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相

第二十二章 神相

“昨晚你去了白馬寺?”

劉和啞然:“大晚上宵禁,你去白馬寺做什麼?”

孫原隨口答道:“本是想散散心,不知不覺就上了夢緣塔。”

“牽強。”劉和搖頭,“如今帝都內步步危機,你還還有閑心。”

孫原卻未回答他,只是托起杯盞,飲了一口清茶,林紫夜清晨泡的茶,分外清香,透着清純味道。

“你這茶與眾不同。”劉和望着盞中隨水漂浮的茶葉,清香沁入肺腑,只覺神清氣爽,也不枉他大清早便跑到孫原這裏來。

飲茶之法自古有之,不過帝都之內流行之法,是以香料、鹽等調味品與茶葉一同煮沸,故名“食茶”。而孫原這茶則不同,是以新鮮茶葉晒乾之後,入鐵鍋炒制而成,茶葉蜷縮成球,待到飲茶時,以沸水沖泡,茶葉單純清香便隨之而出,茶葉在水中舒展,別成風趣。

孫原給他重新沏了一碗,道:“紫夜親手炒的茶,她素來喜歡清靜,不想清茶被香料壞了味道。”

“你這方法若是流傳出去,想必能得天下追捧。”劉和笑笑,剛一舉碗,便聽見對面紫衣公子輕聲發問:

“同我說說白馬寺如何?”

劉和皺眉:“你問白馬寺做什麼?”

光武中興之後,佛學東傳。永平七年,孝明皇帝夜夢金甲神人自西方而來,繞庭而飛,遂派遣使者西去尋佛,使者蔡音、秦景於大月氏逢高僧攝摩騰、竺法蘭,以白馬馱經,入大漢帝都。永平十一年,白馬寺建成,孝明皇帝標誌着封建國家正式承認佛教的合法地位,允許甚至倡導佛法傳布,此後八十餘年,西域僧徒漸多,帝都之內的信佛者也漸漸增多,佛經遂被更多地翻譯過來,佛教勢力更隨之一天天擴大。

絕大多數佛經譯在雒陽,白馬寺則是最重要的譯經道場。近三十年,西域佛教學者相繼來到大漢,如安息的安世高、安玄,月氏的支婁迦讖、支嘿:天竺的竺佛朔,康居的康孟樣、康巨等。安息王嫡后之子安世高,“捐王位之榮,安貧樂道,夙興夜寐,憂濟塗炭,宜敷三寶,光於京師(雒陽)”,從建和二年(公元148年)至建寧三年(公元170年)的二十多年內,他在雒陽譯出《安般守意經》、《陰持入經》、《大十二門經》、《小十二門經》等佛經九十五部、一百一十五卷;月支人支婁迦讖,“其博學淵妙,才思測微”,於孝桓皇帝末年來到雒陽,不久即通漢語,當時在雒陽譯出《道行般若經》、《首楞嚴三昧經》、《般舟三味經》等佛經二十三部、六十七卷。相傳這二位譯經大師都曾長期住在白馬寺里主持譯經事宜。安世高重在宣揚坐禪法,偏於小乘內容;支婁迦讖重在宣揚般若學,多大乘內容,為大漢佛學二大系統。竺佛朔於初平年間攜經來洛,在熹平元年(公元172年)與支婁迦誠合譯出《道行般若經》,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合譯出《般舟三昧經》,由雒陽人孟福、張蓮筆受。此外當時在雒陽譯經的還有天竺的竺大力、安息的安玄、康居的康孟祥、康巨,以及受教於安世高而和安玄合作譯經的漢人嚴佛調等十多人,延綿至今共譯出佛經二百九十二部、三百九十五卷。

“行者住寂靜處,遵循七覺支之道,觀諸法離欲,可令念覺支修習,如是乃至擇法、精進、喜、輕安、定、舍覺支修習,如此修習七覺支能令正智解脫完成。”

此語正是昨夜那名僧者所言,孫原吟罷,隨即問劉和道:“你可知道此中含義?”

劉和搖頭道:“一聽便知是佛學高僧的言語,似乎是某段佛學經文,和乃儒生出身,對佛學可是毫無關聯,自然懶得理會。帝都之內常有高僧講經,大漢佛學講經之學即始自安世高。相傳他善漢話,在帝都講經,聽者雲集,可見佛法已在帝都民間流傳。孝明皇帝、楚王劉英皆尚佛,孝桓皇帝還在北宮供奉佛祠,道學高人襄楷上書孝桓皇帝時,有‘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之語。佛學講經可謂興盛。”

他頓了一頓,只見對面孫原已是眉頭深鎖,似是思索話中含義,料想是昨夜聽了哪位白馬寺僧人的高論,又道:“你這是又發現了什麼?”

“總覺得白馬寺藏着什麼秘密,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孫原沒有看他,眉頭緊鎖,眼神似是盯着茶盞,卻也能讓劉和瞧出他神思不在此。

“白馬寺一直神秘,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劉和笑了笑,“你在帝都短短數日,先是和南陽郡都尉趙若淵入宮,再是和太學博士祭酒馬日磾、執金吾袁滂先後會面,還和帝都三驕打過交道,我一個議郎天天出入你這住處,你算得上是如今帝都之內第一風雲人物了。”

“帝都三驕?”孫原聞言,似是回過神來,“袁公路?”

“又叫帝都三霸。”劉和伸出手,在他面前比着指頭:“其一袁本初,袁家大公子,雖然是庶出,卻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上至公卿大臣,下至遊俠名士,無不結交,雒陽人口百萬,起碼有九十萬認識他袁紹袁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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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袁公路,袁家二公子,嫡出,袁家貴胄,之前所見的袁氏塢堡便是出自這位高人之手。”

“其三曹孟德,前太尉曹嵩的兒子,出了名的混混,帝都一霸,舉孝廉,歷任洛陽北部尉、頓丘令,如今是大漢議郎,年輕的時候跟黨人走得近,還和袁紹等人一起干過不少糊塗事。”

劉和望着他道:“你如今一個人便招惹了其中兩個,只怕將來日子不好過。”

正說間,便聽見門外有侍者恭敬道:

“啟稟太守,府外有人拜見。”

劉和與孫原同時抬起眉眼,皆發覺對方有所奇怪。

這裏是太常府,怎會有人特地來尋魏郡太守?至於官員則更不可能,大漢律令,帝都官員不得私自集會,更不得與州郡官員結交,雖然做不到令行禁止,在這帝都境內仍是頭上懸的一柄刀。

“宮裏的?”劉和下意識反問,卻又立刻搖了搖頭,“若是宮裏的人,只怕是直接殺進來了。”

孫原緩緩起身,直走到門口,望着眼前微微躬身的侍者,反問道:“可知道是哪位?”

侍者雙手上捧,說道:“客人遞了名刺,說是遞交府中太守。”

劉和跟在孫原身後,聽了這話又是一愣:聽侍者話中意思,似乎是知道有位太守住在太常府里,卻不知道這位太守姓甚名誰?

孫原亦是奇怪,伸手接過名刺,在手中展開一看,只見紙上清晰寫了五個隸書大字:

汝南許子將。

“是他?”劉和的聲音有些詫異,孫原皺着眉頭看看他:“你認識?”

“你不認識?”劉和反問一句,望着孫原差異的臉,不禁一拍額頭:“一時忘了你在葯神谷十年,哪裏會認得他。”轉臉沖侍者道:“請許先生進來相見。”

侍者應諾一聲,轉身急趨。剩下孫原一臉奇怪的表情。

劉和知道他為何奇怪,便細細解釋道:“自天子即位以來,察舉制迅速崩壞,若非如此,你亦不得這般輕易步入朝堂。”

“察舉制本是將人才選舉之權下放至州郡手中,大郡年舉三至五人,小郡年舉一至三人,可謂是人才廣進。只不過幾十年來外戚、中官先後當權,藉助權勢,先是黨錮封了天下士人的進身之路,又藉著察舉制提拔了許多自己的族人、弟子、門生。當今的司隸校尉趙延便是大長秋趙忠的族弟。”

孫原搖搖頭,道:“明知是吏治腐敗,卻又不得不用,不然這帝都內上萬官員又從哪裏來?”

“你是看得透徹,卻有人想出了法子。”

劉和詭異一笑,指着他手中名刺:“汝南郡,平輿縣,許氏三龍。許虔許子政,許靖許文休,還有這位許劭許子將。”

“許家本是望族,有‘五經無雙’的許慎,名列三公的許敬、許訓父子,現在身為侍中的許相,以及官拜陳國相的許瑒。只不過許訓和許相父子倆個和中官走得太近,許氏三龍一怒之下,將許訓父子從族中除名了。”

“竟有這等本事?”孫原更是詫異。許家本已位列三公,這許氏三龍竟然能將堂堂三公從族中除名,這是何等可怕的影響力?

“他們兄弟三個,更是想出了匪夷所思的法子,每月的初一、十五均在平輿公開批評時政、點評人物,被民間稱為‘月旦評’,凡是被三龍評點過的人物無不身價倍增。更被稱為有小‘察舉制’之名。”

“除卻三人均是名士、大儒之外,這位許子將更有一別名——”

他望着孫原,笑問:“你可知是什麼?”

孫原望着他打啞謎的模樣,只想狠狠給他一劍。

“其人有三絕:相人、相劍、相面。被譽為‘天機神相’。”

紫衣公子眉頭漸漸緩和,心中卻是掀起陣陣思緒:“人間還有這等傳奇人物?”

“所以,勸你見見。”劉和笑道:“許多人想得到許子將的評語而不可得,若非他真得了天機,能知道有一位太守在帝都內?”

孫原卻不曾理會他,彷彿是在低頭思索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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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府前,一道身影袍袖飄飄,腰間配着一柄古樸長劍,透着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門口的衛士卻是不甚以為意,這人看似氣質頗高,頭上只是帶了一個幘巾,並非士冠,九卿高門府邸,往來皆是豪門貴族,自然看不起此等尋常百姓。

那人也不惱,只是微微笑着,手撫兩縷黑髯,他的年紀亦不過三十許。腰畔的長劍,劍鍔上懸着一個小小的玉墜,若不仔細看,只怕看不清上面有小小的“天機”二字。

兩道身影在庭院深處出現,這人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果然來了。

只是,他看到的那一瞬間,眉頭不經意的蹙起,似乎有什麼超出了他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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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星位中,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彖曰卦辭不會錯的,哪裏錯了?

孫原望着眼前的人,拱手作揖:“魏郡太守孫原孫青羽,見過許子將先生。”

“魏郡?孫原?”

許劭眉頭疏解,心中卻驚愕,北斗南斜,天命之星怎會出現在北境?

難道找錯人了?許劭暗暗搖頭,能夠出現在帝都之內,位列大郡太守的人物難道還有第二位?

“怎麼,許先生並非是來尋在下的?”

紫衣公子望着他模樣,不禁輕輕笑了起來,他與許劭素未謀面,找錯人也該正常,只是……以許子將這般“神相”的名頭,當真是找錯人了?

身邊劉和低低一聲:“我也是頭一次見許子將,指名要見你,總覺哪裏不太對。”

這位袍袖飄飄的當世名流只是嘴角微微上揚,透着淡淡的自信與坦率,雙手作揖,施了一禮之後,道: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在下雖然不精於卜筮之學,卻自信卦象不會錯。”

孫原與劉和互視一眼,再望向面前這位三十幾歲的儒生,不禁收斂輕視之心,後退一步,孫原微微頷首:“請先生移步一談。”

三人進了府門,門前的幾個衛士尷尬不已,互相看看:怎麼這帝都之內還有如此面生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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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憩所在,孫原與許劭、劉和對席而坐,火爐里所煮的水已然沸騰,身邊已無侍者,說不得要由劉和這位大漢侍中親自沏茶了。

沸水激流入盞,茶香登時四溢,許劭望了一眼茶盞,眼中閃過一道神采,讚歎道:“自古以來飲茶之法,皆以茶葉與水同煮,作以味料,而今太守以沸水沖泡炒制茶葉,竟是另闢蹊徑,許劭遊歷天下,亦不得不折服於此。妙哉,妙哉。”

他隨手舉盞,輕輕一嗅,清芳入鼻,登時神清氣爽,便是臘月冬天,亦不覺得有多寒冷了。

劉和方為孫原沏了一盞茶水,聽了許劭言語,亦是笑道:“正是。若不是為了這口好茶,我又何必天天都往太常府跑。”

孫原端坐在對面,微微一笑道:“先生說笑了。茶葉採摘之時,潮濕而帶有土腥氣,積壓一久便容易腐爛,白白壞了上好的茶葉。先行晒乾,再行炒制,茶葉去濕培熟,便容易儲存,即飲即泡,更為方便些。”

“說得好。”

許劭笑道:“見結果,便能預做防範,可知太守對這天下局勢已是瞭然於胸。”

“天下?”

孫原與劉和同時心中一動,瞬間互視一眼:這位天機神相,果然有備而來。

“先生……今日特地來見孫原,到底是為了何事?”

許劭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太守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之上,不知是故作鎮定,還是心中自有乾坤?”

孫原的手僵硬在半空,沒有絲毫聲響。

劉和眉頭一斂,輕輕放下銅勺,淡淡笑道:“先生說的可是魏郡的太平道?”

許劭輕笑一聲,道:“魏郡河北重鎮,東倚大河,順流而下便可直抵雒陽——便是尋常人皆知道的道理,張角如何不知道,他的得意門生不正是在魏郡替他收斂了幾十萬災民么——魏郡,早已是他必取之地,太守亦是他必殺之人。”

孫原苦笑一聲,魏郡太守果然燙手,太平道信徒數百萬,想殺一個魏郡太守,並非難事。

“先生知道張角要反,為何不直接上疏天子?”劉和挑着眉,張角要反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張角籌謀了十幾年,天下士子,將有一半已看破不軌之心,唯獨當今天子視若無睹。

“天子等的,就是張角謀反。”

他輕笑一聲,彷彿隨口說出的並非是震動天下的可怕言語,不過是平常的白話。

孫原與劉和瞬間鎮住,以他二人,一個是天子欽點的太守,一個是天子最信任的近臣,皆知道天子將魏郡看得極重——其中原因,不正是天子知道張角要反么?

室內寂靜如夜,杯中茶水清冽,唯有幾片茶葉在茶水中舒展,絲毫不在意這熙攘紛爭。

孫原眉頭輕抬,眼角餘光清冽,淡淡一笑:“先生無愧‘天機神相’之名,孫原佩服。”

“觀公子面相,並非是許劭所要尋找的人。”

茶到唇邊,紫衣公子微微一怔——

原來,並非為我而來?

那便是為了兄長?

茶入口,滾燙入喉,暖意流遍四肢百骸,他眉眼突然有了笑意,淡淡道:

“先生既是找錯人了,自可隨意來去。”

許劭搖搖頭,不動。

劉和從未見過孫原這般一口將茶水飲盡,那臉上笑意帶着不善,他所認識的孫青羽,一貫清風拂面,溫和待人,許劭這句話雖是有些無禮,但——真能讓孫原如此失態?

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孫宇和孫原的隔閡——難道許劭是來找孫宇的?而孫原已料中?

手中一抖,茶盞險些撒翻,他連忙起身來,為許劭倒上一盞茶水:“先生當世名士,此來必有所指教,還請名言。”

許劭看着劉和,輕輕一笑:“議郎,你當真以為這帝都城內,都是軟柿子、任天子揉捏么?”

劉和手中的銅勺抖了一抖。

“皇宮復道上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能瞞得過帝都中的誰呢?”

許劭的目光和他的話一樣銳利,復道血案,即使被壓了下來,又能壓得住幾時?那是多少人命?又連着多少絲縷關係?

“你們去拜訪了執金吾袁滂,這位袁公甚至讓他的親兒子去魏郡做掾屬,堂堂一位太學生,再熬些年頭做個議郎,千石的縣令、二千石的太守,以陳郡袁家的身份地位,恐怕不難罷?”

茶在盞中泛着漣漪,而整座靜室卻已安靜。

這本是最簡單不過的推理,天子、三公、九卿,乃至執金吾袁滂、河南尹何進等二千石諸卿,還有皇宮中的十三個中常侍宦官,都從一個復道血案中推測出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許劭輕輕放下茶盞,望着對面的紫衣公子:“帝都之內,皆聞孫太守以‘公子’自稱,戰國四公子能了解七國局勢,而今公子對一座雒陽城裏的局勢,又能了解多少?”

“先生果然有備而來。”

孫原抬眼,一雙眸子與許劭的雙眼對視。

他突然又笑了出來,沖許劭問道:“先生是神相,能否為孫原看看面相?”

他不說,許劭便已在看了。

許劭看了出來,卻未說。

“天地之間,並非所有的言語皆能明言,此是天道,亦是人道。

“天地不語,而人能明辨四季變化、日月更替,這便是人了解了天地規律而從中尋出的因果。”

“公子……心中有結。”

他伸出手,指向自己的眉心:“在這裏——”

劉和和孫原一同看着他的手指緩緩移向心口:“——亦在這裏。”

紫衣公子一動不動,劉和卻看着他的臉色慢慢冷下去,眉眼中亦多了幾分他看不明白的東西。

許劭搖頭,輕輕嘆了一聲,彷彿一切皆在那一聲嘆息中散作了空想:

“公子可知天命不可違。”

一聲“不可違”傳入耳中,他悄然轉身,眉宇收斂,淺淺目光落在許劭身上,道:“先生既是神相,可能看透天道?”

許劭閉眼,又是輕輕搖頭:“所謂天道,不過因果,蓋因天地之間自有預兆,讖緯之學流傳至今,所憑的便是於天地自然之間窺探一二,此便是儒家經學與道學共同之處。”

“然而天道無邊而人生有限,凡人一生所寄,皆由因生而結果。老子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便是窺破了天地大道,故而道家講求虛靜,貴柔守雌,以無為而盡為,方能貫通因果。”

對面的紫衣公子正端着茶盞,聞聲不禁手上一抖,兩滴茶水傾出茶盞,落在紫衣上,悄然滲了進去,暈了一片。

他望着茶盞中的倒影,眉眼不動,只是淡淡問道:“照先生所言,天地之間一切結果,早已在開始便已註定,那人之一生,又何必拼搏追逐?”

“情不可至深,唯恐大夢一場;卦不可算盡,當畏天道無常。”

許劭凝望孫原的臉龐,凝聲道:“蒼生命定之劫,皆逃不掉,唯有順天應人,四百年前高祖皇帝如此,二百年前世宗皇帝亦是如此,當今天子仍是如此,公子——亦需如此。”

對面的紫衣公子哂然一笑,聲音驟轉嚴厲一般:

“何謂順天,何謂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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