢,原以為事成了,心底正竊喜着呢!卻被一句話突然打到谷底。
“料子甚好,製作也精美無雙,只是還請姑姑見諒,這些衣裳我不能收。”
女官也是聰明伶俐之人,自悟了其中道理,索性也不再強求,笑道:“這些才人不收也就罷了,跟這些料子一同送進宮裏的還有幾匹彩暈紗,雖算不得名貴,可勝就勝在它在陽光照耀下絲線顏色變幻無窮,倒也別具一番風味。”
“這紗我未入宮時曾在宴會上見一位夫人穿過,那時就覺着有趣。”
“才人若喜歡,奴婢便預備下了為您裁製春裝,只是不知才人心儀什麼款式?”
“春天嘛!自然得涼快清爽才好,依我看齊襦裙就很不錯,姑姑覺得呢?”
“才人玉貌花容、美目盼兮,春日草長鶯飛着齊襦裙很是適宜呢!”
沈凝酥笑笑,留女官喝一碗茶再走,那女官時刻謹記尊卑有別,不敢留,沈凝酥也就不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