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劉氏危機
許攸大清早的趕到袁紹府,一路上他都在猜袁紹為何叫他去,這麼早談論的一定是要事。而傳令的軍官與許攸熟識,告訴他只請了他一人秘密前去,且讓他從直通袁紹內院的旁門進入,走這條路旁人是看不到的,有什麼事情袁紹要連家中夫人們都瞞着呢?莫不是要動河東劉氏或者冀州齊氏?
許攸果然是許攸,一肚子的小聰明,事情讓他猜中了!
一見面,袁紹便抱怨起河東劉氏和劉夫人,還說劉夫人正在撮合三公子袁尚與河東劉氏的聯姻。之後袁紹便說長此以往,漢家外戚那些災禍就都在袁氏重演了!
許攸是人精,待袁紹講完,他先是誇主公英明神武,能夠未雨綢繆,之後便輕輕鬆鬆的羅列了河東劉氏的五大罪狀,有貪贓枉法的,有囤積居奇得到,有劉氏官員貪污受賄的,有欺男霸女的,有巧取豪奪的!之後其中好幾條都有訴狀!
袁紹心中一凜:果然如尚兒所說,單單一個許攸便可以找到河東劉氏的諸多把柄和錯漏!可是轉而一想,許攸明明已經有河東劉氏的把柄,甚至有人告狀,但若是自己今天不講這些話,他許攸竟然就一直隱瞞着!
“你既然早就知曉河東劉氏的罪行,為何不報與吾知曉?!”袁紹不悅的問道。
許攸不但是人精還油滑得很,只三句話就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主公不是許攸不報,一來有的事情剛剛知曉還沒來得及報與主公,二來有些訴狀還得再調查一番,三來許攸以為主公之前知道,故意看在劉夫人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呢。”
第一句第二句都是有情可原,還說明許攸做事謹慎;而第三句,潛台詞就是主公的夫人的娘家,沒有主公發話,臣子們也不敢置喙,把責任推回到袁紹這邊了。
袁紹自然知道許攸向來是圓滑的,本也不想治他知情不報之罪,畢竟河東劉氏,袁紹自己不發話,誰敢動他們啊。況且還得指望許攸去辦這個事情呢。
許攸也直接跳到下一話題,他主張先把幾個河東劉氏的官員抓了下獄,之後的事情任主公決斷。許攸才不會去得罪人呢,抓人是主公讓抓,生死存留也是主公決斷,他事情做在人前,人卻躲在主公後面,能交差就成。
袁紹也同意這麼辦,畢竟河東劉氏曾經幫助過自己,又是妻族,總不能太狠了,尚兒說的小懲大誡,讓河東劉氏知道厲害變得老實就成,讓妻子有所收斂就好!
許攸走後,下一個來的則是荀諶。
荀諶,字友若,潁川潁陰人。荀緄之子,荀彧之弟。
沒錯你沒看錯,潁川荀氏的兩兄弟,荀彧和荀諶分別給袁紹和曹操做謀士,相互算計!荀彧,了解三國的人都知道他,王佐之才嘛,人盡皆知。而荀諶作為荀彧的弟弟從來都不服氣哥哥,二人都有才華韜略,但又是競爭關係,最終選擇投在不同的主公下做謀士。而荀氏一族也支持二人這麼做,這算是一種風險的對沖,最有實力的兩個諸侯,袁紹與曹操,他們帳下都有荀氏的子弟輔佐,不管將來誰能掌控天下,荀氏都將榮華富貴。而即便某一方爭霸敗了,獲勝的一方無論是袁紹還是曹操,都會看在荀彧和荀諶是親兄弟的份上而不會斬殺敗方的那個人。
潁川荀氏還是會玩啊,他們把天下當成賭局,諸侯看做莊閑,以荀氏子弟為籌碼,去進行賭博。而且莊家閑家都下注,只贏不虧!
只不過歷史上荀彧荀諶兄弟二人自己的博弈,還是荀彧勝了,荀諶在官渡之戰後,見袁紹大勢已去,便歸隱了。這也是兄弟二人之前的私下約定,誰輔佐的那一方敗了,自己就永不再入仕為官,而荀諶願賭服輸,終身隱居了。
荀諶才幹與韜略都很出眾,雖然整體上不及荀彧,但是依舊是有其特長之處,那便是博聞廣記。荀氏一族本就富甲天下,廣播人脈,信息最是靈通,尤其是當世人物之信息,有專門的渠道進行收集,荀氏也是下了功夫和血本的。因此在三國演義中,曹操沒聽過的人和事情只要問問荀彧,基本都有答案。荀諶也是如此,袁紹諸多謀士中,他的消息渠道是最廣最及時的,基本也沒有荀諶不知曉的人物。
袁紹找荀諶來,一來找他談談自己兩個兒子婚配之事,二來找他打聽一下尚兒夢中夢到的那個中山甄氏。
荀諶謀略比不上荀彧,卻也是高手,尋常的事情,他也是看得極為通透,不然也不敢和自己那王佐之才的兄長進行競爭了。
袁紹談及袁熙袁尚的婚配之事,荀諶也是來了一句“兩位公子娶誰家的女子都可以,就是不能娶河東劉氏的女子!”
袁紹聽荀諶也這麼說,心裏更有底了,不禁說道:“尚兒自己也是這麼說的。”
荀諶聽話聽音,發現三公子好像有點特別,便問起袁紹:“主公,三公子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三公子與劉夫人是母子,他竟然能不受母親的影響而看到這一步?”
袁紹的性子上來了,把昨天袁尚的種種表現給荀諶大概講了一下,荀諶聽罷也不禁贊道:“三公子竟有如此韜略?天下事,冀州事,府中事,公子他年紀輕輕居然都能看得如此透徹?那餓死黑山賊的策略最是精妙,敢問主公三公子的老師是何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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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兒說並無老師教誨,說一切都是從吾這個父親身上學到的。而且傷兒打小就沒有拜請過名師,教他讀書識字的那些儒士更沒有這些見解。”袁紹臉上非常得意,言下之意自己就是尚兒的老師。
荀諶笑道:“主公英明,竟然言傳身教出如此韜略的兒郎來,真乃主公之福!”
袁紹顯擺了一番,心中甚是滿意,遂又說起來袁尚的那個夢來,統統說與荀諶聽。
荀諶聽罷一拍大腿說道:“奇了!奇了!真是奇了!莫非這三公子的姻緣真是上天註定?”
袁紹一聽荀諶這麼說,忙問緣由。
荀諶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主公有所不知,那中山郡的甄氏一族中的確存在一個如三公子夢中所見的女子,閨名好像叫甄宓。且說這甄氏一族,乃是中山郡的世家大族,家中史上多有為官之人,家中世襲二千石俸祿,但是甄氏一族近幾代男丁不旺,有點出息的只有一個叫甄逸的,做過上蔡令。就是這甄逸,前些年便生病死了,他生前有一女,名喚甄宓,據說長得清麗脫俗。”
袁紹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奇了啊!看來尚兒所說並非誑語和癔症,的的確確是夢到了那個女子。尚兒也說夢中那個女子長得清麗脫俗。而且在給自己的父親上墳,墓碑上其父姓氏是甄!尚兒打小便一直在鄴城長大,從沒有到過中山郡,因此斷不可能編出如此說辭!看來的確是天意促成這段姻緣!中山郡甄氏,不錯,也是名門之後,家財萬貫,若得其所助,軍資糧草可獲得不少。家裏男丁少,也不會太過影響今後袁氏子孫。不錯不錯!尚兒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荀諶點頭稱是:“主公若信得過諶,諶願往中山郡替主公向甄氏提親,說三公子迎娶甄逸之女甄宓!”
袁紹大喜,便委託荀諶去辦。再就是袁尚畢竟家中排行第三,袁熙的婚事得先一步去辦。袁紹又把袁尚推薦的另外兩個世家大族說給荀諶。荀諶聽罷越發對袁尚好奇了:“三公子這心智謀略讓臣下嘆為觀止!小小年紀,看待世事如此通透,其才華韜略依我看,在我那王佐之才名號的兄長荀彧之上!有機會荀諶想拜訪三公子。看看主公藏得如此深的麒麟之才!”
袁紹最愛聽這些話,便又與荀諶商量一番,覺得前冀州牧韓馥的世族更應該拉攏,於是便定下讓袁熙娶韓家的女子為妻,實在韓家沒人,再考慮冀州張氏一族。荀諶便討了袁紹的令,派人去再調查兩個世族一番,若無意外,則分別替主公袁紹代袁家兩個公子先後提親!
荀諶離開袁紹府後倒不在意這個差事,提親的事情,很好辦,都有具體的循例,照着禮儀規定來即可。他在意的是三公子袁尚是否真的如袁紹所言,有如此麒麟之才?不過他不必着急,他不去找袁尚,袁尚也會去找他的。
再說事情的進展,那是非常快!許攸的辦事能力和效率沒得說,回到主管刑獄的廷尉府,一個時辰就把鄴城內河東劉氏的三位官員給抓捕並下了獄,整個過程許攸不出面,只讓屬下去緝拿這些官員。他則把相關罪證全部提交到廷尉府,以“公事公辦”的方法合情合理的把人抓了。剩下的事情他許攸就不管了,只到鄴城的軍營中向袁紹彙報,整個過程不過半天的時間,可謂是效率極高。袁紹並不審判,也不讓其他官員審案,就這麼先關着。許攸奉命而去。
而袁紹則在會見荀諶后便來到了軍營中躲清閑,因為他曉得自己如果在府中,夫人劉氏肯定會來鼓噪求情乃至撒潑!這些也是袁尚提醒他的,袁尚昨天夜裏說他會在事情傳到劉氏那裏後去勸說母親。
人是上午抓的,許攸是中午彙報的,劉夫人是下午知道的。她剛知道這個事情便急匆匆的去袁紹院中去找夫君,結果被家丁告知袁紹上午不聲不響的離開府中了,還特意囑咐家丁不要聲張。
劉夫人記得火急火燎沒找到夫君袁紹,卻看到袁紹專門派軍士抬着許多禮物來給齊夫人送賞賜!而且要求軍士們必須當著兩位夫人同時在場的時候再賜賞!
於是便有非常尷尬的一幕,軍士們當著劉氏和齊氏的面,把只有齊氏的賜賞發了下去!齊夫人也是一臉茫然,心中雖然歡喜,但是也知道夫君這麼做未免有些太打劉夫人的臉。她也不敢惹劉夫人,更不便多說,只能如履薄冰的把賞賜收下,之後落荒而逃般的回到自己院中。
徒留劉夫人悲憤又絕望的站在原地!
而軍士們故意小聲談論的幾句話也被劉夫人的婢女們傳給她,內容竟然是袁紹因為河東劉氏觸犯多條王法,打算把該族滅族!而自己的原配夫人也要休妻絕婚!
劉夫人聽到此言瞬間癱倒,之後便是嚎啕大哭。
而整個過程袁尚都不在,他今天在房中安安靜靜的讀書,外面發生的各種事情好像都與他無關似的,儘管這些事情都是他的主意!
婢女們把劉氏攙回房中,劉氏此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加上之前聽的謠言,她在想袁紹可能真的要對河東劉氏下死手了,那麼她這個正妻夫人也肯定會被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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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鬧了半天,她發現一點用也沒有,自己的幾個族中兄弟現在都被廷尉府下了大獄,其他的族人各處求人,找許攸,找田豐,找荀諶,找逄紀,而這些謀士們不是閉門不見,就是外出公幹,總之都躲得遠遠的。現在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想去幫河東劉氏,一方面河東劉氏平日裏的確飛揚跋扈被人詬病,田豐和逄紀早就平日裏壓着火氣,另一方面這是主公袁紹下的旨意,像許攸和荀諶這種人精,誰也不願意去因為這種事情去開罪袁紹。
到最後劉夫人發現走投無路,只能找自己的兒子袁尚出出主意了!
劉夫人也等不及宣兒子來見了,索性親自的去往袁尚院中。
推開袁尚屋門,只見袁尚正在手拿書卷,背書長吟,讀的恰好是被後世評價為“權謀厚黑學經典”的《商君書》,也就是商鞅撰寫的着作。
袁尚正念道:“勝而不驕,敗而不怨。疑行無成,疑事無功。蠹眾而木折,隙大而牆壞。賞厚而信,刑重而必。愚者暗於成事,知者見於未萌。愛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愛惡各以其正,治之至也。”
劉夫人自然聽不懂這是袁尚在勸告自己的話,進屋后拉着袁尚便哭訴起來:“尚兒,大勢已去,你父親要與我絕婚!要把你外公家滅族!這可如何是好?”
袁尚淡定得很,把母親扶到座位上,自己依舊高聲念着《商君書》的內容:“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負於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驁於民。”